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花海之中見過你

文◎不高興小姐

我曾在花海之中見過你

文◎不高興小姐

你也許向往古典愛情的悠然，以為慢熱的感情才更細水長流，卻不知現(xiàn)時的男人早已沒有守候一朵花開的耐心。有時一個矜持的轉(zhuǎn)身，便是從此陌路的錯過……

莊子

懶懶的周二早晨，祖婭上早班。祖婭是市圖書館的一名管理員，每天和來自書籍的各種墨香或霉味打交道。

館里來了一批新書，祖婭和辦公室?guī)孜淮蠼阖撠?zé)驗收和裝訂。辦公室里，大姐們一邊點數(shù)一邊討論著“大婆惡斗小三”這個永恒的話題。說得興起，朱大姐不小心把一本《莊子》撕掉了后封皮。她扔給祖婭：“小婭，幫忙粘一下?！?/p>

在這充斥著各種狗血電視劇和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的年頭，已經(jīng)沒有多少人會認真讀《莊子》了?！肚f子·大宗師》說：“泉涸，魚相與處于陸，相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本褪钦f，泉水干涸后，兩條魚未能及時離開，終日受困于陸地的小洼，兩條魚朝夕相處，動彈不得，互相以口沫滋潤對方，忍受著對方的吹氣，忍受著一轉(zhuǎn)身便擦到各自身體的痛楚。此時，兩條魚便不禁緬懷起昔日在江河湖水里各自獨享自由自在快樂的生活……

“嘶嘶”地扯著透明膠，想到這些，祖婭忽地走了神。

十一點

認識方紀年的那一年，祖婭被拖著去參加別人的同學(xué)聚會。

那時她剛重逢了一位小學(xué)女同學(xué)，女同學(xué)說要參加一個什么中學(xué)同學(xué)聚會，邀祖婭一起去。本來，在五年級就轉(zhuǎn)學(xué)走掉了的她，跟女同學(xué)的中學(xué)同學(xué)沒半毛錢關(guān)系，但女同學(xué)說：“會有驚喜哦?！?/p>

哦，驚喜！她發(fā)現(xiàn)自己成為了女同學(xué)要推銷給一群單身狗的商品。一晚上被各種討好，但她明顯心不在焉。散席時，整晚一直淡淡坐在她對面的一位男士突然開口說他順路，可以送她。她看了他一眼，不再堅持打出租車。

祖婭住在城市的南郊。夜風(fēng)清涼。在車上，因為不熟，她也沒有什么話要跟他聊，彼此沉默了一陣子，他擰開了收音機。開著開著，忽然他在路邊停下了。

她正詫異，他則抱歉地說：“抱歉，之前吃過感冒藥，現(xiàn)在眼皮有些睜不開，安全起見，我得歇一歇，可以么？”口氣像是征求，又像是告知。說罷他伏在了方向盤上。

祖婭沒法拒絕。瞌睡蟲一上來，換哪個都難抵擋。

OK，當時她不困，也不著急回家。見他的呼吸聲均勻響起，祖婭調(diào)低了電臺的音量，搖下了車窗。那晚月色正好，車停在路邊寬闊的地帶，頭頂?shù)臉湓诔跸牡囊癸L(fēng)里沙沙作響。路上沒多少車子經(jīng)過。

低頭刷了一下微博，聽著電臺里一把低沉的磁性女聲，她隱約聞見外面飄來青草的味道。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睡眠中稍微動了一下，頭偏向了她。祖婭放下手機，順手把他放在駕駛座靠背上的外套給他披上了。

不知其他人在深夜十一點的時候是否特別容易動情，又或許處在一個狹小寂靜的環(huán)境，特別容易自我暗示與自我催眠。祖婭在黑暗中盯了他一會兒，自己終于感覺到有一點兒尷尬，于是下了車。

后來的情節(jié)平平無奇，既沒有攔路劫匪出現(xiàn)讓他們成為亡命鴛鴦，也沒有讓在暖意包圍中的男人醒來時驚慌失措地四處搜尋她。事實上，過了一會兒，男人就醒了。祖婭重新上了車，他自嘲了兩句就客客氣氣地把她送回了家。男人就是方紀年。

黑暗中的吻

女人大概都是這樣，對人心生好感，對方做什么都不會太反感，當天若是方紀年帶他在午夜的城市里再瞎轉(zhuǎn)幾個圈，甚至大大咧咧摸她的手，祖婭都不會覺得這人太壞。

