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堃
(北京大學 高等人文研究院,北京 100871)
佐藤將之(Masayuki Sato)先生的新作《荀子禮治思想的淵源與戰(zhàn)國諸子之研究》〔1〕,距離其荀子研究的第一部作品The Confucian Quest for Order:The Origin and Formation of the Political Thought of Xun Zi(《儒家的秩序追求:荀子政治思想的起源和形成》)問世已有10年之久。這兩部著作似有密切的關聯(lián),通過拓展荀子“禮”的思想,逐漸將天—地—人的架構融匯于人類社會,使禮義成為整全性的敘述。此書將“禮義”逐步編織為“文理”,來約束帝王的行為,使其符合“天”的要求。一方面,這是為了回應荀子為“統(tǒng)治者”立論的質疑;〔2〕另一方面,這種結構也突破了以往“倫理論辯”與“政治分析”二分的宏觀架構,〔3〕而把政治、倫理、自然統(tǒng)合在“禮”上。從人的修身“盡善”到地上的社會“挾治”,以至“以德配天”,天地人都統(tǒng)攝于“禮義”的話語中。
三才的融貫依篇章次序而逐步加深,并遵循著“人”的主線,在主體的思想和行為中同時證成倫理的“善”和政治的“治”。主體特征的豐滿與“誠”的心態(tài)相關,在“變化”而“神明”的誠術中逐漸確立起主體性,相應的禮義也形諸語言上豐富的文理。伴隨主體在時空中的挺立及其認知與情感的明晰,禮義文理有復雜化和簡單化的兩個趨勢,文理的至繁也同時喻示了天人的無言交融。主體性的禮義越完備,天人分得越開,人反而越接近神明的天道,而作為天人中介的禮義在外表的繁復下只有隱默的體驗。荀子也說過“言不若默”,言、默的選擇標準是“仁之中”;〔4〕而在這里,言與默的矛盾被消解于禮義的融攝下。那么,禮義的言默、天人的分合如何共存于一個整體的敘述中?這個問題只有放在主體和禮義的關系中繼續(xù)挖掘。
首先與荀子作比較的是墨子,繼而是《莊子》《管子》和《呂氏春秋》,從這個順序可以看出,“人”的主體特性越來越明顯。墨家的“兼”介于“天德”與“人德”之間,體現(xiàn)為統(tǒng)治者治理天下無所偏向的德行。作者發(fā)現(xiàn)荀子也把“兼”與禮、義結合,擴充為帝王分配資源、調節(jié)關系的統(tǒng)治術。從籠統(tǒng)的德行到具體的實踐,主體唯一的特征就是兼愛眾人、兼利天下,顯示出“一體之仁”的兼德??梢?,“兼”蘊含著不明顯的主體性,君王的主體尚未從天地中分離出來,他的德行就是天意。從荀子與莊子在“道德”上的比較中,主體性更加完整了。作者認為,莊子的“德”是沒有孔孟傳統(tǒng)中“修身”的倫理意義的,而是時間和空間的“根源性生動力量”,〔5〕具有創(chuàng)生世界的能力。德與誠結合起來,就具有了與“天地”相當的本源意義,既可以創(chuàng)造自己,也同時創(chuàng)造天下萬物。而荀子的“德”則是對傳統(tǒng)儒家和莊子的雙重繼承,既有修身、教化的倫理意義,同時也有德配天地的形上指向,有著創(chuàng)世的本體意義。而荀子與莊子都有“獨”的概念,代表有“德”的統(tǒng)治主體,掌握著化育天地萬物的力量。
