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渺
假期里,帶小乖回鄉(xiāng)下待了幾天。
我牽著她的手,一起在院子里遠眺群山,突然想起上一次回來。那時她還未滿兩歲,也是在這個院子里,也是眺望那群山。我抱著還長得楞楞的她,站在成排成排的、南方常見的聚群磚房前,指著角落說:“看!”
磚房的角落連著山隅,每年三四月份,都有一叢雞草莓果子會紅。
多數(shù)雞草莓由許多籽團團抱地,聚成一粒小指甲蓋的大小;這叢雞草莓卻與眾不同,每天只紅一粒,一粒只有一個籽。那年的小乖用才長不久的、稀稀松松的門牙輕輕咬開,一大滴紅而甜的雞草莓汁就被她吮進了嘴里。吃完了,我們娘倆就研究明天哪粒會紅。每天必到,樂此不疲。
此后幾年,我都沒想起過這一段母女間的小甜蜜。但此時此刻,我卻仿佛穿越到了過去,連當(dāng)時初春的陽光是怎樣溫暖地照在我的臂彎,小乖是怎樣在紅艷艷的果汁將從嘴邊流下時迅速伸出舌頭舔干凈,都記得真真切切,一清二楚。一低頭,小乖也正看著我,指著那叢雞草莓笑著說:“媽媽,還在回來的路上,我抱著你,就已經(jīng)聞到你脖子里有雞草莓的味道啦?!?/p>
原來這些有愛的時光,我們都未忘記。
這種陪伴是遺傳來的。幼時母親每日帶我下地干活,她在烈日鋪灑的地瓜垅上勞作,而我在一旁的山澗邊玩耍。溪水不知在山腹中千回百轉(zhuǎn)流淌了多少年,流到我身邊時,帶著整個森林的氣息,清冽而香甜,啄著、吻著我的腳;有時看見溪邊的花朵,心下歡喜,便折了請母親看。長大后,見過許多名山大川,卻再沒有一幅畫面,美得過和母親一起看過的小溪;如今母親老了,我離家遠了,但只要一見到她,耳邊仿佛都帶有溪水流淌的配樂,讓我的心平靜安穩(wěn)下來。
愛和味覺、視覺、聽覺、嗅覺,都是相通的。當(dāng)一個孩子切切實實地感受過,親身安住在愛中時,她會聯(lián)通來到人間時被贈與的所有能力,打開身體五官對萬物的感受力,心靈對詩詞、音樂、繪畫的鑒賞力,所有那些和母愛相連的場景,就成為一生滋潤與安放我們心靈的力量。
我感激母親陪過我,哪怕忙于勞作也把我?guī)г谏磉?;這些用心相伴成長的歲月,教會我如何傳承愛,如何當(dāng)好一個母親。如今我也有了小乖,生活再辛勞奔波,我也不會忽略對她的陪伴,哪怕沒有精美的玩具和華麗的衣裳,只是靜靜坐著看日出日落,看云卷云舒,看一座千百年巍然不動的山,都能成為她生命里幸福的記憶符號。
我愿帶她感受愛的遼闊與深邃,就像母親當(dāng)年為我所做的一樣。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