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武帝紀》看陳壽的尊魏思想

從《武帝紀》看陳壽的尊魏思想

魏巍

(西華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四川南充637002)

摘要：陳壽著《三國志》，特別是卷首《武帝紀》，以魏為正統(tǒng)，體現(xiàn)出明顯的尊魏思想，主要表現(xiàn)在撰寫稱謂的不同、對曹操的形象刻畫和對曹魏的曲筆迴護三個方面。政治需要的客觀環(huán)境與自身的歷史認識是陳壽尊魏思想產(chǎn)生的主要原因。

關(guān)鍵詞：《武帝紀》；陳壽；尊魏思想

收稿日期：2015-05-14

作者簡介：魏巍(1990-)，女，河南鶴壁人，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中國文化史研究。

中圖分類號：K092

陳壽，字承祚，巴西安漢(今四川南充)人。少好學，師事同郡譙周，聰警敏識，屬文富麗。時人稱其善敘事，有良史之才。西晉太康元年(公元280年)后，陳壽著《三國志》，其書以魏為正統(tǒng)。《隋書·經(jīng)籍志》亦載“晉時，巴西陳壽刪集三國之事，唯魏帝為紀，其功臣及吳、蜀之主，并皆為傳，仍各依其國，部類相從，謂之《三國志》”[1]957。唐代劉知幾稱“陳壽《三國志》載孫、劉二帝，其實‘紀’也，而呼之曰傳”[2]35。又“陳之述孫、劉皆宗魏世”[2]154。由此可以得出：《三國志》雖沒有明言誰正誰偽，但無論從卷帙多少、位次排列，還是從內(nèi)容上都只給魏帝立紀，吳、蜀皆為傳來看，實際上是以魏為正統(tǒng)。通觀《三國志》，陳壽“尊魏”思想在全書中皆有體現(xiàn)。而在《魏書》中，刻畫曹操生平的《武帝紀》被置于卷首第一紀，更是突出了陳壽的“尊魏”思想?！端膸炜偰俊窊?jù)此批評陳壽“誤言《史記》周、秦本紀之例，不托始于魏文，而托始于曹操”[3]403。但這正是陳壽別具心裁，史識獨到之處，曹操生前雖未稱帝，東漢禪讓已在曹操身后。但曹操畢生努力，不僅結(jié)束了諸侯紛爭，開辟了三國鼎立的新局面；還長期掌控朝政，推行了一系列有利于社會安定發(fā)展的重要措施，如屯田制、禁厚葬等，影響深遠，惠及西晉以后各朝。所以，曹操不僅是三國時期第一人，也是魏晉南北朝第一人。因此，陳壽給予曹操極高的評價。

評曰：漢末，天下下大亂，群豪并起，而袁紹虎視四州，疆盛莫敵，太祖運籌演謀，鞭撻宇內(nèi)，攬申、商之法術(shù)，該韓、白之奇策，官方授材，各因其器，矯情任算，不念舊惡，終能總御皇機，克成洪業(yè)者，惟其明略最優(yōu)矣。抑可謂非常之人，超世之杰矣。[4]55

《武帝紀》作為開篇，同時也是陳壽所撰最為精彩的本紀之一。通觀全篇，皆能感受作者的尊魏溢美之情。對此，筆者將從撰寫稱謂、形象刻畫、曲筆迴護三個方面探討陳壽的尊魏思想，并在此基礎(chǔ)上進一步分析陳壽尊魏思想產(chǎn)生的原因。

一從撰寫稱謂看

陳壽師從譙周，經(jīng)史兼修，史學優(yōu)長。作為一位優(yōu)秀的史學家，陳壽在撰寫《三國志》時可謂用詞考究、頗費心血。其中，《武帝紀》中歷史人物的稱謂變化最引人注意。

太祖武皇帝，沛國譙人矣，姓曹，諱操，字孟德，漢相國參之后。桓帝世，曹騰為中常侍大長秋，封費亭侯。養(yǎng)子嵩嗣，官至太尉，莫能審其生出本末，嵩生太祖。[4]1

