肖柯
北宋末年,遠(yuǎn)在云南的大理和大宋友好邦交,大理的首領(lǐng)段王爺每年都向大宋進(jìn)貢馬匹、麝香、牛黃、細(xì)氈等土特產(chǎn)。
宋徽宗政和元年三月,在大理進(jìn)貢的物品里,偶然發(fā)現(xiàn)有一匹絕好的傲雪寒梅扎染,藍(lán)色暈紋襯著疏枝橫斜的傲雪寒梅,清絕中透著一股冷艷,微風(fēng)飄過,散發(fā)出一縷淡淡的清香,正是傳說中的“暈染女兒香”。宋徽宗把它賜給寵妃趙貴妃,趙貴妃穿上后肌膚生香,周身舒爽,便死纏硬磨著讓宋徽宗下旨,命大理多進(jìn)些來。
宋徽宗經(jīng)不得美人的軟磨硬泡,真的派宮廷畫師葉柬之到大理宣讀圣旨,并協(xié)助設(shè)計(jì)趙貴妃喜歡的花樣。
葉柬之到了大理,滿以為大理的首領(lǐng)段王爺一定會立即著手辦理此事,但等了數(shù)日,也不見動靜,只有王子段月軒偶爾過來少敘片刻,葉柬之急得沒法,便決定獨(dú)自到周城見識下扎染技藝。
誰知剛到周城不久,葉柬之就看到段月軒從一戶人家出來,左顧右盼后,躲躲閃閃向西疾走。葉柬之有些奇怪,便遠(yuǎn)遠(yuǎn)地跟著他。
走了約莫一里多路,眼看就來到玉帶峰,突然,從后面急匆匆跑來一人,往葉柬之懷里一摸,掉頭就跑。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明目張膽搶劫,這大理的治安未免太差了吧!葉柬之又急又氣,沒有銀子,他要回大理就得吃些苦頭了。誰知一眨眼的工夫,不知從哪里沖過一個壯漢,三兩下就制伏了竊賊,把銀子還給了葉柬之。一切的一切讓葉柬之看得眼花繚亂。他謝了壯年漢子,回頭見段月軒已走到玉帶峰,急忙緊跑幾步,跟了上去。
玉帶峰漫山種著板藍(lán)根、紅花、紫草、蓼藍(lán)等各色植物。走了約莫半里多路,半山現(xiàn)出一座木樓,雖小巧,但很別致。葉柬之看見段月軒進(jìn)了木樓,待了一盞茶的工夫,和一個白衣素顏、長身玉立的絕美少女并肩走了出來。葉柬之搖搖頭,嘴角扯過一絲苦笑,以為跟著段月軒能探聽到扎染的秘密,沒料到這年輕的王子是偷情約會來的。
葉柬之藏在一邊仔細(xì)觀察,看見白衣女子捋了捋段月軒鬢邊的濕發(fā),嗔怪著說:“王弟還是毛里毛躁的性子!你回去告訴父王,邦交固然重要,母妃更重要!”
葉柬之心頭一震,這白衣女子竟是大理公主、段月軒的親姊妹。她獨(dú)自一人待在深山里干什么?
白衣女子看著段月軒走遠(yuǎn),掃眉向葉柬之隱身處冷聲喝道:“何方鼠輩在此偷窺?”
葉柬之暗吃一驚,知道暴露了行跡,紅著臉站起來,抱拳賠禮道:“在下葉柬之,是個畫師,誤入貴地,還請姑娘見諒!”
“畫師?”白衣女子眼里閃過一絲驚喜,“既是有緣,還請寒舍一敘,我正有事請教!”
