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案報道正能量傳遞方略探析

郭克宏

按照傳統(tǒng)觀念，冤案報道屬于不折不扣的負面新聞，媒體對司法機關不當辦案信息的曝光會給政府形象帶來不可避免的損害。然而，冤案事件新聞性極強，事件的反常性、過程的曲折性、數(shù)量的稀少性、行業(yè)的神秘性等特點決定了冤案新聞是媒體追逐的熱點;借助新媒體的力量，冤案信息一經(jīng)披露便會在短時間內形成輿論熱點，成為百姓街談巷議的話題。隨著社會的發(fā)展，傳統(tǒng)的屏蔽負面新聞的做法已經(jīng)過時，對冤案事件而言，我們要用辯證的眼光去對待，除了看到事件背后的負面成分，也要看到其中包含的積極因素，比如輿論監(jiān)督力量的加強，民主法制建設的進步，政府部門知錯即改的工作作風等。

當前，我國司法機關糾正冤假錯案力度進一步加大。國新辦發(fā)布的《2013年中國人權事業(yè)的進展》白皮書顯示，僅2013年一年，各級法院依法宣告825名被告人無罪。這些人都是在司法過程不同階段的受冤者。如何讓冤案報道趨利避害，成為弘揚社會正能量的載體是新聞工作者值得重視、也值得研究的課題。這里我從實務操作方面提三個建議。

一、賦予新聞一個積極主題

一個積極的新聞主題必須要符合國家意識，即政府提出的精神價值目標。黨的十八大提出的“24字”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就是新時期國家意識的集中體現(xiàn)，也是我國新聞媒體價值弘揚的主導方向。中央要求“新聞媒體要發(fā)揮傳播社會主流價值的主渠道作用。堅持團結穩(wěn)定鼓勁、正面宣傳為主，牢牢把握正確輿論導向，把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貫穿到日常形勢宣傳、成就宣傳、主題宣傳、典型宣傳、熱點引導和輿論監(jiān)督中，弘揚主旋律，傳播正能量，不斷鞏固壯大積極健康向上的主流思想輿論?！盵1]

一般來說，在成就宣傳、典型宣傳中，提煉積極的新聞主題比較容易;但是對于冤案事件這樣的報道題材要弘揚正能量就要求記者有較高的引導藝術。因為冤案都是司法機關失職甚至違法辦案造成的，負面特性比較明顯，報道不當不僅會給整個司法行業(yè)臉上抹黑，損害政府形象，甚至可能會引發(fā)受眾的悲觀情緒，讓他們對社會的公平正義失去信心。這就與中央“團結穩(wěn)定鼓勁”的宣傳要求相背離。

冤案新聞的“主旋律”和“正能量”在于讓公眾明白這樣一個不容否定的事實：我國法制在經(jīng)歷著由不完善走向完善的過程，司法環(huán)境的“人治”色彩逐步淡化，“法治”意識正深入人心;不斷引入的高科技使司法手段不斷完善;政法行業(yè)有一大批人在為守護公平正義嘔心瀝血、兢兢業(yè)業(yè)地工作。正是這些因素的綜合，才使冤案最終昭雪。建立在這些因素之上的新聞主題才是積極健康的、主流的。

記者要認清社會的主流，即新聞重點表現(xiàn)的之所在，避免被支流遮目，把局部的制度缺陷和個別人極端不良表現(xiàn)當成社會主流表現(xiàn);要讓“積極健康向上的主流思想輿論”占領輿論陣地，提高社會信心，激發(fā)公眾創(chuàng)造熱情，積極投身到美好明天的建設洪流中去。

二、選擇積極的報道角度

一個新聞事件常常有多個報道角度，記者要從已經(jīng)獲得的新聞素材中通過比較，確定一個最有積極意義的新聞角度去切入，撰寫正能量最強的新聞作品。冤假錯案也同樣存在多個報道角度：記者可以從執(zhí)法者的違法辦案的角度，向社會曝光少數(shù)司法者令人震驚的辦案手段，揭露當下一些司法人員素質低下的社會現(xiàn)實，彰顯媒體的批判力量;也可以從受害人蒙冤所遭受的痛苦角度去寫，彰顯媒體對受害人的同情和關懷;也可以從社會正義力量入手，介紹冤案昭雪過程中正義力量與邪惡勢力的較量，向社會昭示邪不壓正的天理。