對于介紹曹操出身的這段史料，應(yīng)該注意以下三點：第一，陳壽在曹操被封為魏王之前，尊稱其為太祖，而太祖實則為曹操廟號，用以表示尊敬之意，且此稱謂一直持續(xù)到建安元年間敘事；第二，依據(jù)陳壽所撰，曹操乃漢代名相曹參之后，同時也是閹宦曹騰之后，這一點顯然不合常理，與史實不符；第三，曹操出身并不高貴，即便勉強與漢代名流曹參攀上血緣關(guān)系，曹參后代在東漢時期也已經(jīng)走向衰落。

因此，陳壽僅含糊交代曹操為“漢相國曹參之后”，用詞簡練、含蓄，由此可見作者用心良苦。究其根源，其用意在于為了盡力提高曹操的出身及地位，試圖以名門賢相之后為其出身罩上神圣的光環(huán)。

另外，在撰寫稱謂上，曹操與袁紹、劉備、孫權(quán)的稱呼待遇也有所不同。曹操在文中被尊稱為“太祖”“公”“魏王”，而劉備、孫權(quán)、袁紹則直呼其名。關(guān)于這一點，在《武帝紀》文中多處可見，如：在濮陽戰(zhàn)勝白繞后，“袁紹因表太祖為東郡太守，治東武陽”[4]9，當時袁紹“虎視四州、疆盛莫敵”[4]55，而曹操力量弱小，但陳壽惟獨對操加以尊稱，對袁紹卻直書其名，從中可以感受到作者的“尊魏”思想。而這種筆法在文中多處可尋，再如：建安元年，“天子拜太祖建德將軍，夏六月遷鎮(zhèn)東將軍，封費亭侯”[4]13。建安四年十二月，“劉備陰與董承等謀反，公將自東征備”[4]18，建安十七年“冬十月，公征孫權(quán)”[4]37等。

從稱謂上來理解，已是以曹魏為正統(tǒng)，以孫、劉等人為割據(jù)政權(quán)。另一方面，在一系列軍事大事中，孫、劉稱呼不變，唯曹操的稱呼不斷晉升，由最初的太祖轉(zhuǎn)為公，再晉升為魏王?！敖ò彩四晡逶卤?，天子使御史大夫郗慮持節(jié)策命公為魏公。”[4]37“建安二十一年夏五月，天子進公爵為魏王，命王女為公主，食湯沐邑?！盵4]47由此看出，曹操與孫、劉等人的身份差距不斷增大，陳壽的“尊魏”思想由此可窺一斑。

此外，《武帝紀》中的年號也能表現(xiàn)其“尊魏”思想。在此篇目中，自“曹操迎天子于許”之后，年號記載也從“初平”“中平”變?yōu)椤敖ò病薄９湃藢δ晏栴H為考究，“初平”“中平”寄托著統(tǒng)治者希望漢朝天下永遠太平的愿景，而建安年號的使用與曹操開始掌控朝政有關(guān)，“建安”更多反映了曹操個人的志向。因此，從年號的選擇、記載來看，不難發(fā)現(xiàn)陳壽的“尊魏”思想。

二從形象刻畫看

《武帝紀》作為卷首，曹操作為曹魏的奠基人，歷經(jīng)漢末諸侯紛爭到三國局面形成，影響深遠。對于這位“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陳壽對曹操的形象刻畫自然頗費心血?！段涞奂o》可以說是最為精彩出色的一章，陳壽對曹操的形象描繪總結(jié)為以下四個方面：

(一)足智多謀，善于權(quán)術(shù)

“太祖少機警，有權(quán)數(shù)，而任俠放蕩，不治行業(yè)，故世人未之奇矣；惟梁國橋玄、南陽何颙異焉。玄謂太祖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矣。能安之者，其在君乎！’”[4]2陳壽僅用寥寥數(shù)字，而裴注引用大量史料進行描述。

《曹瞞傳》云：太祖少好飛鷹走狗，游蕩無度，其叔父數(shù)言之于嵩。太祖患之，后逢叔父于路，乃陽敗面剮口；叔父怪而問其故，太祖曰：“卒中惡風?！笔甯敢愿驷裕泽@愕，呼太祖，太祖口貌如故。嵩問曰：“叔父言汝中惡風，已差乎？”太祖曰：“初不中風，但失愛于叔父，故見罔而?！贬阅艘裳?。自后叔父有所告，嵩終不復(fù)信，太祖于是益得肆意矣。[4]2

