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承、融合與躍遷

李培根

“我們提出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繼承了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也吸收了世界文化的有益成果，體現(xiàn)了時代精神，弘揚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必須從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吸取豐富營養(yǎng)，否則就不會有生命力和影響力?！边@是總書記在北大的講話。另一方面，我聯(lián)想到亨廷頓在《文明的沖突與世界秩序的重建》一書里講到的一個觀點：有些國家本來是處于某一種文明，但是企圖融入另一種文明中間，丟棄了自己的文明，丟棄了自己的文化，這樣可能會成為一個無所適從的精神撕裂的國家。我覺得這個觀點對我們是一個很好的提醒，不能丟棄我們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那么，文化傳承到底傳承什么？怎么傳承？我們是不是需要文化融合？總書記也講，世界的優(yōu)秀文化是人類文明的共同成果。實際上，我們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也是融入了人類文明的共同成果，我們應該在傳承和融合的基礎上去升華和躍遷，我覺得這是文化素質教育的組織者需要考慮的，也是我們的大學生在學習的過程中間需要去體悟的。

下面我從五個方面來談談怎么來傳承、融合和躍遷。

一、從禮性到理性

標題中前面的“禮”是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的“禮”，后面的“理”是合理的“理”。錢穆講過，中國文化的核心思想就是禮，要了解中國文化必須站到更高處來看待中國之心，這個“禮”統(tǒng)領中國的文化。這一點是很多文化學者都認同的。《左傳》里講，這個“禮”，“天之經，地之義，人之行，國之干也，人之干也?！笨偟膩碇v，大至國家的典治，小至個人的為人處世，禮文化無不浸透在國家的政治和老百姓的文化習俗傳統(tǒng)里頭。以前孔子講，“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笨鬃舆€講過，“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但是我發(fā)現(xiàn)，后來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有了非理性的傳承，比如說后來的“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還有宋代理學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等，我覺得這些東西是對儒家文化的一種非理性傳承，這樣的非理性傳承顯然是不好的。那么，我們想一想，中國傳統(tǒng)文化里是不是有不足的地方？這是肯定的，我覺得其中之一，就是另外一個“理”性的不足。西方的啟蒙學者，非常崇尚理性，康德講：“這一啟蒙運動除了自由而外并不需要任何別的東西，而且還確乎是一切可以稱之為自由的東西之中最無害的東西，那就是在一切事情上都獨有公開運用自己理性的自由?！边@句話意思是什么？強調理性。那個時候啟蒙思想家們歌頌理性，倡導生而平等、信仰自由等。

理性思維要求邏輯嚴密的論證、充分的證據等。理性的思維崛起于啟蒙運動，其實后來西方科技的發(fā)展、社會的進步，和這個還是有很大關系的。當然，追溯到更早時候，從亞里士多德開始，他們那個時候也提倡理性。我們現(xiàn)在需要思考，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觀當然是理性的。我們是不是應該傳承傳統(tǒng)文化的精華，我們怎么去吸收西方文明中先進的東西。我認為唯有理性，才能升華、躍遷。在傳承融合這方面，我們只有更理性，才能升華、躍遷。我們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是中國特色的，更應該是世界的。

