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 霞
(華中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 湖北 武漢 430079)
威廉·巴特勒·葉芝(William Butler Yeats,1865—1939),是愛爾蘭詩人、劇作家和散文家,“愛爾蘭文藝復(fù)興運動”的領(lǐng)袖,也是艾比劇院(Abbey Theatre)的創(chuàng)建者之一。葉芝被公認為是現(xiàn)代主義詩人,但他的創(chuàng)作風(fēng)格與創(chuàng)作過程則較為多變:從浪漫主義過渡到現(xiàn)代主義。綜觀葉芝作品,不難發(fā)現(xiàn),浪漫主義已成為其詩歌創(chuàng)作的基調(diào),他在1931年所作的詩歌《庫爾莊園與巴利里》中,明確將自己和格萊格里夫人一起標(biāo)榜為“最后的浪漫主義者”。在詩歌創(chuàng)作實踐中,他主動將自己歸到了浪漫主義作家的行列,并且公開宣稱:“除了浪漫主義文學(xué),我什么也不讀;痛恨十八世紀(jì)那干枯的修辭手法”[1]509。葉芝在自己的作品中講,他十分憧憬荷馬時代,心中期盼與遠古詩人對話交流??梢?,作者是一位充滿浪漫主義情調(diào)和理想主義色彩的詩人。
意象(Imagery)是文藝評論中最常見而意義最廣泛的術(shù)語之一。其適用范圍可俗可雅,既包含讀者從詩中領(lǐng)悟到的“精神畫面”,也包含構(gòu)成一首詩的全部組成部分。劉易斯在其著作《詩學(xué)意象》中陳述:意象“是文字組成的畫面”,“一首詩本身也可以是多種意象組成的一個意象”。“意象的作用是使詩歌具體而不是抽象?!保?]169葉芝是一位擅長使用不同意象表達個人情感抒發(fā)個人意志的詩人,在他多變的風(fēng)格中不變的是他對意象的喜愛和鐘情,通過在詩中塑造一個又一個意象,為讀者描繪出一幅又一幅詩中畫。
《湖心島茵尼斯芙里》是一首非常簡約短小的詩歌,收錄于葉芝1893年發(fā)表的第二部詩集《玫瑰》(The Rose)。這首已經(jīng)發(fā)表一個多世紀(jì)的詩,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成為愛爾蘭詩歌天空中一顆璀璨的明星?!逗膷u茵尼斯芙里》與葉芝后來的現(xiàn)代詩歌相比具有某些憂郁傷感和古典傳統(tǒng)的格調(diào),恰恰是這些因素使得這首詩富有東方文明特色的歸隱意識,具體體現(xiàn)在如下方面:
《湖心島茵尼斯芙里》通過作者在詩中種種意象的編織,讀者被帶到了茵尼斯芙里這童話般的仙境。作為一個理性的意象(conceptual image),湖心島茵尼斯芙里就像那神秘而神圣且若隱若現(xiàn)的海市蜃樓一樣,使讀者產(chǎn)生歸隱的向往。這可從詩中內(nèi)容體會:
The Lake Isle Of Innisfree
——William Butler Yeats
I will arise and go now,and go to Innisfree,
And a small cabin build there,of clay and wattles made:
Nine bean-rows will I have there,a hive for the honey-bee,
And live alone in the bee-loud glade.
And I shall have some peace there,for peace comes dropping slow,
Dropping from the veils of the mourning to where the cricket sings;
There midnight's all a glimmer,and noon a purple glow,
And evening full of the linnet's wings.