但荀子與莊子的不同在于,主體的德性是主宰天地的力量,而非像天地那樣生長萬物的自然力量;人創(chuàng)造的不是物理上的天地,而是人倫的秩序。因此,追尋德性不需要回到時空的起點,只要在主體對現(xiàn)有時空的把握中就可以獲得。當這種“德”與“誠”相聯(lián)系,就不再有自然的創(chuàng)世意義,對萬物的化育僅僅是倫理性的宰治。然而這樣的“德”與“天”有何關系?“天”在這里是自然的還是倫理的?如果是自然的,那么如何與倫理的“德”相配?從作者對“非語言”的強調上看,“天”也具有類似的意義;天并非一個實在的本體,而接近于“誠”的情感體驗,如果通過這種體驗與“德”聯(lián)系起來,那么天足以成為德的本源。然而作者沒有說明“德”與“誠”如何結合,使統(tǒng)治者以“非語言之統(tǒng)治”達到以德配天的目標?!?〕由于本源視域的缺失,荀子的“德”與“誠”在摒棄了自然意義的同時,也失去了倫理涵義的根基。如果說以自然意義解釋莊子的“德”,這個自然意義尚可將其帶回時空的原點;而當以倫理意義解讀荀子時,我們無法領會倫理的根源何在,更無從把倫理性的主體之德與天相配。
其實,莊子的宇宙本源也并非作者理解的那樣,是單向的物理時空的起點,而是隨“時間性”而綻出的時空維度,也是隨主體性的確立而不斷打開的。〔7〕因此,莊子才會鄙視某個既定時空中的“德”,而向往先于主體時間性的本源之天,這并不意味著道家持“退化歷史觀”?!?〕莊子的德也不停在歷史的原點,而隨著宇宙時空的變換而更新。德是特定時空中的禮義基礎,這決定了它有限的墮落性,但并不意味著從古到今的必然趨勢。只要不斷更新主體性,新時空的起點及其相應的禮義文理,都可以由“德”源源不斷的產生。或許正是德的易逝和善變令莊子鄙棄,并希望回歸前主體的本源之天,這也是荀子批評他“蔽于天而不知人”的原因。(《荀子·解蔽》)莊荀的分界,決定于對待德的肯定或否定的態(tài)度,而非對德本身的理解。只有這樣,才能將二人“德”與“誠”的思想結合起來,發(fā)現(xiàn)其在主體性確立之初的共同點。
如果這樣給出德性的倫理涵義,那么主體性已經完全建立起來了,世界也在主體的德性中得到掌握。當然,即使是無根的倫理意義,也可以把主體帶入下一步的“以禮分施”。在《荀子》與《管子》比較中,“禮”開始全面的規(guī)定主體的各種具體特征。作者注意到,荀子是在《管子》“禮”論基礎上突出了對民眾的教化,這是在意識到了人的身體欲求之后,借禮義達到養(yǎng)民之欲、給民之求的目標。在這個過程中,民眾主體最根本的特征是身體,在身體基礎上,進一步發(fā)展出了心靈、情感和意志。作者由身入心,發(fā)掘出荀子的禮義作為治氣養(yǎng)心的方式。禮維系起了人的心知與實踐,在給出身心形態(tài)的同時,又通過心靈的神明知覺,使身心回歸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中??梢?,無論是社會身份或資源的分配,還是倫理概念的給出,都離不開對主體人的身體需求的關注,這是禮義的根本。反過來,禮義也需要人的身體力行,在儀式中獲得意義。禮以身體為目的,滿足并造就了身體;而身體又為禮所用,將自身消解在禮的要求中。這似乎構成了一個個無解的環(huán)。禮無非是主體從身體到情志的全面自我關注。隨著禮義展現(xiàn)為人間的文理規(guī)范,主體也由身及心地完備起來,同時反又更加貼近本源的天,天人相分與天人相合似乎是重合的。