許子將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4]3

魏書曰：三公傾邪，貨賂并行，強者為怨，不見舉奏，弱者守道，多被陷毀，太祖疾之。是歲以災(zāi)異博問得失，因此復(fù)上書切諫，說三公所舉奏?；乇苜F戚之意。奏上，天子感悟，以示三府責讓之，諸以謠言征者皆拜議郎。是后政教日亂，豪滑益熾，多所摧毀；太祖知不可匡正，遂不復(fù)獻言。[4]3

綜上，雖然“陳壽為晉臣，既欲為晉迴護，不得不先為魏迴護”[5]22，且魏書為魏史舊文，難免溢美之詞。但結(jié)合各種史料看，曹操確實機智過人，善于運籌帷幄，有命世之才。

(二)胸懷大志，雄才大略

當時天下大亂，袁紹勢力強大，曹操因其才能被爭相籠絡(luò)。但曹操胸懷大志，對時局有著清醒的把握，不貪圖一時名利，并用其雄才大略，稱霸北方。

《武帝紀》載：冀州刺史王芬、南陽許攸、沛國周旌等連結(jié)豪杰，謀廢靈帝，立合肥侯，以告太祖，太祖拒之，芬等遂敗?！盵4]4太祖拒芬辭曰：“夫廢立之事，天下之至不祥矣。古人有權(quán)成敗，計輕重而行之者，伊尹、霍光是矣……今諸君徒見曩者之易，未觀當今之難。諸君自度，結(jié)眾連黨，何若七國？合肥之貴，孰若吳、楚？而造作非常，欲望必克，不亦危乎！”[4]5其后，王芬行動敗露，兵敗自殺，皆不出操所言。足見曹操善于揣度局勢。

而后，董卓發(fā)動政變，廢帝為弘農(nóng)王而立獻帝，京都大亂。欲與曹操共計事。太祖乃變易姓名，趁夜離開，散家財，將以誅卓。曹操拒絕與董卓合作，是因其弒君，出師不義。曹操慧眼識人，糾合義兵，意圖誅卓。曾曰：“舉義兵以誅暴亂，大眾已合，諸君何疑？向使董卓聞山東兵起，倚王室之重，據(jù)二周之險，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為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nèi)震動，此天亡之時矣。”[4]7其后董卓為司徒王允和呂布誅殺，再次證明操決斷英明。

曹操與袁紹共事期間，發(fā)現(xiàn)袁紹目光短淺，決心離開。“今幼主微弱，制于奸臣，未有昌邑亡國之禍，而一旦改易，天下其孰安之？諸君北面，我自西向?！盵4]8兩相對比，袁紹急求功名，而曹操心懷天下，故而與紹分道揚鑣，操“由是益不直紹，圖誅滅之”[4]8。

(三)意志堅定，百折不撓

當時天下大亂，群雄并起，袁紹勢盛兵疆。而曹操勢力單薄，若無堅定的意志和百折不撓的信念，是無法成就其霸業(yè)的。在《武帝紀》中，有多處曹操克服困難的描寫。

如：在與卓將徐榮作戰(zhàn)中，“與戰(zhàn)不利，士卒死傷甚多。太祖為流矢所中，所乘馬被創(chuàng)，從弟洪以馬與太祖，得夜遁去?！盵4]7“太祖兵少，乃與夏侯淳等詣?chuàng)P州募兵，刺史陳溫、丹陽太守周昕與兵四千余人。還到龍亢，士卒多叛。至，建平，復(fù)收兵得千余人?！盵4]8“兵謀叛，夜燒太祖帳，太祖手劍殺數(shù)十人，余皆披靡，乃得出營，其不叛者五百余人?！盵4]8“黃巾為賊久，數(shù)乘勝，兵皆精悍。太祖舊兵少，新兵不習練，舉軍皆懼。太祖被甲胄，親巡將士，明勸賞罰，眾乃復(fù)奮，承間討襲，賊稍折退。賊乃遺書太祖曰：‘漢行已盡，黃家當立。天之大運，非君才力所能存矣?！嬉妰倳?，呵罵之，數(shù)開示降路；遂設(shè)奇伏，晝夜會戰(zhàn)，戰(zhàn)則擒獲，賊乃退走。”[4]10