I will arise and go now,for always night and day
I hear lake water lapping with low sounds by the shore;
While I stand on the roadway,or on the pavements grey,
I hear it in the deep heart's core.[3]2025
譯文:
湖心島茵尼斯芙里
——威廉·巴特勒·葉芝
我將立刻醒來,啟程去往茵尼斯芙里,
那有一間小木屋,由粘土鋪陳藩籬:
那里我將播種九排豆莢,用蜂蜜儲蜂巢,
獨自生活在蜜蜂攘鳴的林間空地。
在那,我將有些許安寧,因為安寧向來緩慢,
從晨曦的面紗降至蟋蟀吟誦之處,
那里午夜微光閃爍,正午紫光照耀,
而傍晚到處充斥著紅雀的翅膀。
我要出發(fā),馬上就動身,因為每個白晝夜晚,
我聽見湖水低聲拍打著湖岸,
當(dāng)我站在馬路上,或是灰色的人行道上,
我在內(nèi)心深處聽見它的召喚。
小木屋、粘土、藩籬,無論是在東方還是西方的文化中,歸隱的居所都不會有太大差別。土,是構(gòu)成大自然的基本元素,也是自然的代表。在詩中“那有一間小木屋,由粘土鋪陳藩籬”為“小木屋”披上了一層自然而清新的面紗,象征著與自然的融合。“藩籬”象征一種與非自然的生活方式所劃的界限,由此體現(xiàn)追求“回歸自然”的歸隱思想。因而“小木屋”這個意象在靜態(tài)意象中的歸隱含義非常明顯:隱居在靜謐的大自然中,需要一個安身之所,而這個安身之所無比簡約自然,人造的痕跡與渾然天成達到一個讓人靜謐的平衡。“小木屋”、“粘土”、“藩籬”不僅由向往靜謐和歸隱的居所創(chuàng)造,同時也在守護著靜謐與歸隱。
九排豆莢,“九”在西方文化中代表神秘莫測,是一種帶有神諭不可被人褻瀆甚至知曉的奇異感。“豆莢”是作為一種天然作物,是大自然的饋贈。根據(jù)梭羅的《瓦爾登湖》中記載他“種豆”的經(jīng)歷,可知豆子是歸隱者勞作和收獲的作物,再加之豆類本身種植方法簡單,不失為歸隱生活的理想作物選擇。因而,“豆莢”在此具有十分形象的歸隱含義。
林間空地,森林總能讓人聯(lián)想到遠離塵囂,尋求內(nèi)心寧靜的隱遁生活。“林間空地”的“空”字凸顯了環(huán)境的美妙愜意,詩人表達了他渴望寧靜、安逸生活和追求遠離塵囂的歸隱意向。詩人為了遠離物欲橫流的所謂現(xiàn)代社會,寧愿回歸原始自然生活,表現(xiàn)了詩人回歸自然與追求美感的心理愿望。
“蜜蜂”、“蟋蟀”是兩種自然中可愛的小生靈,可以觸動人的感覺,給島上帶來勃勃生機。在《昆蟲記》(Souvenirs Entomologiques)中,蜜蜂被稱為“不會迷失的精靈”,同時也暗示作者歸隱實則是一種尋找人生方向的明智之舉;蟋蟀則被稱為“田園中的提琴家”、大自然的歌者,象征著與天性與美為伴的生活,但只有在歸隱的狀態(tài)下才能實現(xiàn)?!胺渎曃宋恕钡穆犛X意象,使人愉悅,讓人興奮。動態(tài)的意象無不體現(xiàn)著一種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美妙景象。
水是一種具有豐富含義的意象,但是“湖水”總是能夠讓人找到一種平靜。詩人的思緒隨著湖水在蕩漾,當(dāng)他站立在城市中冰冷灰暗的人行道上時,心緒卻漂到茵尼斯芙里島那如詩如畫的美麗仙境:
我將起身,現(xiàn)在就出發(fā),因為每個白晝夜晚,/我聽見湖水低聲拍打著湖岸,/當(dāng)我站在馬路上,或是灰色的人行道上,/我在內(nèi)心深處聽見它的召喚。
水給人以寧靜安詳、超然物外、遠離塵囂的感覺,作者在此用湖水這樣的意向,表達了自己希望遠離喧囂,回歸內(nèi)心寧靜的歸隱思想。
“晨曦的面紗”是詩人將抽象概念具體化的一種表達方式,他將清晨的云霧比喻為薄薄的面紗,形象生動,栩栩如生;“紫紅光彩”,是一種暗淡陰郁的色調(diào),常使得讀者產(chǎn)生一種消極的情感體驗,體現(xiàn)了作者憂郁的心境和消極的狀態(tài)。這說明詩人的心目中,與充滿“丑陋”的現(xiàn)代社會相比較,湖心島茵尼斯芙里才是對“美”的保護。
詩人將各種感覺意象融會貫通,將整個畫面表現(xiàn)得有靜有動,有聲有色。此時的詩人已完全陶醉于這悠然超脫的自然仙境之中。詩人的愿望是擺脫現(xiàn)實世界的煩惱與憂慮,回歸到那簡樸、寧靜、如畫的生活,表達詩人對歸隱生活的向往。
這首詩在看似短小精悍的篇幅里,通過一個又一個意象的塑造編織出一幅動人的歸隱田園生活樂圖,讓“歸隱”這看似消極實則進取、看似深刻實則通俗的行為及其背后的深意能夠為大眾所理解,通過以小見大的的歸隱意象,為讀者提供了思考和想象的空間。它還容納了詩人那龐大的哲學(xué)體系以及詩人那無邊的精神宇宙。在這里,詩人不僅為自己尋找同時也為讀者找尋到一個能夠守護美好情感的“心靈家園”——湖心島因尼斯芙里。
[1]William Bulter Yeats.“A General Introduction for My Work”in Essays and Introduction[G]//Poetry Critics Vol.20.London:Macmillan& Press Ltd,1961.
[2]Meyer Howard Abrams.A Glossary of Literary Terms[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14.
[3]M.H.Abrams et al ed.The Norton Anthology of English Literature,Ninth Edition Volume 2[M].W.W.Norton Company,2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