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折肱漫錄》“品藥”之特點

摘要：《折肱漫錄》為明代黃承昊撰輯，凡7卷，是醫(yī)話著作中的精品。作者以自身治病用藥的經(jīng)驗為主，匯集了養(yǎng)神、養(yǎng)形、醫(yī)藥3個方面內(nèi)容，取“三折肱而為良醫(yī)”之義，著成此書?！捌匪帯背鲎跃?，黃氏對53種口所親嘗、身所親歷的常用藥物加以評述，甚為精當(dāng)，極有特色。本文將對“品藥”的內(nèi)容進行分析，以增廣臨證之視野。

doi: 10.3969/j.issn.2095-5707.2015.05.011

作者簡介：張寶文，講師，研究方向為中醫(yī)文獻語言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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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alysis on Characteristic of Comments on Medicine in Zhe Gong Man Lu

ZHANG Bao-wen

(School of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Capital Medic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69, China)

Abstract: Zhe Gong Man Lu was written by Huang Chenghao in the Ming Dynasty which consisted of seven volumes.This book contains excellent medical essays in 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 based on the clinical experience of the author.The contents of Zhe Gong Man Lu focus on three issues, such as replenishing the vital energy, keeping in good health and medicine.The name of Zhe Gong Man Lu originated from the proverb “Excellent doctors can endure the pain similar to three times of humeral fracture ”.The third volume of Zhe Gong Man Lu explained the comments on medicine on basis of 53 kind of Chinese herbs which were tasted by the author and applied in his clinical experience, with preciseness and characteristics.This article analyzed the comments on medicine in Zhe Gong Man Lu in order to extend the knowledge of doctors.

Key words: Zhe Gong Man Lu; comments on medicine; Huang Chenghao

《折肱漫錄》為明代黃承昊撰，有關(guān)黃氏的存世史料不多。《四庫全書總目》著錄此書，載其人物簡介，“承昊，字履素，號暗齋，秀水人”，“萬歷丙辰進士，官至福建按察使” [1]。近人李開升先生在一部古籍的書衣夾層中發(fā)現(xiàn)了本科進士序齒錄的部分殘葉，他依據(jù)此殘葉輯錄的《明萬歷丙辰科進士同年序齒錄》 [2]記載，明萬歷丙辰（1616年）科浙江登科者47人，黃承昊乃嘉興府秀水縣人，在目錄中有“黃承昊，暗齋，丙戌”的記載，但正文中無此人資料，說明黃承昊生于萬歷丙戌年（1586年），而其卒年無載。乾隆年間程永培《折肱漫錄》跋曰：“黃履素，前明萬歷丙辰進士，幼而賦質(zhì)虛弱，年至七十余歲” [3]1060，可作參考。

黃暗齋并非醫(yī)家，只因“少年病羸，徽纆一二十年，備嘗諸苦”，“平生凡方書所載之癥，十患四五；本草所載之藥，亦十嘗四五” [3]1059，遂留心醫(yī)藥，參究醫(yī)理，故而略明良醫(yī)之道，并將平日所苦，隨筆記之，久則成帙?！墩垭怕洝匪摬“Y，皆以《內(nèi)經(jīng)》為本，并參考諸家議論，如宋代陳自明《婦人大全良方》，明代薛己《內(nèi)科摘要》、王節(jié)齋《明醫(yī)雜著》、王肯堂《證治準繩》、徐用誠《玉機微義》等?？v觀此書，并非只是剿襲舊見，多為黃氏情深極致之言，仍可為當(dāng)今臨證之鑒戒。

黃氏對平日所用之藥亦頗有感悟。他認為，藥者，人之大利大害也；不遇良醫(yī)，不如不藥。為此，他以獨特的視角對臨床常用的藥物進行點評分析，參閱醫(yī)家與本草之論，又佐以親嘗親歷，有理有據(jù)，雖只一家之言，卻對臨床用藥頗有啟迪之功。本文從3個方面對“品藥”的內(nèi)容展開分析，以彰顯其文獻價值和臨床功用。