二、從傳統(tǒng)到現(xiàn)代

我們今天講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如果不融合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那它是不可能有生命力的。梁啟超說過一句話：“能以今日新政，證合古經者為合格。”我的體會是，我們也需要融合傳統(tǒng)文化。毛澤東早年說過“動其心者當有大本大源”。大本大源當然是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中，關于以人為本、民本的思想，是很豐富的。孟子的民貴君輕的思想，都是大家很熟悉的。還有像天人合一的思想，錢穆，有一個徹悟：中華民族對世界人類全體的貢獻就是天人的觀念。其實我們想一想，現(xiàn)代的，我們講的生態(tài)倫理、環(huán)境、綠色等，它和我們古代傳統(tǒng)文化里的天人的觀念，這里其實還是有很多東西可以找到一些源頭的。比方說：“故作大事，必順天時，為朝夕必放于日月。為高必因丘陵，為下必因川澤?！钡赖陆浝镆灿幸恍╊愃频脑?。恩格斯也有一些話：“我們統(tǒng)治自然界，決不能像征服者統(tǒng)治異民族那樣，決不同于站在自然界以外的某一個人。相反，我們連同肉、血和腦都是屬于自然界并存在于其中的。我們對自然界的全部支配力量就是我們比其他一切生物強，能夠認識和正確運用自然規(guī)律?！碧烊说挠^念，民本的思想，和我們當今的一些東西其實是可以很好地結合起來的，是可以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結合的。所以我講，今天的人本思想、生態(tài)倫理，包括我們以前講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科學發(fā)展觀等，其實都可以在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里找到基因。從傳統(tǒng)文化中找到基因，就更容易使現(xiàn)代的價值觀滲透到老百姓的血液中。

三、從知識到人格

我們搞文化素質教育，舉辦很多人文素質講座，豐富了大學生的人文知識，這當然是必要的。但是，我認為更重要的是，作為組織者也好，作為大學生自己也好，怎樣從知識升華到人格。人格的養(yǎng)成是很重要的?！按髮W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這個大家都非常清楚。還有美國實用主義教育家杜威，他也非常注重道德，認為道德是教育的最高和最終目的。蘇格拉底也強調道德。大科學家愛因斯坦也非常強調道德，他說：“過分強調單純智育的態(tài)度，已經直接導致對倫理教育的損害?！彼J為青年人在離開學校時，是作為一個和諧的人，而不是作為一個專家。愛因斯坦作為一個科學家，有這樣的認識，我覺得是很不容易的。美國前總統(tǒng)羅斯福講：“教育一個人的知性而不培養(yǎng)其德性，就是為社會增添了一份危險。”這都說明了人格的重要。我們國家，總書記講中國夢，講中國崛起，我們的國家現(xiàn)代化需要人的現(xiàn)代化，人的現(xiàn)代化的一個關鍵問題就是現(xiàn)代人格。現(xiàn)代人格包括法權人格、政治人格、君子人格等。法權人格包括人生而平等、生存權、自由、基本人權、人的尊嚴。政治人格方面，我們的青年學生總會有些人將來成為政治家，政治人格需要寬容、理性、多元、人本，不能忘記尊重少數(shù)人的政治權利。去年去世的南非總統(tǒng)曼德拉，不同政治制度的、不同種族的國家，幾乎所有人都對他表示尊敬，這是很不容易的，他體現(xiàn)了平等。君子人格方面，在我們的文化里頭，這方面的內容太豐富了，不需要多講。另一個話題是，從知識到人格，很重要的是從科技到人文。我們的大學生，在學習很多的科技知識時，怎么去升華自己的人格。比如說，能源、環(huán)境與人的生存問題，科技中怎么體現(xiàn)以人為本？這個非常重要。比爾·蓋茨很強調大學生要專注人類的重大問題。他支持的科技創(chuàng)新活動，表面看來跟人文沒什么關系，但是比爾蓋茨強調，每年的科技創(chuàng)新活動都有一個主題，這個主題都盡可能地與世界的、人類的重大問題聯(lián)系起來。這就是以人為本的思想。另外，現(xiàn)代科技發(fā)展非?？欤@里邊有一些問題是需要我們進行人文拷問的。舉一個例子，2013年12月16日中國科學報上的一篇文章，講的是智勇雙全的生物學基礎和社會學意義，引起了我的注意。怎么才能把智基因和勇基因放在一個人身上使他成為智勇雙全的人？生物學上有一個現(xiàn)象叫“基因連鎖”，就是智基因和勇基因同在一個染色體上并且很靠近，這樣在精、卵細胞分裂的時候，智、勇兩基因就會同在一個染色體上同時傳給下一代。作者俞強講：“當人類對智、勇的基因了解清楚了，……世界上智勇雙全的人就多了。到那時，每一個國家的領袖都是哲學家兼政治家，‘英特納雄奈爾就一定會實現(xiàn)，世界和諧的理想國就一定會實現(xiàn)?！薄斑@，就是文化生物學，就是文化生物學的社會學意義?！贝蠹衣犃丝赡苡X得很好笑。更好笑的是前年《科技時報》上登了一篇文章，這些文章都是很嚴肅的，大家不要以為是講科幻的，不是的。中國科學院未來研究所一位核心研究員，發(fā)表了一篇長文章，連續(xù)兩天兩大版，談第六次科技革命。第六次科技革命發(fā)生在什么時候呢？預計發(fā)生在本世紀中葉到本世紀末期，他提到的一件標志性事件，是一件很好笑的，關于兩性智能機器人，干什么用的呢？滿足人的性生活需要。這個我是很不解的。還有呢未來免除女人的生殖痛苦，女人不要生孩子。我無意去判斷這些到底是不是可能，我是談什么觀點呢？對這些科技發(fā)展，是需要我們進行嚴肅的人文拷問的。那就是說，像這種科技，其實從技術上講是可以實現(xiàn)的，那么，它所描繪的世界是否值得我們去生存，我們生活在這樣的世界上是不是有意義？你們說兩性智能機器人，這些技術是否改變了自然界的規(guī)律，我今天不詳細去談這些問題?？偠灾?，這些是需要我們去思考的，包括我們年輕的學生。我們應該進行科技倫理的思考，這也是人格的一部分。