綜上所述，曹操實現(xiàn)霸業(yè)，路途多舛，初期兵力不足，之后經(jīng)又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失利，傷亡嚴重，士兵叛變，后又與實力正盛的黃巾軍交戰(zhàn)及赤壁戰(zhàn)敗等重重困難和失敗。但他憑借自身堅韌不拔的意志，一往無前，從不退縮，最終發(fā)展壯大起來，為三國鼎立局勢的到來奠定了基礎(chǔ)。

(四)不拘小節(jié)，唯才是舉

東漢末年，王室衰落，禮崩樂壞，群豪并起，天下動亂。因此，“唯才是舉，不拘小節(jié)，廣納賢才”是迅速增強自身實力的有效手段。清代學者李慈銘僅站在儒家的立場批評曹操“尚權(quán)詐，不重儒”，脫離了當時群雄割據(jù)的時代背景，有失公正。

曹操于建安十五年春下令曰“自古受命及中興之君，何嘗不得賢人君子與之共治天下者乎！今天下尚未定，此特求賢之急時矣。若必廉士而后可用，則齊桓其何以霸世!二三子其佐我名揚仄陋，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4]32。

以上史料體現(xiàn)了曹操不拘一格、唯才是舉的用人思想。此令一出，曹操的羽翼漸豐，為掃平其他割據(jù)勢力提供了人才保障。其時漢末“察舉制”已經(jīng)走向沒落，以品德作為選拔標準難以把握。相比而言，“唯才是舉”以軍事、政治才能作為選拔標準，更具有客觀性和實用性。正是曹操“不拘小節(jié)、唯才是舉”的靈活思想，使其轉(zhuǎn)弱為強，最終稱霸一方。

三從曲筆迴護看

由于多種原因，陳壽在撰寫《三國志》過程中以曹魏為正統(tǒng)，并多處“曲筆迴護”，故而引起許多學者爭議?！端膸炜偰俊穼Υ颂岢雠u：

其書以魏為正統(tǒng)，至習鑿齒作《漢晉春秋》，始立異議。自朱子以來，無不是鑿齒而非壽。其誤沿《史記》《周》《秦》本紀之例，不托始于魏文，而托始曹操，實不及《魏書敘紀》之得體。是則誠可已不已耳。[3]403

從這段史料可以得出以下三個結(jié)論：第一,陳壽撰《三國志》以魏為正統(tǒng)，而尊魏實質(zhì)上就是否定孫、劉；第二,陳壽尊魏在一定程度上受時代限制；第三,批評陳壽不應(yīng)該為曹操作《武帝紀》，應(yīng)始于文帝。但另一方面，這正反映了陳壽別具史識。曹操是曹魏的奠基人，影響重大，故雖未稱帝，卻破格為之立紀。

清代史學家趙翼也多次談到《三國志》多曲筆迴護的問題。“自《三國志》魏紀創(chuàng)為迴護之法，歷代本紀雖皆奉以為式，延及舊唐書、舊五代史，猶皆遵之?！盵5]119“蓋壽修書在晉時，故于魏、晉革易之處，不得不多所迴護。”[5]121“自陳壽作魏本紀，多所迴護，凡兩朝革易之際，進爵封國，竟成一定書法”[5]122。由此可以看出，陳壽運用“曲筆迴護”固然與所處時代有關(guān)，但對歷料的篩選、梳理和撰述方式同時也體現(xiàn)了作者自身觀點。即陳壽主觀上也贊同以魏為正統(tǒng)，換句話說，尊魏思想源自陳壽本身，陳壽曲筆迴護筆法的突出運用總結(jié)為以下三個方面：

