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軍
(河南大學 民族研究所,河南 開封475001)
游學是世界各地較為常見的一種學習方式,從古至今,中國游學現(xiàn)象也長盛不衰。“游學”在《辭?!分杏袃蓪俞屃x:“遠赴異地,從師求學;以所學游說諸侯,求取官職的人?!保?]《現(xiàn)代漢語詞典》中“游學”被注解為:“離開本鄉(xiāng)到外地或外國求學?!保?]本文“游學”指離開本鄉(xiāng)去求學或者進行學術交流,即“求學之游”或者“授學之游”,宗教游學就是宗教文化的學習和交流活動。
游學在中國有著深厚的歷史淵源,早在春秋時期,游學已經成為一種常見的文化現(xiàn)象,經過2000余年而歷久彌新。游學具有普遍性,在宗教領域也屢見不鮮,以“求法”、“求經”形式出現(xiàn)的游學成為宗教發(fā)展的助推劑,使各種外來宗教以其精華深植中國社會,推動中國文化吐故納新、升級換代。
游學作為獲取知識的一個途徑很早就出現(xiàn)在世界各地。春秋戰(zhàn)國時期是中國游學活動的一個重要階段,當時游學之士受到各諸侯國的優(yōu)待,“又游士八千人,奉之以車馬衣裘,多其資糧,財幣足之,使出周游于四方,以號召收求天下之賢士?!保?]游學有“授學之游”,“楚惠王五十年,墨子至鄭,獻書惠王……嘗游弟子公尚過于越,尚過束車五十乘,以迎墨子于魯……后又游楚。嘗南游使于衛(wèi)……老而至齊[4]。游學又有“求學之游”?!疤K秦者,東周雒陽人也,東事師于齊,而習之于鬼谷先生。”[5]游學還有“仕宦之游”,以其學識求得官職,蘇秦最初宦游秦國失利的遭遇可以證明宦游的重要,至家“妻不下紝,嫂不為炊,父母不與言。蘇秦喟然嘆曰:‘妻不以我為夫,嫂不以我為叔,父母不以我為子,是皆秦之罪也?!保?]蘇秦隨后通過頭懸梁錐刺股的方式發(fā)憤苦讀,學問大增,再次通過游學入仕為高官顯貴,以至同時掛六國相印顯赫一時,終于實現(xiàn)了游學的目標。此后從秦漢、魏晉南北朝、隋唐以至宋元明清,游學作為一種求知方式對中國社會文化教育的發(fā)展發(fā)揮了不可替代的促進作用。
宗教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世界性宗教在傳播過程中經常出現(xiàn)宗教信徒以“求法”、“求經”的方式追求信仰真諦的現(xiàn)象。《圣經》記載有東方五學士不遠萬里前去祝賀耶穌基督誕生的故事,他們不僅僅表達祝賀之意,更重要的是想學習、了解當?shù)氐淖诮涛幕?/p>
佛教自從兩漢之際傳入中國以后,隨著傳播范圍擴大和信徒人數(shù)增加,已有的佛經不但數(shù)量少不敷使用,而且由于譯經水平低下導致謬誤百出。為了求取、傳授真經,一批批中國僧人和印度僧人不遠萬里、跋山涉水去印度學經或者來到中國傳授佛教經典。前去印度學經的中國僧人魏晉時期有朱士行、法顯等人,隋唐時期有玄奘、義凈等人。法顯公元399年從長安出發(fā),經西北絲綢之路到達印度,遍歷印度半島各國、游學各類佛教經典達10年之久,公元412年從海路攜帶佛教經典經印度洋、南海返回中國。