第二天下午，祖婭接到一個陌生來電——竟是方紀年。他在電話里有點兒局促，問副駕駛座下遺留下的那本叫《行走中的玫瑰》的書是不是她的，是的話，他給她送回來。

祖婭說不是。

然后方紀年有點兒尷尬，說：“可能是昨天中午把車子借給別人接人的時候留下的?！?/p>

握著電話，祖婭淺淺笑了。說實話，如果說心里不高興，那肯定是假的。那本書到底是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莫名猜到他只是找了個借口聯(lián)系她。

后來不記得是誰邀約，他們一起吃過一頓飯，又看了電影。在漆黑的電影院里，兩個人平靜地坐在相鄰的兩個位置，盯著大屏幕。方紀年靜音了的手機屏幕亮了，似乎有電話進來，他躡手躡腳出去接。接完回來時，電影剛好在精彩片段，他就站在過道上等，一直到那段精彩情節(jié)過去了才進來座位。

祖婭在心里給他又加了分。

那晚他們看了連場。第二場電影是某部宣傳很熱的電影首映。那是一部濃重的愛情片，看得祖婭的心一直往下墜，眼淚嘩啦啦流下來。方紀年伸出手，把她的頭輕輕攏向自己肩膀。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后來，他們很自然地接了吻，在黑暗中。兩個并排的座位，一段悠揚的配樂，有他在，祖婭覺得一切剛剛好。

想你

那天之后方紀年飛去了海南，半年后去了遼寧，再后來，去了俄羅斯，再到坦桑尼亞。

他在外地一家大公司任職財務(wù)，公司每要到一個新地方開設(shè)分公司，他就是先行人員之一。認識她的那段時間，他剛好休假回家。

祖婭偶爾在微信里向他問候早安晚安，或者跟他說一兩句天氣，或者拍一張照片告訴他，她辦公桌上的多肉植物的兩片小葉有點兒枯萎。

他偶爾也會給她一個長途電話，說那邊生活的苦悶或者敘說遇到的有意思的東西。當然若他心情好，他也會跟她說說對未來日子的期許，或者分享一些過去的趣事。當然他也跟她提過他過去的戀情以及受過的傷害。祖婭不是擅于辭令的人，大部分時間她只是在安靜地聽著。

他還說起兩人的相識：“碰巧那天我剛回家。證明是合適的時間遇到合適

的人?！闭f起那次主動送她回家，“有些事情也要參考自己感覺的判斷，感覺對了就做，不對就猶豫了。”

他偶爾在彼此沉默的空當里說“想你”。她的臉立刻紅了，不知該怎么回應(yīng)，繼而是長久的沉默。

其實，她很想說她也是。她想和他談?wù)勲娪霸旱哪且粋€吻，或者那一夜的心動，可是羞于啟齒，只得矜持地沉默著。

她新開了一個QQ，密碼用了他們相識的那一天。在里面的私密日志，她密密麻麻寫下了每一個她做的關(guān)于他的夢，以及對他的感覺與思念。她甚至幾乎每天都會百度一下他所在的城市的天氣，陰晴圓缺，冷暖雪風(fēng)，似乎在心里要和他一同感受。

她覺得，自己好像愛上他了。

圣誕

方紀年說，節(jié)日本身沒有任何意義，那是人們創(chuàng)造出來打發(fā)時間用的。但節(jié)日也可以有很大的意義，因為可以給予暗涌在胸口的心意一個說出口的理由。所以，即使一句簡單的圣誕快樂，也請一定要告訴那個人。

圣誕節(jié)也有花收，真是一件賞心的樂事。

方紀年回來辦證，據(jù)說一下飛機第一件事就是約祖婭來一頓圣誕大餐。飯畢他們?nèi)チ艘粋€小酒吧喝酒。小酒吧在搞活動，每一對進店消費的男女，在音樂停下時被鎂光燈射中的可以免單，但要求這對男女必須十指緊扣雙眼互相對視30秒。

被鎂光燈打中的幾率是五十分之一。一男一女，十指緊扣，雙眼對視30秒之后就很難沒點兒啥了。鎂光燈從他們身上轉(zhuǎn)走后，祖婭悄悄吐了一口氣。她的臉帶著紅暈，但是面前半瓶未喝完的清酒能給她很好的掩飾。