(一)掩其出身，以魏代漢

如上所述，陳壽刻意掩蓋曹操真實出身，只含糊稱其為“漢相國曹參之后”，這不僅與陳壽“意務(wù)簡潔、不務(wù)文藻”的文風有關(guān)，更突出的原因是曹操出身平凡，難以與其所建宏偉大業(yè)相提并論。因此，陳壽有意略之，并對其“挾天子以令諸侯”，長期掌控朝政、以魏代漢等事實處處加以迴護。對此，通過對比裴松之注與其他傳世文獻，不難還原歷史真實。

陳壽魏紀書，天子以公領(lǐng)冀州牧，蔚宗獻帝紀則曰曹操自領(lǐng)冀州牧。魏、晉、漢罷三公官，置丞相，以公為丞相，獻紀則曰曹操自為丞相。魏紀，天子使郗慮策命公為魏公，加九錫，漢紀則曰曹操自立為魏公，加九錫，魏紀漢皇后伏氏，坐與父完書，云帝以董承被誅怨恨公，后廢黜死，兄弟皆伏法。獻紀則曰曹操殺皇后伏氏，滅其三族及其二子。魏紀天子進公爵為魏王，漢紀則曰曹操自進號魏王。魏紀，韋晃等反，攻許，燒丞相長史王必營，必與嚴匡討斬之，獻紀則曰耿紀、韋晃起兵誅曹操，不克，夷三族。[5]119

(二)矯其殺戮，諱敗為勝

東漢末年，諸侯紛爭，天下大亂。曹操從董卓之亂開始起兵，打敗黃巾軍。征陶謙，討袁術(shù)、戮呂布、降張繡、奸袁紹、兼劉表，直到最后完成統(tǒng)一北方，每次戰(zhàn)爭都伴隨著殘酷的殺戮。為了美化曹操形象，陳壽可謂盡心廻護。

如：曹操殺伏皇后一事，《武帝紀》僅記載：“建安十九年十一月，漢皇后伏氏坐昔與父屯騎校尉完書，云帝以董承被誅怨恨公，辭甚丑惡，后廢黜死，兄弟皆伏法?！盵4]44而范曄《后漢書·伏皇后紀》曰：“又以尚書令華歆為郗慮副，勒兵入宮收后，閉戶藏壁中，歆就牽后出，時帝在外殿，引慮于坐。后被發(fā)徙跣行泣過訣曰：‘不能復(fù)相活邪？’帝曰：‘我亦不知命在何時?！欀^慮曰：‘郗公，天下寧有事邪？’遂將后下暴室，以幽崩。所生二皇子，皆酖殺之。后在位二十年，兄弟及宗族死者百余人，母盈等十九人徙涿郡?！盵6]454

通過兩段史料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陳壽記載簡略、含糊其辭，將曹操殺伏后的罪責反推給伏后自己，且對鴆殺二位皇子、殺戮伏后兄弟及宗族死者百余人等慘狀皆不錄入，以至后人多批評陳壽“迴護過甚”。此外，《魏帝紀》對曹操在官渡之戰(zhàn)中獲勝大書特書，而對其在赤壁之戰(zhàn)中敗給孫權(quán)、劉備一筆帶過，記錄含糊、簡單，甚至“諱敗為勝”。

(三)假借讖緯，制造聲勢

既然曹操以魏代漢乃順應(yīng)天命，那么陳壽就不得不對曹操的形象進行神化，制造聲勢。這一點在《魏帝紀》中多處可以發(fā)現(xiàn)。

如：橋玄謂太祖曰：“天下將亂，非命世之才不能濟矣，能安之者，其在君乎！”[4]2子將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盵4]3“初，桓帝時有黃星見于楚、宋之分，遼東殷馗善天文，言后五十歲當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間，其鋒不可擋。至是凡五十年，而公破紹，天下莫敵矣?！盵4]22由此可以看出，陳壽在不遺余力地為曹操以魏代漢進行鋪墊。此例中出現(xiàn)了“黃興”又出現(xiàn)“真人”，正是陳壽利用讖緯學中的五行終始說加以神化的體現(xiàn)。依據(jù)漢代流行的五行說，漢為火德，火生土，則代漢者應(yīng)為土德，而土德尚黃，陳壽特意將“黃星”見世，“五十歲當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間”與曹操打敗袁紹聯(lián)系起來，也就是委婉地說代漢者應(yīng)為沛國之曹氏，即曹氏代漢乃天命所向，曹魏的正統(tǒng)地位因而也就毋庸置疑了。而這一點也是陳壽自身“尊魏”思想的體現(xiàn)。