義凈在公元671年從廣州經海路前往印度,先后在印度半島和東南亞地區(qū)游歷30余國學習佛教經典,歷經24年后于公元695回到洛陽。與此同時,大量印度僧人也以游學傳經的方式來到中國,與中國高僧切磋佛教理論,在各地宣揚佛教。東漢時有攝摩騰和竺法蘭等人,魏晉南北朝時期有鳩摩羅什、竺法度、達摩等人,隋唐時期有達摩笈多、地婆訶羅等數(shù)十人。由于隋唐時期佛教盛行,游學成為宗教界一種普遍現(xiàn)象,出現(xiàn)大量游學僧人,即游學行腳[7]。通過中印游學、求法、傳法僧人的共同努力,佛教逐漸扎根中土、開花結果。
游學類型多種多樣,朝覲游學是回族游學的主要方式之一[8]?;刈逵螌W的出現(xiàn)既有伊斯蘭教提倡尊重知識、追求學問的原因,也與中世紀伊斯蘭世界形成的游學傳統(tǒng)有關,還須歸因于探索伊斯蘭教中國化的推動力所致。
公元7世紀中期,阿拉伯帝國建立,阿拉伯人創(chuàng)造了燦爛的阿拉伯-伊斯蘭文化。阿拉伯穆斯林之所以取得如此輝煌的成果,這在一定程度上緣于伊斯蘭教極力提倡對知識的追求、學者的尊敬。
《古蘭經》多次強調給予知識和學者最高禮遇:“你說:‘有知識的與無知識的相等嗎?惟有理智的人能覺悟?!薄罢嬷鲗⒛銈冎械男诺勒呱?,并將你們中有學問的人們提升若干級?!薄妒ビ枴焚x予學者以較高地位,甚至與烈士相等?!疤ど锨髮W道路的人,真主已經使他踏上直達樂園的坦途?!保滤沽謧髯园肌ずR賴);“學者的墨汁在末日將與烈士的鮮血相等”(艾布·代爾達義傳述)。“兩種人是值得羨慕的。一種人,安拉賜予他財富,而他則把自己的財富全用于正途;另一種人,安拉賜其學識,他以自己的學識進行判斷,并把知識傳授于他人”[9]。在《古蘭經》和《圣訓》的大力倡導下,穆斯林自覺地“在學習中尋求知識,在觀察中獲取知識,在旅行中尋求知識”[10],而游學就是伊斯蘭教這種求知精神的實現(xiàn)方式之一。
在高度重視追求知識的伊斯蘭世界中,穆斯林把外出游學作為獲取知識的一條重要途徑,逐漸形成了游學傳統(tǒng)。許多學者通過游學積累了知識,增加了學問,成為聲名卓著的大師。
伊斯蘭教遜尼派哈乃斐教法學派創(chuàng)始人艾布·哈尼法童年時就在清真寺學習《古蘭經》和伊斯蘭教知識,年齡稍長跟隨父親到各地經商。經商期間他堅持在各地清真寺學習知識,長期游學積累的知識使得艾布·哈尼法20歲時就能夠在庫法大清真寺設壇講學,并逐漸在教法學領域獨樹一幟。但他不滿足已經取得的成績,仍舊游學四方,尋師訪道,先后55次遠赴圣地麥加訪師求教,27次前往學者云集的巴士拉等地游學求知。艾布·哈尼法在教法學界泰斗地位的最終奠定,與他積極游學、尋求新知有著直接關系[11]。圣訓學泰斗布哈里也有同樣的游學經歷,他幼年時就能夠背誦7萬條圣訓,15歲時前往麥加、麥地那等地尋訪名師學習、研究圣訓。此后,布哈里又去伊朗、伊拉克等眾多國家游學,與各地圣訓學者探討、研究疑難問題。布哈里在16年間先后訪問、求教了1 080位有名的學者,搜集了數(shù)十萬條圣訓,以此為基礎編成了著名的《布哈里圣訓實錄》[12]。布哈里取得的這些成就與游學中不斷增長的學識有直接聯(lián)系。
