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雄
三、慌亂逃離
正當(dāng)陸文州準(zhǔn)備開赴新的碼頭開講他輕易不肯說的十回書時,一樁意外的事情發(fā)生了,他發(fā)現(xiàn)有人在偷他的書。他任定是周家杰干的,楊文英馬上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不慌不忙地應(yīng)道:“昨夜里散場后,你像只豬似的呼呼睡著了,我一個人悶得發(fā)慌,就亂寫了一通。怎么?我寫得不好,讓你見笑了?看不上眼了?”
楊文英不愧為吃開口飯的,一通現(xiàn)編現(xiàn)賣,居然天衣無縫,滴水不漏。陸文州信以為真,一場風(fēng)波就這樣過去了。
楊文英的這番義舉,讓周家杰對她的好感更強了。他認(rèn)為畢竟是老同學(xué),關(guān)鍵時刻還是會伸手拉一把的。但是,周家杰想錯了,楊文英義解其圍,并非出于同學(xué)之情,而是對周家杰有了愛慕之情!
說實話,楊文英的個人生活很不美滿。當(dāng)初,她只是出于感恩才嫁給整整大她三十歲的陸文州,因為陸文州的原因他們沒有孩子,但由于一年到頭一天到晚地排書說書,她倒也無暇顧及自己的感受。但是,自從老同學(xué)突然從天而降出現(xiàn)在她的生活中,她心里的一池靜水就再也不平靜了。無疑,除了說書藝術(shù)外,陸文州是任何方面都不能與周家杰相比的,周家杰的年輕英俊,周家杰的才華,周家杰的為人,無不強烈地吸引著楊文英。不比較倒也罷了,一比較,楊文英就愈發(fā)感到自己受委屈了,感到自己嫁給這個能當(dāng)自己阿爹的陸文州多么痛苦,同時感到周家杰那朝氣蓬勃的青春活力。
隨著這種感情的悄悄變化,楊文英的心越來越不安了,整夜整夜的難以入睡。她望著一上床就呼呼入睡的老頭子,望著他那橘皮似的面孔與枯枝般的四肢,竟?jié)u漸產(chǎn)生了一種厭惡感。每當(dāng)這時,她就沉浸在無邊的想象中,她想象現(xiàn)在身邊躺著的是周家杰,她想象著在自己漫長的人生道路上的終身伴侶是周家杰。
楊文英終于發(fā)現(xiàn),她已深深地愛上了周家杰,而且有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感覺,盡管這是單相思。
楊文英是個敢愛敢恨敢作敢為的女子,她那長期壓抑在體內(nèi)的原始的青春活力終于再也壓抑不住了,她決定主動去追求心愛的人。
遺憾的是,不知周家杰是粗心馬虎還是心虛膽怯,對楊文英頻頻暗送的秋波總是視而不見。好幾天早晨,趁陸文州照例去當(dāng)?shù)夭桊^吃早茶之機,楊文英來到老同學(xué)的宿舍,幾乎把話都挑明了,無奈的是,這個沒心沒肝的周家杰仍是無動于衷,就像個木頭人。
就在這時,天遂人愿,陸文州生病住院了。楊文英大喜,認(rèn)定這是天賜良機。于是,在陸文州住進醫(yī)院的當(dāng)天傍晚,她親自下廚精心烹調(diào)了幾味周家杰愛吃的小菜,還熱上一壺黃酒,然后拉著周家杰一起入了席。周家杰躲躲閃閃、顧慮重重地接受了師母的邀請。
酒至三巡,楊文英借著酒意,趁小啞巴去醫(yī)院陪床不在身邊,終于大膽地伸出纖手,握住了周家杰:“家杰……”
面對楊文英的挑逗,周家杰早已明白,但出于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更出于他鐘情于陸紅,于是明智地避開了楊文英的進攻,做出一副假癡假呆、無知無覺的樣子。然而今晚,他卻再也不能裝糊涂了。頓時,他的臉漲了個通紅,避開楊文英炙熱的雙眼,輕輕抽回手,訥訥地好言勸告道:“文英,謝謝你的愛。但還要請你原諒,我,不能這樣做,不能呀?!?/p>
“為什么?這是為什么?”燭光下,楊文英那雙美麗的丹鳳眼中蓄滿了晶瑩的淚水,那張俏麗的鵝蛋臉上浮滿了紅暈,她變得更美了,更嫵媚了。可是,周家杰還是默默地?fù)u頭,并準(zhǔn)備起身離席。
楊文英委屈地哭了,她嗚咽道:“我明白了,你一定嫌我是殘花敗柳了,看不起我呢……”
“不,不。文英,我絕沒這個意思。”周家杰慌了,連忙又坐到楊文英的身邊,好言安慰。
豈料,不安慰倒罷了,一安慰,楊文英哭得更傷心了,她憤憤地直著脖子,把黃酒一盅接著一盅地灌下去,不一會兒便喝醉了。
楊文英借著醉意,趴在桌上痛苦地嗚咽著,抽泣著。
周家杰坐到楊文英身邊,用手輕輕環(huán)住楊文英那圓潤的雙肩,溫柔地勸慰著。忽然,楊文英奮起身,猛地用雙手圈住周家杰的脖頸,撒著嬌道:“家杰,你、你送我回、回房去……”
周家杰無奈地笑了笑,托起癱軟的楊文英,把她抱入她的臥室。沒想到周家杰剛把楊文英放到床上,楊文英忽又奮起,用力抱住周家杰,死也不松手。感情的洪水沖垮了她理智的堤岸,她竟騰出一只手,胡亂地解著自己的上衣,露出雪白粉嫩的酥胸。