四、從必然到自由

毛澤東講，“人類的歷史，就是一個不斷地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發(fā)展的歷史。應理解為，經反復實踐能動地逐步認識自然界和人類社會必然性規(guī)律并正確改造世界。”“從建設社會主義這個未被認識的必然王國，到逐步地克服盲目性、認識客觀規(guī)律、從而獲得自由，在認識上出現(xiàn)一個飛躍，到達自由王國?！薄白杂墒菍Ρ厝坏恼J識和對客觀世界的改造。只有在認識必然的基礎上，人們才有自由的活動。這是自由和必然的辯證規(guī)律?！薄叭藢陀^世界的認識，由必然王國到自由王國的飛躍，要有一個過程”，等等，我就不細講。

對大學生來講，對他們的學習來講，我覺得他們需要從必然到自由的飛躍。大多數(shù)學生的學習過程很多的是在必然狀態(tài)，而不是到自由狀態(tài)。那么。大學生不要把自己看作工具，不是別人的預期和目的，不要為了虛幻的目的而犧牲自由，應該釋放興趣，基于興趣的學習肯定是相對處于自由狀態(tài)的學習。另外，我們的文化素質教育本身，如果大學生對于文化素質的學習，只是停留在一個淺層次的階段，這本身就可以認為是在一種必然狀態(tài)，文化素質學習的必然狀態(tài)。那更好的是什么？如果我們真正地去融合，乃至躍遷，經過了自己的體悟，他就達到了一個相對自由的狀態(tài)，這樣的文化素質教育效果才更好。我們的文化素質教育怎么引導學生從必然狀態(tài)到自由狀態(tài)，這也是我們需要思考的。即怎么把“不得不”變成“自由自覺的活動”，把“必然”活動變成“自由”活動，引導學生在教育的框架中尋找自由空間，教育一定是有一個框架的，在學校就是一個框架，在教育的框架中尋求自由的空間，把獨立思考和行動變成教育的一部分。