不僅著名學者以游學的方式獲取知識,普通學子也普遍以游學作為學習知識的途徑?!鞍⒗畬W生真是‘求學者’,他們當中有多數(shù)人,離鄉(xiāng)背井,負笈遠游,備嘗跋涉的辛苦,踏遍伊斯蘭世界,足證他們是名實相符的”[13]。中世紀阿拉伯地區(qū)依托清真寺建立了很多類似于現(xiàn)代大學的著名教育中心,這里匯聚了眾多的莘莘學子,他們從世界各地前來求學真知。直到今天,一些著名的伊斯蘭高等教育機構依然利用古老的游學傳統(tǒng)吸引著世界各地穆斯林求學,埃及的愛資哈爾大學[14]和馬來西亞的國際伊斯蘭大學[15]等就是典型代表。
元末明初,中國境內由不同民族穆斯林組成的“回回人”以伊斯蘭教為紐帶逐漸形成回族?;刈逍纬珊蠡趯葘ν饨煌男枰?,逐漸以漢語漢文作為日常語言文字。語言文字的改變導致回族無法解讀用阿拉伯、波斯文字撰寫的宗教經典,對宗教教義不易理解。而當時明朝實行閉關鎖國政策,海禁制度嚴厲,對外交往日漸萎縮,結果導致回族與國外穆斯林的宗教文化交流瀕于斷絕,回族知識分子逐日減少,精通伊斯蘭教教義的阿訇日益缺乏。當時伊斯蘭教傳承已經陷入了“經學匱乏,學人寥落,既傳譯之不明,復闡揚之無自”[16]的地步,回族面臨著文化失傳的危機,“倘有教門之家,尚存三分回回氣象,如無教門子弟,純變?yōu)闈h教矣。”[17]回族急需統(tǒng)籌利用有限的宗教教學資源,而游學就成為提高宗教教學資源利用率和獲取外部資源的一種可選途徑。
1.游學出現(xiàn)的客觀需求。為了擺脫回族文化傳承和信仰危機困境,必須培養(yǎng)可以解讀阿拉伯和波斯文經典、能夠主持宗教活動的伊斯蘭教職業(yè)人員,還需翻譯一批回族能夠閱讀的漢文伊斯蘭教經典,這是挖掘現(xiàn)有宗教資源的可行捷徑,這樣,經堂教育和“漢文譯著”活動應時而生。而當時開展這兩項活動的主體─經堂師生和回族學者不得不通過游學的方式來完成經堂教育和“漢文譯著”活動,因為伊斯蘭教職業(yè)人員和伊斯蘭教經典嚴重不足,提高師資和經典利用率的唯一途徑就是人員和經書交流。結果,不同地區(qū)宗教資源的交流自然推動了游學的發(fā)展。
回族散雜居分布也是游學出現(xiàn)的動力?;刈逡浴按箅s居、小聚居”的形式分散居住在全國各地,他們在各地一般集中居住在一個區(qū)域,形成一個小型居住區(qū)─“坊”,在“坊”中修建清真寺。這樣各地回族猶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個個孤島,很容易被淹沒。為了延續(xù)回族文化,各坊回族除了加強文化的保護和傳承之外,更需要強化彼此之間的文化聯(lián)系[18]?;刈逶诒镜亟邮艿慕逃?、獲得的知識相對有限,如果希望更上一層樓,必須去其他寺坊游學。一些人甚至認為:“非游學不能大成”[19],不游學就不能成大器。另外,品行高深、學識淵博的阿訇、學者散布在全國各地,他們之間切磋學問、交流經驗通常就以游學的方式來實現(xiàn)。許多回族后生想提高自己的學識,也只能以游學的方式投靠各地前輩求學。由此可知,回族“大分散、小聚居”的居住格局客觀上催生了游學。