周家杰慌了,再也忍不下去了。可是,他怕自己改變了初衷,剎那間,他不顧一切地用力掰開楊文英的手,留下一句“你醉了”,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身后,傳來楊文英傷心的痛哭聲。
四、物極必反
說實話,盡管楊文英那晚失態(tài),但周家杰始終沒有半點看不起她的地方,他原諒了她,他認(rèn)為楊文英活得并不舒心,她與陸文州的婚姻不幸福。對于楊文英的秉性,同學(xué)多年的周家杰是了解的,在學(xué)校里,她就是個性格開朗、脾氣直爽的假小子,尤其對藝術(shù)更是熱愛。為此,她與周家杰等一班同學(xué)意氣相投。至今,周家杰家里還保存著他與楊文英等同學(xué)郊游時的合影。照片上,周家杰與楊文英并肩站在前排,笑得是那么的天真。
但是,楊文英卻不這么想,她認(rèn)定周家杰一定是因為她嫁了個老頭子而看不起她,特別是那晚失態(tài)后,一定更讓周家杰看不起了。為此,她也死了對周家杰的那份心,甚至對周家杰有種莫名的怨恨之情。
轉(zhuǎn)眼間,半年多時間過去了。在這段時間里,周家杰偷偷地采錄到了陸文州將近一半的書,對陸文州的書藝表演也有了一定的領(lǐng)悟。他相信,只要再偷上半年,將來一定能成為蘇州評彈界第二個陸文州,成為一代響檔。
就在這時,楊文英再次情移他人。
事情源自一位外號叫吳小開的富家子弟。這吳小開是紫竹鎮(zhèn)上的首富,家里開有典當(dāng)鋪、商行,也娶有大小老婆。但是,這吳小開富貴思淫欲,始終不改尋花問柳的本性。這次,陸楊檔來到紫竹鎮(zhèn)開書,吳小開只聽一回,便被書臺上那個嬌媚動人、秀色可餐的美少婦勾去了魂魄。
吳小開雖說為人膚淺、輕浮浪蕩,外貌倒是風(fēng)流倜儻,俊逸瀟灑。從此,他就成了陸楊檔的忠實聽眾,陸楊檔在紫竹鎮(zhèn)演出十多場,他場場不落,早早到場,最后一個退場,一到楊文英亮嗓,他就在下面拼命鼓掌,為其捧場。三五日下來,楊文英也注意上了這個熱心異常的年輕聽客。endprint
十多天下來,到了該剪書的時候了,這天,吳小開出現(xiàn)在書場后臺,代表全鎮(zhèn)聽客,要求陸楊檔再續(xù)說一期。陸文州因與下一個碼頭約好,故露出為難之色,豈料吳小開居然開出一張大額的銀票,放在陸文州的面前,作為補償。陸文州見紫竹鎮(zhèn)的聽眾如此熱情,盛情難卻,只好就坡下驢,繼續(xù)留在紫竹鎮(zhèn)開書。
豈料,就在他們留下的這段時間里,出事了:吳小開終于不擇手段地勾引上了楊文英。
平心而論,楊文英正值青春年華,怎耐得住這宮女般的寂寞?吳小開的頻頻進攻,正中她下懷:如此有錢有勢的美男子,比起周家杰不相上下呢!
于是,一把干柴,一團烈火,兩個青年人就此黏在了一起。
從來只有藤繞樹、船靠岸,沒有樹纏藤、岸傍船。自打楊文英被那吳小開勾去魂后,便向吳小開打開了偷情之門。她私約吳小開于每日清晨五更過后來書場宿舍幽會,因為她熟悉丈夫的生活規(guī)律:每天上午五時到七時,陸文州必會去茶館。這個空檔,正好由吳小開來填補。
于是,在后來的這段日子里,這只偷食的野貓總是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楊文英的屋里,與楊文英顛鸞倒鳳,魚水共歡。
然而,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也是天意,一向七點過后才起床的周家杰這天恰恰睡不著,早早起了床,獨自來到后院練拳腳。剛比畫了沒幾下,隱隱聽得院門“吱呀”一聲,放眼看去,晨曦中,只見一條黑影鬼鬼祟祟地閃進院來,躡手躡腳地走向房間。師傅也是大意,居然沒關(guān)房門,周家杰眼看著那條黑影鉆進了屋。
周家杰以為是個賊,不由氣沖心頭,連忙一路緊緊跟隨上去。沒想到那人進房后,竟順手反扣上房門。周家杰推了推房門沒推動,他怕此時獨宿房中的楊文英吃虧,不得不一邊擂鼓般地捶著房門,一邊高聲叫喊:“師母,捉賊呀,捉賊呀!有賊到你房里來了!”
沒想到師母房里聲息全無。周家杰更急了,拱起肩膀用力一扛,扛開房門,直闖房內(nèi)。
房內(nèi),只見楊文英已披衣端坐在床沿上,一臉慍怒。周家杰環(huán)顧四周,竟不見第二個人影。他又急又納悶:“師母,剛才我明明看見有個人影鉆進你房來了,怎么……”
楊文英一聲冷笑:“周家杰,你是不是有點疑神疑鬼、神經(jīng)過敏?房門閂得好好的,鬼才進得來呢!”
“這……”周家杰這下可傻了眼。他還想辯駁幾句,驀一轉(zhuǎn)眼,看見床底下露出一雙大腳。頓時,周家杰什么都明白了,他鄙夷地望了楊文英一眼,一聲冷笑,退出了房間……
那條黑影不是別人,就是紫竹鎮(zhèn)上的那個拈花惹草的吳小開。
本來,出于同情,周家杰很想為楊文英保密的。但是,由于剛才他的這一嗓子,驚動了與他睡在一室的小啞巴。于是,紙還是包不住火,東窗事發(f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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