一方面逐漸突顯出主體的完整形態(tài),另一方面又使之重新隱沒于本源,這相反的兩個趨勢卻居然是同一個過程。從天地渾然中樹立起人的身心,卻發(fā)現(xiàn)此身心只是把人帶回渾沌中去,恰如“無為有時有還無”。那么這個主體究竟是有還是無?怎樣才能把一個身心俱備的人說成是與天冥合的“非語言”存在?作者在塑造出主體“人”的同時,也就將其還給了無言的“天”。在“德”與“誠”的似是而非之上,主體在有無之間的糾結被“禮義”的模糊進一步加劇了。如果從“禮義”入手,清理出其中可能的層次,或許有助于對主體性的理解。
由德性彰顯的主體,在禮的規(guī)定中才具備了實際的特性,禮意味著成人過程的完成。在《荀子》與《呂氏春秋》的比較中,作者也為“人”和“禮”的雙重完備劃下了句號。主體“人”具備了認知與情感,構造起與世界的關系,這一切都要訴諸秩序。而秩序是由“理”給出的,主體性的完備以“文理”為標準。從作者對荀子“文理”的考查上看,“理”與《呂氏春秋》中的用例有所相似,都既有超越歷史的本體性內涵,又具備人類特有秩序性意義,而荀子突出了“義”對“理”的支撐作用?!袄怼痹谲髯幽抢锏母鶕恰傲x”,以禮義保障人間倫類的合“理”,而不至于“犯分亂理”。(《荀子·性惡》)作為人類秩序的“理”,不是由本體性的天地之理下貫而得到的,而是在具體的交流和相互影響中、或在禮義的樹立和推行中自然形成的文明理想,其本體意味也只能在人們的共同肯認和奉行中獲得。在成形的文理之外,禮義還有更廣泛的內涵,比如包括了共通性判斷和行動的整體。隆盛的文理和隱約的體驗,都包含在禮義范疇內,這些涵義之間是否存在一定的關系呢?
“文理”也就是禮之理,是通過語言組織起來的倫類秩序,主體的特征是用“文理”來表達的,因而也是借助語言而展開的。當禮義表現(xiàn)為文理,也就意味著主體以語言的形式確立起來。如果說主體的時間性打開了世界的時空卷軸,那么文理就是描述這個世界,使其獲得自身的秩序的語言。主體借助文理定位自己和世界,也正是在這個過程中,主體得以與天地融通,將自己提升到可意會而難言傳的境界中去。
主體與文理的相互給出,似乎透射出作者在文化人類學與倫理社會學融合上的努力,而這種融合最終落實在了“禮”的語言上?!岸Y”的語言包括很多,比如各種禮儀的實施,養(yǎng)心治氣的修行工夫,還包含統(tǒng)治者推行禮義的實踐等等,這些都可以用語言表達出來。通過語言,人可以完成文明秩序的建構,同時體驗到天道的神明境域。而同樣值得重視的是,當作者重視禮的語言,包括其與忠信誠愨等情感表達的相關時,這些都是屬于“人”的語言,圍繞著確立主體性和構建文理而展開。但這種人類的語言如何與天地溝通?我們只能在作者的字里行間,得到由語言進入“非語言”——不能訴諸語言的源始體驗。
對語言的推崇與困惑同時存在,除了本書中的一些細節(jié)部分,作者還在其它文章中留意到了語言之外同樣有著塑造主體、達成文理的“非語言”作用?!?〕或者說,禮義的語言尚有超越語言之后的本源,這或許才是人能參天的關鍵。荀子在談論禮時,涉及到文理與情用兩方面,講求二者互為表里,〔10〕有類于孔子的“文質彬彬”。情、質是人本真的情感體驗,近于非語言所能表達的“太一”;質與文的相為內外,在沖突時選擇“復情以歸大一”,其實是把本始的情感作為文理的本源。這種向本源的回歸也即從“人”的有言進入“天”的無言。無論有言的文理還是無言的情質,都被合并在禮的論域之內,而不作進一步的分疏的話,或會導致禮義的范疇過于籠統(tǒng)。