1　以名醫(yī)所言加以解析

醫(yī)家對藥物功效的認知大多來自實踐，這些臨床用藥的經(jīng)驗之談，成為黃暗齋品評藥物的方法。

如人參，明清醫(yī)家多有見解。黃暗齋認為，“人參固補氣，亦能補血”，“蓋補氣而血自生，陰生于陽，甘能生血也” [4]46。清代名醫(yī)徐大椿在其名著《醫(yī)學(xué)源流論》的“人參論”中亦有同感。徐氏認為，“夫人參用之而當(dāng)，實能補養(yǎng)元氣，拯救危險” [5]。然而在臨床用藥上，醫(yī)家對人參的使用確有分歧。黃氏對王節(jié)齋“勞疾陰虛，服人參過多者，不治”之論持否定態(tài)度，認為其說法“恐是一偏之論”。同時指出，“節(jié)齋方論用參最少，與時師動必用參者，其弊相等”，“惟肺受火邪實熱，與夫陰虛勞極而喘急者，則忌用耳”。

又如五味子，黃氏亦與王節(jié)齋持論不同。王節(jié)齋云：“藥之氣味不同，如五味子之味厚，故東垣方，少者五六粒，多者十?dāng)?shù)粒。今世醫(yī)或用二三錢，深以為非。”黃氏以明代名醫(yī)王肯堂用“單煎五味子膏一味”治夢遺，兒曹“苦夢遺，以五味子一味為丸，服之良效”為例，并考《元和紀用經(jīng)》，其中五味子散，只一味，說明“東垣之言，似亦不必拘也”。黃氏在眾多醫(yī)家中比較推崇李東垣與薛立齋，對他們的組方用藥，大抵贊同。然對五味子的品評，體現(xiàn)出黃氏尊古不泥、立于實效的治學(xué)態(tài)度。

再如香薷，黃氏認為其為“散陽氣、導(dǎo)真陰之劑，真中暑者方可用”；并引立齋語，指出若“手足、指甲或肢體青黯者”而“不溫補其內(nèi)而泛用香薷之類”，則會導(dǎo)致患暑癥而歿。臨床用藥，“若元氣素虛，及房勞過度者，尤不宜服”，此觀點與李時珍對香薷的闡發(fā)一致。李時珍認為，“若飲食不節(jié)，勞役作喪之人，傷暑大熱大渴”，“若用之藥，是重虛其表，而又濟之以熱也” [6]。黃氏認為，今人畏暑，不拘有病無病，輒浸冷而快服之，正是招暑而取病的原因。此觀點對當(dāng)今的臨床用藥仍有指導(dǎo)意義。

2　以身所親歷進行述評

“三折肱而為良醫(yī)”語出《左傳》。三折肱之義歷來說解略有不同，其意不外乎要經(jīng)過多次的臨床實踐，方能掌握治療疾病的方法。黃暗齋則以口所親嘗、身所親歷來詮釋“三折肱”之意，并以此為該書命名。在卷3中，黃氏對53種藥物進行敘述和評議，或自述病案闡明藥效，或參以己見說明禁忌，寥寥數(shù)語，皆簡明精當(dāng)，令人耳目一新。

“品藥”所涉及的藥物多為臨床常備之品，而黃氏評述常別出心裁。如忍冬花，香而有益，“摘鮮者釀酒，清香可愛”，“此物久服，可免癰疽等癥”。菊花，清香妙品，“同地黃釀酒能黑發(fā)”，其“葉亦明目，香不減花”，此論學(xué)者當(dāng)并覽之。而竹葉、竹瀝，應(yīng)取“淡竹者為佳”，時人不知，大多以雜竹混用；更有將淡竹草誤認為淡竹葉者，自然不能對癥療疾。有些良藥，誤用亦會生疾。如薄荷性涼，能散熱；紫蘇性溫，能散寒。世人不知藥理，以薄荷代茶飲，以紫蘇作餅、作蔬，“不知多食大損人氣”。神曲歷來被人們視為“和易之藥”，其善消宿食之功，盡人皆知。然很少人提及其性克伐，能墜胎。黃氏稱其曾誤服，中氣頓虛，可見平和之藥，亦不宜輕用。

黃氏平生身體孱弱，對某些藥物，多有畏懼。譬如，干地黃性寒，而鮮地黃尤寒，不宜單服，恐傷脾胃；砂仁能降氣，然中氣虛者，慎服。方書極言枳術(shù)丸之妙，而黃氏服之?dāng)?shù)月，脾胃久傷。由此，黃氏指出中氣不足之人，雖兼補劑亦不可用，究其原因，蓋枳實“性烈而速下”，有推墻倒壁之力；而吳茱萸亦下氣甚速，不宜常服。蘇合香雖性甘溫，但性走竄，能散氣，需蠟丸而服。六一散為利竅滲濕之劑，非“盛暑中奔走極熱”不宜服，誤服則損傷脾胃耗損津液。凡此種種，雖不與方書所載茍同，對臨證用藥卻有啟迪之功。