2.游學的制度驅動力。伊斯蘭教設置各類教職人員分工管理各項宗教事務,其中負責全面領導和掌理宗教事務的就是掌教,這種制度就是掌教制度[20]?;刈逡了固m教先后經歷了卡迪掌教制、伊瑪目掌教制、阿訇掌教制。在阿訇掌教制中,阿訇實行聘任制,聘期一般3-5年不等,聘任期滿如果不被續(xù)聘,阿訇必須去其他寺坊應聘,這樣就形成了阿訇“游坊制”[21]。在這種類似現(xiàn)代社會招聘人才時實行的雙向選擇機制下,平庸阿訇只能受聘于一些位置偏僻、待遇差的清真寺,甚至無處“開學”,處于失業(yè)狀態(tài)。而優(yōu)秀阿訇經常被實力雄厚、待遇優(yōu)裕的清真寺?lián)屍?。這在客觀上激勵阿訇必須從小加強學習,提高學識水平,將來才能避免被淘汰出局。而提高學識除了自學之外就是師從著名阿訇、學者,如此自然助長了游學─去異地拜師求學,甚至去國外拜師求學的風氣。由此可見,阿訇的“游坊制”帶動了游學的發(fā)展。
回族游學的發(fā)展,使伊斯蘭教經堂教育學派魚貫而出、爭奇斗艷;回族學者漢文譯著佳作風起泉涌、名家輩出;伊斯蘭教教派門宦如雨后春筍,扎根中土,對回族文化的發(fā)展起到了推陳出新、開拓創(chuàng)新的作用。
回族學子的游學使經堂教育異彩紛呈、人才濟濟,先后形成了陜西學派、山東學派、云南學派。這三大學派的創(chuàng)始人及代表人物能夠兼采諸家之說,獨創(chuàng)一家之言,這與他們長期游學積累的豐厚學識密切相關。
胡登洲首開經堂教育之先河,獨創(chuàng)陜西學派。胡登洲幼習儒學,年齡稍長跟從本教高太師潛修波斯文、阿拉伯文、伊斯蘭教經典。數(shù)十年寒窗苦讀猶不滿足,他在年過半百客寓都門期間又求教于國學名士,“崇延名師,諳習詩書?!保?2]在此之前,胡登洲已經在“津渡”附近得遇“赫資勒圣人”的指點,后來又追隨從麥加來的“進貢纏頭叟”[23]。從胡登洲一生求學經歷來看,游學是胡登洲學習、積累知識的主要方式,從這些老師學到了儒家和伊斯蘭教兩種文化。儒家文化主要來自于“國學名士某”,其他老師傳授的是伊斯蘭教知識[24]。胡登洲游學過程中儒家文化和伊斯蘭文化并重的學習態(tài)度,使他最終成為伊斯蘭教經學大師。
山東學派創(chuàng)始人常志美7歲時學習儒家文化,11歲進入清真寺學經,數(shù)年后游學至南京著名經師馬真吾門下,得其真?zhèn)鳌:髞沓V久烙智巴幽相嵵蒗豕劝莺侵拊賯鞯茏訌埳偕綖閹熡螌W數(shù)載,學業(yè)大增。在此期間幸遇異域經師纏頭極料理與之切磋教理,深得其精髓[25]。常志美的弟子舍蘊善幼習儒學,稍長跟隨軍營楊師學習伊斯蘭教經典,“不逾月讀尊經數(shù)本,盡得其妙,能宣圣諭以勸大眾,遂謂師曰:‘尊經之習止此乎?’曰:‘經學如海,通理方能究其他經也,非游學不能大成’?!保?6]在老師的激勵下,年近20歲時,他又投師于常志美門下深造多年。舍蘊善后來多次外出游學,在流寓陜西渭南時投身于胡登洲四傳弟子馬永安門下學習經典,經過長期游學求教,終成山東學派一代名師。
云南學派創(chuàng)始人馬德新出身于經學世家,未及成年已經熟稔伊斯蘭教經典。“壯游秦川,博覽典籍”,青年時前往經堂教育中心陜西,求學于胡登洲四傳弟子周良駿阿訇,鉆研伊斯蘭教[27]。馬德新從陜西游學回到云南后,在教授伊斯蘭教經典過程中深深感到“真?zhèn)髦吹?,名師之罕遇”,于是?841年近半百時以朝覲的方式出國游學。在八年游學期間,馬德新“游歷天方,旁搜博采,與天方宰臣、百官、學士、大夫,究天文雜家之學及天方各國禮樂制度、風土人情”[28]。他考察伊斯蘭世界制度和文化,拜訪眾多的王公、學者,講經論道,開展學術交流活動。馬德新以出國游學的方式提高了學識,奠定了在宗教界的地位。