葉柬之打量著屋內(nèi)簡單的擺設(shè),臨窗檀香木桌上擺著文房四寶,正中放著一張工筆白描的畫卷,后墻一溜擺滿了各種綠色植物,東首掛著紅色的紗縵,中間綰著五色絲絳,西首是一個有許多暗格的長柜。
少女說她叫段月薇,母親是杭州人氏,嫁給段王爺來到大理后不服水土,得了寒濕之癥,生下月薇后便臥床不起,有人送了扎染,讓她做成服飾,貼身穿著,寒濕之癥好了,又添了早晚咳嗽的新病,太醫(yī)說是聞不得染料的味道,她為此一直耿耿于懷,多方實(shí)驗(yàn)后,終于制成了含香的暈染,解了母親的咳嗽之癥。最近,母親懷念家鄉(xiāng),她按照母親的記憶畫了西湖蘇堤春曉,一來用扎染植物去濕除寒驅(qū)毒,二來以解母親的思鄉(xiāng)之情。
葉柬之心頭暗喜,原來月薇竟是制作“暈染女兒香”的高人,看來此行果然不虛。他面上卻不動聲色,走近一看,這是一款題為蘇堤春曉的畫卷,澄澈清碧的湖面上泊著一艘小船,船上臨風(fēng)而立著一個素衫薄衣的絕色少女,遠(yuǎn)處青山如黛,柳色含煙,工筆流暢,格局自然和諧,景物寫實(shí)如身臨其境,不由大贊道:“姑娘果然畫技了得,西湖十景,姑娘既得其一,余下的由在下完成可好?”
段月薇微微笑道:“正有此意,如此有勞了!”
段月薇拽了下紗縵旁的絲絳,不大一會兒,進(jìn)來一個侍女,段月薇把桌上的畫遞給她,對她低語了幾句,侍女接過畫轉(zhuǎn)身走了。
一連數(shù)月,葉柬之在房里悶頭作畫,段月薇有時陪著聊聊中原風(fēng)土人情和扎染工藝,兩人年齡相當(dāng),志趣相投,相談甚歡。時間長了,打鬧玩笑也是常有的事,葉柬之慢慢喜歡上了段月薇,只是礙于彼此的身份,幾次語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言談?wù)Z去間,葉柬之了解到扎染工藝并不復(fù)雜,按照設(shè)計(jì)好的圖案,在絲絹上采用撮皺、折疊、翻卷、擠揪等法,用針線縫合、纏扎,最后用植物染料浸染而成。可是,讓葉柬之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為什么大理國王對此卻密而不談,百般推諉呢?
這天正是白露時節(jié),段月薇對葉柬之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暈染女兒香是怎么制成的嗎?現(xiàn)在我告訴你?!闭f完,扎起一道彩色絲絳,從外面走來幾個捧著火爐、水罐的少女,在空地上一字排開。段月薇指揮著把水罐的水倒在火爐的砂鍋上,不一會兒,鍋里飄出如絲如縷的薄薄清香。段月薇又讓人展開晾得半干的蘇堤春曉扎染絲絹,等到砂鍋的水煮沸、香氣濃郁的時候,把水倒在玉盞里,她端起玉盞,猛吸一口,射出一股細(xì)細(xì)的水流,沿著圖案的紋理像蛇般游動,被濡濕的絲絹和染料混合,形成暈紋,就好像給畫面籠了一層薄薄的輕煙,凄美得讓人心醉。
“這就是暈染女兒香!”葉柬之吃驚地看著剛剛發(fā)生的一切,他做夢也想不到,身為公主的段月薇會親力親為做如此有損玉體的事,他心痛地看著段月薇順心自如地掌握著如絲如縷的水霧,卻無能為力,眼看蘇堤春曉已到尾聲,段月薇忽然凄厲地叫了一聲,身子軟綿綿地倒了下去。幾個侍女手忙腳亂地把她抬到紗縵里,有人忙著去請?zhí)t(yī)。
葉柬之想跟過去,卻被一個穿紫衣的侍女?dāng)r住,說是公主中了毒,外人不能接近。
葉柬之待在紗縵外,急得六神無主。這時,從門外闖進(jìn)幾個人,為首的是個白凈面皮的中年漢子,他一到,就下令隨從把葉柬之捆綁起來,立即處死。葉柬之奮力地掙扎了幾下,問他是何人,何故枉殺人性命?中年漢子哈哈大笑著說:“好吧,我讓你死個明白!”