由于“文理”是依據“禮義”建立起來的,因而人的整體和禮義不可割裂。主體一旦確立,也喻示禮義以文理的形式成立,并表述和界定了主體。主體性給出了禮義,而禮義又規(guī)定著主體性,這意味著主體性是可以轉變的,而轉變的動機就是禮義。在佐藤先生那里,荀子與韓非子在人性論上的差異就在于性可否被禮義轉化。由于荀子的“人”是以“文理”為特征的,這就意味著人性可以轉化。文理主要以教化的形式施行,主體是借助教化來相互轉化的,而教化以禮義為根據。隨著文理教化的完善,人的主體完全確立起來,并且不限于帝王一人,也可以推擴到天下百姓。比如在作者的另一篇文章中即探討過帝王以外的人,如“士”的主體性?!?1〕那么主體性的確立是相互的,需要在共同的行動中彼此認可。而行動既受到禮義的約束,同時又創(chuàng)造著禮義,關鍵是創(chuàng)造的過程也被稱為禮義。作為創(chuàng)造的源泉,禮義體現(xiàn)在無言的行動中,是天人交匯的共通感;而作為創(chuàng)造的結果,禮義又以文理的形式存在,并指引著主體的行為。禮義成了無始無終的圓環(huán),介于文與情的隆盛與省約之間,主體在其中徘徊卻難以跳脫。這個困境源于語言層次的不分明,那么荀子思想中是否存在著更清晰的語言層次,以助于禮義概念的清理呢?
荀子《正名篇》中可分為三個語言層次,禮義其實分屬于其中的兩個層次,禮相當于對象域,義相當于對象語言。主體的判斷是否符合義,這是由元語言決定的。也就是說,義的含義是由約定俗成、徑易不拂和稽實定數給出的?!?2〕這三條“制名之樞要”本著主體性確立的路徑,詮釋了名實關系的給出方式。在倫理價值領域,最重要的名實關系就是義與誠:“誠心行義則理,理則明,明則能變矣。變化代興,謂之天德?!?《荀子·不茍》)“義”作為價值的總名,是在誠心的操術中被給出的,因此與“誠”構成了一對名實。二者的關系在“變化”的天德中得到了詮釋,天是前主體的本源情感,其中產生的變化是主體的時間感受,主體在時間感中確立了自己,這是主體的時間性。從“仁”的情感體驗到“義”的價值判斷,其間是由“誠”建立起來的主體的中介。誠的一端是無言的本源之天,另一端是人的價值語言,誠通過“變化代興”的天德溝通二者,其實是為語言塑造了一個言說的主體,天德就是主體時間性的表述。具有天德的誠術,正是與義之名相應的實,由約定俗成到徑易不拂的“變應”很好的解釋了這對名實關系,因而對象語言的整體可概括為“以義變應”。
以義為總綱,才能建立禮的文理,包括對主體的全面規(guī)定。同樣,在此著作中可見,作者按照時空、身心、情知的次第,把主體逐漸充實起來,與之相伴的是文理的愈發(fā)豐富。包括統(tǒng)治者、士階層、以及人類群體的所有人在內都屬于主體,而這些主體無一不是在自我建立和完善,禮義的文理則是與之相應的語言,描述并規(guī)定著他們的存在樣式。主體和文理的各自完備,代表著“名”、“實”意義域的充實。這里,作者注意到了“禮義”和“文理”的區(qū)別,他認為文理更接近工具性的秩序目標,而禮義則更具有奠基性,是人得以成為人、文理得以成為文理的基礎。如果用筆者的“自然語言層次”來說,佐藤的禮義更接近“對象語言”,文理則更像“對象域”,對象語言指向具體的主體特征和文理規(guī)范。換言之,作者理解的“禮義”,相當于筆者的“義”,或者也可稱之為“禮之義”;而作者的“文理”,對應著筆者的“禮”,或可稱為禮之文理。在這兩個語言層級上的對應是可以接受的。