方紀年倒是始終保持著淡淡的笑。他指了指窗外在滾雪球的熊孩子給祖婭看，兩人對視而笑。

這個圣誕節(jié)多美妙。祖婭想，從前我從不過圣誕節(jié)，也不相信有圣誕老人，但是如果你相信，那我也就跟著相信了。同樣，我本來不相信永遠，但是如果你相信，我也就跟著相信了。所有的相信都不是沒有理由的，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你相信的，我都愿意去相信。我也不知道為什么，大概是愛上你了吧……

一杯一杯清酒下肚，祖婭覺得那種甜美彌漫了整個心房。

這算是愛情嗎？

身份

后來，方紀年的電話漸漸少了，微信和QQ的回復(fù)也沒那么勤了。也許因為隔得遠，也許因為忙。

祖婭復(fù)制了所有的聊天記錄傳到私密日志，發(fā)現(xiàn)最后的日期卻是在好久以前。在后來的聊天記錄里，總是她打一大段，他回幾個字。

每每害怕成為打擾，又忍不住問候，看著頭像亮起又灰暗，點出對話框卻不說話，打了一大段不發(fā)送，終于等到下線時一個一個刪掉……小心翼翼，既害怕又期待，偶爾想想會不會他也喜歡自己，可惜不敢深想。之所以有時候會覺得失望，不過只是開始明白有些東西要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國慶將要來臨的時候，祖婭無意中聽那小學(xué)女同學(xué)說，他們又要舉行同學(xué)聚會了，這次是方紀年牽的頭。

祖婭奇怪地問：“他怎么牽頭？他不是在坦桑尼亞嗎？”

“不是！他早換工作了，回來已經(jīng)快半年了。說年紀大了不想再東奔西跑，家里也催婚，還說讓我們給他物色媳婦呢。對了，你怎么知道他在坦桑尼亞？”

祖婭有點兒尷尬，只說之前互相加過微信，很久之前偶爾聊過。女同學(xué)也沒有細問。

祖婭走了神。

他回來已經(jīng)快半年了，為什么沒有告訴自己？聽上去很古怪，他又不是她的誰，他在哪里有什么好解釋的？但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對？他們已經(jīng)接過吻，一起度過了圣誕節(jié)，他還說過他的很多心事……他們之間曾經(jīng)如此的曖昧，像一鍋燒著的水一直在緩慢升溫，怎么突然間就冷了？居然到了回來知會她一聲都不肯的地步！

除非，他是因為無聊才逢場作戲，他根本不當自己是一回事。這樣的想法冒出來后，嚴重傷害了祖婭的自尊心。

她那最初聽到他回來的消息時的興奮心情，很快降至冰點。因為她發(fā)現(xiàn)，她有一百種想要見他的理由，卻沒有一個合理的身份。

你妄想靠幾張照片就能看透他的性格，通過幾條微博就能了解他的生活？也許對方發(fā)“哈哈哈”的時候正苦悶，發(fā)惆悵消極的話只是因為剛看完一部無聊透頂?shù)碾娪?；也許他跟你抱怨生活無聊、一個人太悶的時候正送完女孩子回家；也許他跟你說困了要晚安的時候正打算跟另一個女生煲電話粥。

如果你未曾深入過對方的生活，就別妄想真的了解對方。祖婭坐在窗邊，把那本《行走中的玫瑰》打開倒轉(zhuǎn)放在手里好一陣子了，還沒有察覺拿反了。

百感交集的感情充滿祖婭狹窄的玻璃心，她沮喪地抹了抹臉。

花海

后來，祖婭在旖旎的花海里見過方紀年。那是2015年初夏的花海，朵朵流云帶著郁金香的明艷從山高處悄悄滑落，郁金香在微微的春風(fēng)中輕柔地拂動，如夢似霞。

祖婭在坡頂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穿著黑色T恤，身材高大，笑容俊朗。

她呆了好久。

她對他們重逢的鏡頭曾有過無數(shù)個設(shè)計，可現(xiàn)在是愉快地走過去和他握手？還是深情地隔著花海與他對望？亦或是矯情地看著他微笑掉眼淚？

最后，祖婭只是轉(zhuǎn)過身融進了無邊的人海里。

命運薄情不待你規(guī)劃。你也許向往古典愛情的悠然，以為慢熱的感情才更細水長流，卻不知現(xiàn)時的男人早已沒有守候一朵花開的耐心。有時一個矜持的轉(zhuǎn)身，便是從此陌路的錯過……

就如此刻的方紀年，正牽著另一個她的手。

郁金香流離遍地，他倆風(fēng)華正茂，歲月正好。

編輯/魏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