很顯然，在這三個角度的比較中，第三個角度的新聞主題最積極。因為第一個角度雖然突出揭黑和批評，但容易把公眾引向司法機關的對立面，損害政府形象;第二個角度雖然對受害者顯示人文關懷，但容易引發(fā)公眾對社會的悲觀失望情緒。

表現(xiàn)積極的報道角度，要注意以下幾個方面：

1.選材要求。在冤案所涉及的眾多事件里，要重點選取維護公平正義的新聞元素——圍繞冤案攔截或者昭雪做出努力的人和事;這些人不僅是司法人員及其職務行為，也包括其他行業(yè)善良的人及其言行。讓受眾感受到每時每刻，在社會各個角落，都有正義力量的存在。同時，新聞要特別注意背景資料的合理運用。每一樁冤案的昭雪背后，往往會有司法制度的完善或者司法理念的轉變。突出強調這些社會背景是體現(xiàn)社會進步的有效方法，也是冤案報道在戾氣中給人力量和希望的重要所在。

新京報的《安徽蚌埠男子坐17年冤獄 無罪釋放后嫌疑人落網(wǎng)》（2014年5月29日）就是一篇傳播正能量的冤案報道。從選材上看，新聞著力體現(xiàn)司法進步對冤案昭雪的作用。文中有兩處背景引用很是振奮人心：一是安徽省高院公開宣判于英生無罪，“這是中央政法委《關于切實防止冤假錯案的指導意見》出臺后，安徽首次執(zhí)行‘疑罪從無”。另一處背景是國新辦發(fā)布《2013年中國人權事業(yè)的進展》白皮書，“白皮書稱，2013年，全年各級法院依法宣告825名被告人無罪，并對在申訴中發(fā)現(xiàn)的冤假錯案，依法予以再審改判?！?/p>

2.繁簡要求。繁簡要求是突出新聞報道角度的另一個主要方法。具體地說，就是對能突出主題的新聞素材詳細敘述，以期給受眾留下深刻印象;對那些不利于主題表達的素材就不寫或者略寫。

以南方都市報《河北隆堯一農(nóng)民卷進兇殺案，被羈押8年后恢復自由身》（2006年3月1日）為例，新聞報道了一個普通農(nóng)民8年間在看守所蒙冤被羈押，先后四次被判處死刑（含死緩）的經(jīng)歷。故事離奇驚險、懸念叢生。新聞分四部分，小標題分別是“麥地驚現(xiàn)女尸村民被拘”、“邢臺中院四審四判死罪”、“再次上訴獲得法律援助”、“羈押八年終獲自由之身”。在第一部分敘述警方刑訊逼供、第二部分一審法院草率辦案方面，都采用略寫策略;而在第三和第四部分敘述來自律師和上級法院盡心盡責，最終避免冤案發(fā)生的情節(jié)，則用了詳細敘述的策略。整篇新聞弱化了司法機關不良的職業(yè)行為，強化了正義的力量，在關鍵時刻總能看到正義的身影，聽到正義的聲音。新聞讀來驚心動魄，結果令人欣慰。

3.突出報道對象的群體性。一個冤案的昭雪，是許許多多不同崗位善良正直的人們共同努力的結果，報道要突出這個群體的“正義合力”，才能使受眾避免好人“身單力薄”、“邪不壓正”印象，最終起到伸張正義、弘揚正氣的效果。大河報的《丈夫蒙冤入獄 夫妻接力告狀13年》（2008年12月30日）里就有一個正義的洗冤群體：在受害人申訴無門時，管教人員幫助指路;最高人民法院、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面對明顯的誤判發(fā)出再審的指令;當相關法院對自身錯誤采取拖延方式不肯糾正時，省人大常委會信訪室積極介入進行督辦。面對處處存在的正義力量，受眾內心會產(chǎn)生一種安全感。