明朝中后期,伊斯蘭教面臨中國化的急迫問題,為了讓漢族了解伊斯蘭教,使伊斯蘭教適應中國社會?;刈鍖W者四處游學,學習各種文化,結果出現(xiàn)了王岱輿、馬注、劉智等學通“四教”(伊、儒、佛、道)的學者,他們通過漢文譯著作品詮釋伊斯蘭教,為伊斯蘭教中國化做出了貢獻。
王岱輿的先祖是西域穆斯林,幼承家學,從小學習阿拉伯、波斯語言文字,年齡稍長外出師承胡登洲四傳弟子馬君實鉆研伊斯蘭教經典。他發(fā)奮讀書,“始閱性理、史鑒之書,旁及百家諸子”[29],當時人贊譽“四教博通”。清朝順治初年,王岱輿攜家北上游學北京,在回族開設的學館里講經。講經期間,他經常向儒、佛、道名士求教,并與之談經論道,他的著作《希真正答》就是與各教人士辯論的真實記錄。王岱輿的著作除了《希真正答》之外還有《正教真詮》《清真大學》?!墩陶嬖彙肥侵v述伊斯蘭教義的破天荒之作[30],《清真大學》是“中國伊斯蘭教史上第一部名副其實的宗教哲學著作”[31]。
馬注是元朝咸陽王賽典赤·贍思丁第五子馬速忽的十四世孫[32]。他幼年喪父,立志發(fā)憤苦讀,成年后在家鄉(xiāng)云南各地游學。公元1668年馬注離開云南經貴州、湖北、河北等地游學北京,與京師阿訇、回族學者探討伊斯蘭教教義。公元1684年馬注離開北京,取道山東,到達江蘇、浙江。隨后抵達安慶,后來又經河南開封至陜西西安,公元1687年離開西安到達四川閬中,次年經閬中返回云南。返家途中,馬注在各地游學結交了大批學者,每每以《清真指南》書稿向人請教?!埃ㄓ啵┯廾敛徊拧让麕?,或睹其書,或見其人,或聞其教,采天下之遺珠,一準于經書?!保?3]當時伊斯蘭教著名阿訇、學者,如山東李延齡,南京馬之驥、劉三杰、袁妝琦,揚州古之珊,湖南皇甫經,陜西馮通宇、舍起云等人都是他在各地游學過程中結識的。馬注是“中國回教中絕無僅有之人才”[34],著作《清真指南》影響很大,時人評價:“后爾而生者,非子不能成”[35]。
劉智出身于金陵伊斯蘭教世家,從小就全面學習伊、儒、佛、道等各種文化,“于年十五而有志于學,八年膏晷,而儒者之經史子集及雜家之書閱遍。又六年讀天方經。又三年閱釋藏竟。又一年閱道藏竟,道藏無物也。繼而閱西洋書一百三十七種,會通諸家而折衷于天方之學。”[36]為了開拓學術視野,劉智游學訪師,足跡遍及山東、北京、河南、陜西、湖北、浙江、廣東等地,增長了學識?!皯涀猿鯇W以至于今四十余年……乃裹糧負笈,歷齊魯,走都門,就正朝紳先達;由襄楚入西秦,訪求宿學遺經;過吳門,游武林,越會稽,抵粵東,考文問字,閱胡氏天祿閣藏書,得未曾有。”[37]劉智勤學好問,著述頗豐,刊刻作品約50卷,尤以《天方性理》《天方典禮》《天方至圣實錄》最為著名,其中《天方典禮》被收入《四庫全書總目提要》存目中。劉智是中國伊斯蘭教學術研究集大成者,“繼馬注之后將漢文譯著活動推向高峰。”[38]