四陳壽尊魏思想產(chǎn)生原因

歷代學者對陳壽撰寫《三國志》以魏為正統(tǒng)，尊魏、抑蜀、貶吳的筆法提出批評和指責。然而，究其尊魏思想產(chǎn)生的根源，可從客觀環(huán)境與主觀認識兩個方面進行探討。

一方面，就客觀歷史環(huán)境而言，陳壽修書于晉，不能無所諱?！端膸炜偰俊芬舱f道：“然以理而論，壽之謬萬萬無辭。壽身為晉武之臣，而晉武承魏之統(tǒng)，偽魏是偽晉矣，其能行于當代哉？此皆當論其世，未可以一格繩矣?！盵3]403因此，史學家在撰寫史書過程中，難免會受其時代限制?！白鹞骸边€是“尊蜀”，在很大程度上取決于當時的政治需要。

另一方面，就陳壽本身而言，雖然《魏書》多依據(jù)魏史舊文，難免會袒護曹操，貶斥孫、劉。但對這些史料史書的采集與重撰在一些程度上也反映了陳壽自身的歷史認識。

陳壽作為文史兼長的歷史學家，對其著作每一部分的安排可謂是匠心獨運。即便是以現(xiàn)代的視角來看，《三國志》將魏、蜀、吳分為三個部分，無論從紀、傳安排，卷帙多少、位次排列，都嚴格地從當時的歷史實際出發(fā)。曹魏實力最強，曹操又長期“挾天子以令諸侯”，其政治影響自然非吳、蜀所能匹及。而且曹魏經(jīng)濟恢復(fù)、發(fā)展比吳、蜀突出，之后的晉王朝更是在曹魏政權(quán)的基礎(chǔ)上統(tǒng)一了全國。所以，他特為魏帝作紀，且把曹操置于卷首。孫吳地位影響僅次于曹魏。蜀漢實力最弱，全靠劉備、諸葛亮悉心經(jīng)營，勉強維系，最終也沒有逃脫衰落、滅亡的命運。因此，陳壽如此安排，既清楚地反映了三國時期的形勢，也表明了陳壽以魏為正統(tǒng)的“尊魏”思想。

此外，作為一名封建史學家，所謂“正統(tǒng)”是為其當時所在的統(tǒng)治者服務(wù)的?？娿X先生認為“西晉承為，北宋承周，建都于中原，所以當時封建史學家都以魏為正統(tǒng)……”陳壽修以魏為正統(tǒng)，正是封建史學家照例的做法。正是錮于封建的正統(tǒng)觀念，陳壽才會注重曹魏政權(quán)，而且過多運用筆墨于開創(chuàng)者曹操。

結(jié)語

綜上所述，陳壽撰寫《三國志》雖以魏為正統(tǒng)，且為之“迴護過甚”，但瑕不掩瑜，《三國志》作為一部優(yōu)秀的史學著作，為學者研究三國歷史提供了大量文獻資源，客觀上再現(xiàn)了當時的政治格局。趙翼也稱贊陳壽說：“《三國志》雖多迴護，而能剪裁斟酌處，亦自有下筆不茍者，參訂他書，而后知其矜慎矣?！盵5]125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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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范曄.后漢書：伏皇后紀[M]. 北京：中華書局,1965.

〔責任編輯：王露〕

From Wu Di Ji to see Chen Shou’s Special Respect to Wei Kingdom

WEI Wei

(SchoolofHistory&Culture,ChinaWestNormalUniversity,Nanchong637002,Sichuan,China)

Abstract：San Guo Zhi is written by Chen Shou, especially in the first volume Wu Di Ji, Chen Shou takes Wei kingdom as the central kingdom with legitimacy at that time，which is shown in the different appellation in the book, the image portray of Cao Cao and the protective description of Cao’s Wei kingdom. Chen Shou’s special respect to Wei kingdom mainly comes from the objective environment based on political needs and the historical understanding of himself.

Key words：WuDiJi; Chen Shou; special respect to Wei kingd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