現(xiàn)在一些記者習慣于“水落石出”的報道方式，即“突出個體，不顧其余”。這種寫法不利于冤案報道對正義的聲援。

三、注意新聞的深度開掘

新聞深度表現(xiàn)在除了社會現(xiàn)象的反映，還有現(xiàn)象背后本質的挖掘。對一般新聞而言，沒有揭示本質的必然要求。但對于問題新聞，揭示本質就成為媒體責任的重要反映。冤案報道作為突出的“問題新聞”，媒體有必要告訴受眾事件背后的潛在原因。這些原因不能單從個別司法人員身上尋找，而是從司法體制、社會文化等深層次反思各方存在的問題。這不僅能幫助受眾開闊視野，增長知識，也對推動法制建設、提高司法質量起積極作用。如果新聞只關注事件本身，熱衷對違法辦案細節(jié)“揭秘”，熱衷對蒙冤者遭受痛苦的生動再現(xiàn)，就會有煽情的嫌疑，不僅不利于受眾客觀冷靜地看待冤案事件，而且會引發(fā)對抗政府的情緒，不利于社會穩(wěn)定。

21世紀經(jīng)濟報道刊登過一篇題為《消息稱除涉外等特殊領域 政法委將不再介入個案》（2013年11月22日）的深度報道，新聞結合案例從不同維度介紹了國家機關預防冤案發(fā)生，確保司法公正的措施。比如，新聞介紹了2013年最高法院《關于建立健全防范刑事冤假錯案工作機制的意見》提出“確保死刑案件‘零差錯”的要求及具體審理意見;在審判證據(jù)方面，新聞透露了2010年‘兩高三部聯(lián)合出臺“兩個規(guī)定”提出的非法證據(jù)排除措施;特別強調“政法委今后將不會介入個案”的歷史意義等等。新聞還透露，這些措施的深層背景是不久前十八屆三中全會對避免冤假錯案的重視：健全錯案防止、糾正、責任追究制度，嚴禁刑訊逼供、體罰虐待，嚴格實行非法證據(jù)排除規(guī)則。

這篇報道全面深刻，知識性強，讀后發(fā)人深省。

四、確保報道的合法性

當下新聞媒體的行為往往不能令人滿意，有償新聞、新聞侵權、新聞泄密等違法行為司空見慣。

在法制報道中，“媒介審判”是一種常見違法現(xiàn)象。對于司法機關尚未定性的“疑似冤案”，“媒介審判”更容易發(fā)生。在司法機關作出定性之前，媒體常常根據(jù)自己掌握的證據(jù)對案件自行作出定性結論。

我國1997年修訂的《刑事訴訟法》歷經(jīng)2012年的再次修訂，都在第十二條保留這樣的規(guī)定：未經(jīng)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對任何人都不得確定有罪。人民法院是法定的案件審判唯一合法機關，“媒介審判”屬違法行為。

其實早在1996年，在中宣部、司法等部門發(fā)布的《關于進一步搞好法制新聞宣傳的意見》就有規(guī)定：“不對正在審理的案件作有傾向性的報道。”2005年中宣部和中央政法委《關于加強和改進案件報道的通知》也作出要求：“不得超逾司法程序，不得違反事實和法律，不得擅自對案件定性。”但“媒介審判”屢禁不止。

為了正確處理司法機關與媒體的關系，規(guī)范二者的行為，2009年12月23日，最高人民法院下發(fā)《關于人民法院接受新聞媒體輿論監(jiān)督的若干規(guī)定》，要求人民法院應當主動接受新聞媒體的輿論監(jiān)督。同時，也對新聞媒體行為作出若干具體限制，比如，“對正在審理的案件報道嚴重失實或者惡意進行傾向性報道，損害司法權威、影響公正審判的”，將依法追究相應責任。[2]

總之，只要新聞工作者腳踏實地提高自身素養(yǎng)，以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對待新聞事業(yè)，冤案報道也能做到教育人、引導人、弘揚正能量的目的。

注釋：

[1]《關于培育和踐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意見》，新華網(wǎng)，2013年12月23日

[2]《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人民法院接受新聞媒體輿論監(jiān)督的若干規(guī)定》，中國法院網(wǎng)，2009年12月23日

（作者系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副教授，碩士研究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