伊斯蘭教職業(yè)人員通過朝覲游學或者向來華的國外傳教人員求教,帶回或者接受了各種新思想、新觀點,他們把這些思想、觀點與回族社會相結合,改革宗教習俗,創(chuàng)立了許多教派、門宦,使伊斯蘭教真正扎根中國社會。西道堂創(chuàng)始人馬啟西幼年接受伊斯蘭教啟蒙教育,11歲進入私塾學習儒家文化,21歲考中秀才后不久放棄仕途之路重新鉆研伊斯蘭教教義,“更加精心地鉆研了劉智的《天方性理》《天方典禮》等”[39],且博覽諸子百家之書。為了增長學識,馬啟西兩次計劃朝覲游學,第一次因故未能啟程。1905年第二次出發(fā),“經蘭州取道河西,披星戴月,經歷霜寒,過嘉峪關、伊犁河、鐵門峽、阿姆河,到達了撒馬爾罕地區(qū)的白帽城。”[40]因中亞戰(zhàn)亂受阻,暫居白帽城游學講經,頻頻求教當?shù)匕①?、學者,1908年帶著三年的游學碩果返回。馬啟西還數(shù)次前往甘肅省張家川游學,與哲赫忍耶第八代沙溝教主馬元章交往密切,與之宣教論道,頗為投契[41]。馬啟西秉承劉智“以儒詮經”學說,利用游學成果,汲取中國傳統(tǒng)文化創(chuàng)建了伊斯蘭教教派─西道堂。
馬明心是哲赫忍耶門宦的創(chuàng)建者,他尚未出生父親去世,幼年時母親和祖父相繼離世,跟隨貧窮的叔父生活。馬明心6歲開始在臨夏清真寺學習經文,“學習認真,聰慧過人,成績優(yōu)良?!保?2]公元1728年,馬明心與叔父去麥加朝覲游學,歷盡千辛萬苦,次年抵達也門,隨即進入也門本·載尼道堂學習乃格什板迪耶教團教理。由于勤學好問,深得老師器重。馬明心認真研讀各種經典,嚴格繼承教團閉門靜修的傳統(tǒng)?!拔易窳钤谛∥堇镒o九個月。后來沙赫讓我出去,把我送進一所尊貴的學堂,教給我許多必要的知識。學業(yè)成就后,沙赫又指示我坐靜三個月?!保?3]經過10余年游學的知識積累,公元1744年,馬明心帶著《古蘭經》和一些伊斯蘭教經典回國。隨即開始在青海、甘肅等地傳教,逐漸創(chuàng)建了一個組織嚴密、傳播地域廣、影響范圍大的伊斯蘭教門宦。
嘎德林耶門宦的分支大拱北門宦創(chuàng)始人祁靜一自幼父母雙亡,從小進入清真寺學習伊斯蘭教經典,同時兼學儒家文化。祁靜一年少時就能講經論道,受到眾多阿訇賞識。公元1672年,穆罕默德第二十五世圣裔華哲阿法格·曼什胡勒·赫達耶通拉希從新疆抵達青海湟中,祁靜一聞訊前往游學求教,可惜因故未得其傳。公元1674年,穆罕默德第二十九世圣裔華哲·阿布杜董拉希到臨夏傳教,祁靜一再次前去誠懇求教,終于被收為門徒,祁靜一遵師命長期堅持獨自靜修,悉心研修嘎德林耶隱修學理[44]。后來他還又多次前去華哲·阿布杜董拉希在中國各地的傳教點游學求教。此后祁靜一長期在甘、陜、川三地游學傳教,宣傳噶德林耶教理,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大拱北門宦。
總之,以游學獲取知識具有悠久的歷史,不僅古代中國有游學之士,阿拉伯穆斯林也有游學求知的傳統(tǒng)?;刈逍纬珊?,在破解伊斯蘭教中國化困局時,繼承了中外游學傳統(tǒng),以此促進了經堂教育、漢文譯著和伊斯蘭教教派門宦的分化,使伊斯蘭教真正扎根中國,成為中國伊斯蘭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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