中年漢子是大理國相方魯宜,大權(quán)在握,一直覬覦大理首領(lǐng)段王爺?shù)耐跷唬瓮鯛敽捅彼位实劢缓?,他也不敢輕舉妄動。他設(shè)計(jì)把段月薇給母親制作的暈染女兒香偷偷放進(jìn)給大宋的貢品里,又?jǐn)x掇趙貴妃吹皇上的枕頭風(fēng),說暈染女兒香不但能讓肌膚潤澤生香,更有去濕除寒青春保健的作用?;兆诮?jīng)不得趙貴妃的軟語嬌音,果然派人來大理催辦此事。段王爺不忍女兒過于勞損,又無法推卻大宋的使臣,故一再推諉。按方魯宜的想法,如果不能按期交出貢品,勢必會引起使臣的不滿,進(jìn)而影響北宋和大理的邦交,他好從中漁利。沒料到段月軒會想法誘引葉柬之,他的下屬發(fā)現(xiàn)后想攔阻葉柬之,卻被段月軒暗派的人給截獲了。更沒料到段月薇會為了大理的國運(yùn),頻頻犯險(xiǎn)制作暈染女兒香,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盤。
“現(xiàn)在,為今之計(jì)就是把你殺了,讓段王爺無法向大宋皇帝交差!兩國關(guān)系勢必形同水火,大理再想依靠大宋的支持是再也不可能的了!”方魯宜得意地獰笑著說。
“果然好主意!”紗縵里傳來月薇公主擊掌喝彩。
月薇不理葉柬之詫異的目光,鄙夷地對方魯宜嗤笑道:“為達(dá)目的,你果然無所不用其極,你知道我今天必采露水,故讓人在花上撒上毒藥,但你別忘了,露水雖是極好,但花蕊上滴落的雨水也不差,我之所以選在今天,就是為等你這只老狐貍露出尾巴!”說著,走到葉柬之身邊,把他猛地往后一拉,順手扯過紗縵旁的黑色絲絳,一面銀色的鐵網(wǎng)兜頭把方魯宜幾人罩住,隨后從屋外沖進(jìn)幾人,把方魯宜幾個綁了,押出屋外。
段月軒一路笑著跑過來,拍著手叫:“這賊總算入了姐姐的甕,父王再也不用受他的氣了!”
葉柬之半開玩笑半生氣地接口:“我也是小王子甕里的魚,小王子要怎么處置在下呢?”
段月軒不好意思地走過來,解了綁住葉柬之的繩索,回頭看著姐姐尷尬地笑。
“你這小鬼頭!”葉柬之笑著看段月薇,“沒有此劫,怎能有幸結(jié)識如此美貌智慧并重的公主呵,我還要謝謝你呢!”
段月薇含笑白了葉柬之一眼,轉(zhuǎn)頭問段月軒:“我讓你辦的事情可辦妥了?”
段月軒正色答道:“信鴿已被我截獲,證據(jù)確鑿,余下的要看葉大哥的了!” ?“我?”葉柬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段月薇讓他坐下,慢慢把詳情講給他聽。
在葉柬之突然來大理征繳暈染女兒香后,段月薇警覺這事不尋常,因?yàn)闀炄九畠合悴槐葘こT?,對人傷害極大,段月薇不讓別人插手,只在白露時節(jié)制作兩件送給母親,斷不會外流。經(jīng)過多方打探和秘密追查,才知道趙貴妃是方魯宜派去的細(xì)作,兩人一直用信鴿互通消息。
葉柬之心里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他來前,宋徽宗曾密詔與他,說有人質(zhì)疑趙貴妃暗地與大理奸人勾結(jié),欲有所圖謀,讓他務(wù)必查清此事,現(xiàn)在證據(jù)確鑿,趙貴妃罪有應(yīng)得,段月薇也不用再辛苦制作暈染女兒香了。
葉柬之圓滿完成任務(wù)后,辭官回到大理,和段月薇在玉帶峰吟詩作畫,玩風(fēng)弄月,好不自在。
選自《民間傳奇故事》2014.4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