但作者在元語言的層級是缺失的。他試圖從對象語言和對象域中體驗到“非語言”的天德,這顯現(xiàn)出了對主體時間性的漠視。處于對象語言中的“禮義”,如何才能滌除其語言的全部特性,而回歸無言的天人合一?也許正因此問題的難解,作者才會格外注重行為,把重心放在“禮義”之前動詞上,比如“隆”、“積”、“綦”等,這些詞語與“禮”、“義”構成動賓結構。或者說,禮義之所以能為主體與文理共同奠基,就在于它含有這種動態(tài)的傾向,從而使自己具有了元敘述、元語言的功能。前面提到,荀子“正名”元語言包括約定俗成、徑易不拂、稽實定數三個“樞要”,其中每一個都是動態(tài)的;這種動態(tài)可以用“時間性”一詞來解釋,荀子也稱之為“變化”。首先,時間性的變化特征體現(xiàn)在情感由憂到愉的轉換傾向中,〔13〕是這種傾向使君子從變故憂患中挺立起主體性,經歷修為、“隆積”禮義,最終轉憂為安,這一轉向也可以叫做“誠”的心術。這或許也是作者留意“變化”與“誠”、“忠信”等情感性詞語的原因,只不過未曾揭示出其內在的時間性意涵。主體是在時間性的固有趨勢中被給出的,“變化代興”的天德賦予主體的修為以意義,約定成文、生發(fā)文理,把自己充實為倫理價值與政治規(guī)范。
如果說元語言的根本在于時間性,那么由此確立的主體性給出了對象語言中的名實關系,禮的文理則是主體的繼續(xù)擴充。在對象語言中,無論主體對“天”有怎樣的情感體驗,都不能以名言的形式敘述出來,“天”與“人”是始終相分的。荀子在《天論》中把“天”分為“天情”、“天政”、“天養(yǎng)”、“天功”等各部分,并聲稱圣人“不求知天”,只“參天”而治人事,這是對象語言的典型特征。由于在對象語言中,主體具有了認知和情感等各種特征;對世界進行事實的判斷生成知識,作價值判斷則創(chuàng)立價值。那么,人只能建立起人間治亂的價值,而對天只有事實性的判斷。知識與價值的區(qū)分,也就是對象語言中的“命物之名”和“毀譽之名”之分。此外,對主體的自有特征做事實認知的話,稱為“況謂之名”,也可以合并在知識以內。〔14〕那么屬于天的部分在知識范圍內,屬于人的則在價值的部分,“天”“人”相分可謂對象語言的全貌。
而在元語言中,通過對時間性的反思,人的主體性才得以回溯到天的本源存在。這里的“天”不同于認知的對象,而是主體性尚未確立,世界的時空維度尚未打開,主客渾沌未分的本源境界。這種本源的意蘊可以用“仁”來表示,它正是先于主體性的“非語言”情境,意味著與天地萬物一體渾融的詩情體驗。在本源情境中,時間性不斷萌生,故而“仁”蘊含著無盡的動態(tài),與“誠”、“忠”等情感體驗密不可分。由“人”而“天”也就是由“人”而“仁”,是主體向前主體、前反思的詩性回歸。而這種向本源情感的回歸,在佐藤將之那里,是透過“誠”、“忠”而揭示的天人合一趨向;將它與筆者的“仁”結合起來,就形成了“空”與“有”的互補,一同成為對荀子“禮”思想的新詮釋。
注釋:
〔1〕佐藤將之:《荀子禮治思想的淵源與戰(zhàn)國諸子之研究》,臺北: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3年。佐藤將之(Masayuki Sato),國際知名學者,現(xiàn)任臺灣大學文學院哲學系教授。
〔2〕佐藤將之:《荀子禮治思想的淵源與戰(zhàn)國諸子之研究》,“自序”,臺北: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3年,第x頁。其中,佐藤將之對以往批評言論有所回顧,比如Hagen主要就其在前著對荀子政治哲學的闡釋是否成為統(tǒng)治者的工具而質疑。Kurtis Hagen,The Philosophy of Xunzi:A Reconstruction(Chicago and La Salle,Illinois:Open Court Publishing Company,2007),pp.2-5.