3　以本草所載驗證藥效

黃氏雖非醫(yī)家，卻諳熟本草，在品評藥物的過程中，對藥物的效用常以各家本草所載進行比對并加以驗證。以豨薟丸為例，宋代唐慎微《證類本草》稱“近世多有單服者，云甚益元氣” [7]。成都節(jié)度使張益州進獻此藥時，盛贊其功用之妙不可盡述。黃氏因平日留神醫(yī)藥，略明醫(yī)理，對此藥頗有感悟。自述“初患麻痹，人咸謂宜服此丸”，黃氏以為天下祛風(fēng)之藥無不傷元氣，便與補劑兼服而無礙。而友人徐顯甫單服豨薟丸一月余，便步履艱難，精神大減，遂改服補藥月余，始得如故。又考《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疏》言，“凡病人患四肢麻痹，骨節(jié)疼，腰膝無力，由于脾腎兩虛，陰血不足，不因風(fēng)濕所中而得者，不宜服之” [8]。黃氏深贊之，以為豨薟之性“輕揚而香”，治療風(fēng)濕確有奇功，然斷非補益之藥，若誤信而久服，必然損傷神氣。

又如厚樸，黃氏以本草所言為據(jù)，認為虛弱之人宜慎用，“誤用脫人元氣” [9]。黃氏因中氣素虛，每因腹痛誤用少許，即覺中氣衰憊。即加入六君子湯中，仍覺大傷中氣?？梢娗叭烁蕼刂?，可以補養(yǎng)元氣，而辛溫燥烈之藥多損傷元氣之論，黃氏乃深有體會，并將厚樸列為“非純美之物”，即使參、術(shù)同用，亦不能勝其辛溫燥烈之氣。黃氏所論實屬一家之言，若能辨明厚樸的臨床使用指證，其主消痰下氣、腹痛脹滿之功不可小視，唯虛弱者，腹脹方需斟酌用之。

黃氏在“品藥”中，多次引《本草》所言，仔細查考，對蘭草、龍眼肉及桔梗的評述皆依據(jù)明代皇甫嵩的《本草發(fā)明》。該書存世版本不多，“經(jīng)考察，發(fā)現(xiàn)《本草發(fā)明》僅刊刻過一次” [10]。該書對《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三品藥物的分類有了重新認識，并對藥物品種的使用與治法多有發(fā)明。黃氏多次征引該書內(nèi)容，撰述常用藥物的功效，補其他本草之未備，其文獻價值當(dāng)與嘉惠后人之功等同。

關(guān)于蘭草，黃暗齋摘引《本草發(fā)明》的闡釋，認為世人只知蘭花之香，“不知蘭葉之妙”；蘭葉能“散陳郁之氣”“治消渴”“利水道”“益氣生津”“潤膚逐痹”，世人多棄之不用，十分可惜。又《本草發(fā)明》對龍眼肉的功效贊譽有加，稱其能補心脾，“功與人參并”，黃氏信此，以龍眼煎膏貯存，每遇勞心、有心火自焚之象，服此膏屢效。再如桔梗，黃氏亦勸誡后人不可輕服，并引《本草發(fā)明》，說明若下元虛及怒氣上升皆不可用。

綜上所述，《折肱漫錄》之“品藥”，言而有據(jù)，富有創(chuàng)見?？v觀此書，可以看出黃氏對調(diào)攝養(yǎng)生有獨到見解。他認為養(yǎng)生之家，只當(dāng)保護真元，專扶根本，正氣固則邪自除，必不可求速效，故而每及藥物，常常“叮嚀慎戒，不啻數(shù)反復(fù)焉”。與此同時，黃氏秉承了古人上醫(yī)醫(yī)國、中醫(yī)醫(yī)人的思想，指出善醫(yī)國者，當(dāng)“一切與民，務(wù)休息無為，寬疎節(jié)目，待其元氣之自回”。故無論治身、治天下，“皆當(dāng)虛心守一，不可持以燥心” [4]3。由此可見，黃氏所持之論，不僅限于藥之宜用慎用，對于養(yǎng)神養(yǎng)性養(yǎng)形，皆有利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