五、從孔夫子到馬克思

孔子有一句話“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我認為，這句話是富有人性光輝的。顯然，孔子是提倡為己之學，用今天的話講，就是怎么更好地成為自己，我們不是為了別人的預期和目的去學習，這是人性的光輝。孔子和馬克思，一個是中國古代的、咱們自己的，一個是近代的、西方的。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里講：“每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是一切人自由發(fā)展的條件。”可見，馬克思不僅僅是強調自由發(fā)展，而且強調個人的自由發(fā)展、我們想一想，孔子的為己之學，雖然他沒有上升到自由發(fā)展的高度，但是，這里顯然有某種類似可以融合起來的。馬克思還講：“一個種的全部特性，種的類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動的性質，而人的類特性恰恰就是自由自覺的活動?！瘪R克思非常強調自由自覺的活動?？鬃?、馬克思，他們這些話到底給了我們的教育什么啟示？對我們的大學生有什么啟示？孔夫子是我們傳統(tǒng)文化的一個代表，馬克思是我們作為現(xiàn)代指導思想的代表。那么，我們怎么全面的認識孔子和馬克思以及其他時代的思想家？片面的認識可能導致非理性傳承。所以，只有傳承他們的精華，并且融合、躍遷，我們才能夠使中國特色更加鮮明；也只有這樣，中國特色才更具有世界意義。

六、結 語

我前面分別從不同的角度，講傳承和融合以及躍遷。總而言之，我覺得文化素質教育不能夠僅僅停留在傳播知識上，另外一個很重要的方面就是要避免非理性傳承。比如說，孔子的為己之學，可能很多人沒有認識它的深刻意義，相反，我們有一些后輩儒家的非理性傳承，就走到了另外一個極端。馬克思關于自由的論斷，我們很多人并沒有認識它的深刻意義。

融合是更好的傳承，傳承不能是僅僅接受一些知識。我們怎么融合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怎么融合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優(yōu)秀成果？我們應該承認，西方的文化里是有很多先進的東西的。通過傳承和融合，實現(xiàn)躍遷。融合需要理性的批判和批判的理性，融合需要我們承認文明的多樣性。胡錦濤同志以前也談到：“文明多樣性是人類社會的基本特征，也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重要動力?！?/p>

文化素質教育如何起到更好的作用？通過傳承融合躍遷到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觀。當然，這里我們要提防有些人用西方的價值觀來攻擊我們的核心價值觀，另外一方面，我們也不需要過分擔心異質思維。作為文化素質的組織者和演講者，怎么更好地去引導學生，這是我們需要思考的。通過文化素質教育，使學生從必然走向自由狀態(tài)，使他們能夠融會貫通、感悟。學生的自我教育是非常重要的，意義更大。我們文化素質的講座是一方面，但是有些東西是可以讓學生通過他們的讀書活動、討論等方式，通過他們自己的理性思考、交流、碰撞，使他們的思想和文化素養(yǎng)有一個躍遷。

[責任編輯：陳立民]

（上接第6頁）但內容深刻、抽象，中學生可能難以理解?！墩撜Z》（孔子和他學生的對話）全書21000多字，共20篇，《漢書·藝文志》云：“夫子既卒，門人相與輯而論纂?！苯裉觳⒉灰笾袑W生和大學生將此20篇全部讀完，選出一些，少則幾百字，多則三四千字即可。因而讀中華文化經典之作似應著眼于內容，而不在于字數(shù)多少。

對于什么是“傳統(tǒng)文化經典作品”最好有一個界定。對此，我的淺見是：“文化經典”應有以下三項標準：（1）經典是民族與國家的文化精髓，能夠集中反映其文化本質和文化精神的作品。（2）經典具有獨特性和無可替代的代表性，是難以復制和模仿的。（3）經典是歷史長期檢驗的產物，經久不衰，歷史、時間是經典最公正的評判者。

還有，關于大學文化素質教育，近20年來，我國高校的老師已積累相當豐富的經驗，這需要加以總結，供大家借鑒。建議大學文化素質教育指導委員會能做好這方面的組織工作。

最后，我想引用習近平總書記今年五四青年節(jié)關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講話中的一段話結束本文。他說，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的一些核心理念，如“自強不息”、“天下為公”、“仁者愛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這些思想和理念，既隨著時間推移和時代變遷而不斷與時俱進，又有其自身的連續(xù)性和穩(wěn)定性。我們生而為中國人，最根本的是我們有中國人的獨特精神世界，有百姓日用而不覺的價值觀。我們提倡的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就充分體現(xiàn)了對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和升華?！?/p>

[責任編輯：陳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