〔3〕這樣做也是為了響應Goldin對前著的批評,即對荀子在何種程度上綜合了諸子思想的疑問。Paul R.Goldin,“The Confucian Quest for Order:The Origin and Formation of the Political Thought of Xun Zi.Masayuki Sato”,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63.1(2004.2):pp.167-168.
〔4〕《荀子·非相》:“言而非仁之中也,則其言不若其默也,其辯不若其吶也?!?/p>
〔5〕〔8〕〔9〕〔11〕佐藤將之:《荀子禮治思想的淵源與戰(zhàn)國諸子之研究》,臺北: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3年,第86、210、53、473頁。
〔6〕佐藤將之:《荀子禮治思想的淵源與戰(zhàn)國諸子之研究》,臺北:國立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13年,第99頁。作者對“非語言之統(tǒng)治”的闡述在另一文中。參見佐藤將之:《戰(zhàn)國早期的“非語言”統(tǒng)治思想以及其與“誠”概念之結合》,《政治科學論叢》2010年第43期,第53-82頁。也許作者想把“德”與“誠”結合的問題留到后面論述(即由禮義的語言這條路徑),筆者也將在下文中詳述。然而作者回避的問題是,如果荀子放棄了莊子將“德”作為時空起點的詮釋,他如何將人間的主宰之“德”,藉由禮義的文言,上溯到“非語言”的天地本源中去。當把“德”落在人間的語言中,天人之隔、語言與非語言之隔依然存在,這或許是作者在“禮義”之外也注重“忠信”、“誠”這種情感性、接近非語言的表達方式的原因。佐藤將之:《〈荀子〉〈呂氏春秋〉“忠”論和“忠信”論之展開及其思想意義》,《清華學報》2009年第39期第3卷,第473-504頁。這個意識傾向彌足珍貴,但從語言層次上說還不夠清晰,因為沒有區(qū)分對象語言(如“禮義”、“忠信”、“誠”等)與元語言(如“約定俗成”);如果作者注意到了荀子的語言層次,就會發(fā)現(xiàn)天人之合在元語言中,而天人之分在對象語言中??蓞⒁娡鯃?《自然語言層次的倫理政治效應——荀子正名倫理學的元語言研究》,山東大學2014年博士論文。
〔7〕主體性的特征是時間性,從主客不分的詩情本源中產生的時間感給出主體性,這是主體的時間性,由此打開新的時空世界。王堃:《自然語言層次的倫理政治效應——荀子正名倫理學的元語言研究》,山東大學2014年博士論文。
〔10〕《荀子·禮論》:“故至備,情文俱盡;其次,情文代勝;其下,復情以歸大一也?!睦矸保橛檬?,是禮之隆也。文理省,情用繁,是禮之殺也。文理情用相為內外表里,并行而雜,是禮之中流也。故君子上致其隆,下盡其殺,而中處其中。”情用,有財用的物質意義,也有情感本身的意思在內。
〔12〕有關元語言和對象語言的分疏,參見王堃:《自然語言層次的倫理政治效應——荀子正名倫理學的元語言研究》,山東大學2014年博士論文。
〔13〕荀子曰:“兩情者,人生固有端焉。若夫斷之繼之,博之淺之,益之損之,類之盡之,盛之美之,使本末終始,莫不順比,足以為萬世則,則是禮也。非順孰修為之君子,莫之能知也。”(《禮論》)“兩情”即憂愉兩種情感,由憂到愉的轉換也即“起于變故,成乎修為”。(《榮辱》)萌發(fā)與憂患變故,歷經修為而約定俗成,最終轉憂為愉。這種轉變的傾向即是時間性的體現(xiàn)。
〔14〕楊倞在《正名篇》首引錄尹文子的“三科之名”就由這三種名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