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牧
電影《非誠勿擾》中有個爆笑場景:一女嘉賓問影星孫紅雷:“為什么這么多年沒有北極熊吃企鵝寶寶的報道?”葛優(yōu)搶答說:“北極熊在北極,企鵝寶寶在南極。它們照不上面!”
為什么愚笨的形象或表演,往往讓人們開懷大笑?很早以前我曾這樣猜想:大笑的背后深藏著兩種潛意識,一是面對蠢笨的對象,我們有足夠的安全感,二是人類特有的智力優(yōu)越感意識油然而生。
如果有人問我,為什么要去南極,我想“看企鵝”就是個很充分的理由。天底下,也許沒有任何動物能像企鵝那樣因為形態(tài)愚笨而為人喜愛了。不過,直到我登陸南極半島,平生第一次與企鵝面對面,才真切感受到企鵝那種不會藏拙的愚笨在人的心底可能激起的不只是喜愛,還有種叫憐憫的感情。
因為地理的自然隔絕作用,幾萬甚至幾十萬年來,企鵝沒有什么天敵,所以它面對人類既不知防衛(wèi),也全無戒心。惟其如此,當人類的觸角向南極延伸后,必然對這個物種構(gòu)成滅絕的嚴重威脅。一如當年西方殖民者在北美登陸后的故事:那時北美印第安人也因久遠的地理隔絕,毫無戒心地歡迎著來自西方的殖民者,隨之而來的卻是持續(xù)百余年的屠殺和瘟疫……如果你讀過早期人類學家的著作,比如法國人類學家布留爾的《原始思維》,就知道當年那些人類學家面對北美不設(shè)防的印第安部落就像我們今天面對企鵝一樣,是多么從容。
企鵝的幸運在于它受到了更嚴酷的地理隔絕的保護,并終于等來了人類對自身行為與自然關(guān)系的反思。 20世紀中期,隨著“南極公約”的出現(xiàn),滅絕的悲劇對企鵝尤其是南極企鵝來說可能性已經(jīng)顯著降低。
南極之行,第一次登陸半島,有人就問我,你是否聞到了一股臭味?第一次,我沒聞到,但第二次,我聞到了。那是企鵝糞便的味道。那幾個巨大暗紅色斑塊其實并不是裸露的土地,而是群居的企鵝排出的糞便染紅了雪地。
企鵝在繁殖期,負責孵蛋的企鵝趴在滿是糞便的地上,雪白的肚子自然也就骯臟起來。當然,不用為它們難過,它們在海里打個滾,便又會恢復“紳士”的模樣 。
企鵝在我心中的形象很可能長久地停留在“帝企鵝”、“王企鵝”的身上,因為在企鵝科六個屬20個種類的企鵝中,只有這兩種最漂亮,體形也位居冠亞軍,它們哥倆在印刷品中成為企鵝全體的代言形象。在南極行的探索號郵輪上,我向同行的“鵝友”大力推薦了那本有關(guān)南極探險的杰作—《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我說:這本書令人印象深刻,我特別要提到書中那個令人動容的說法:若與帝企鵝的生存現(xiàn)實和遭遇相比,人類在南極所經(jīng)歷的所有苦難,都算不上什么了。
這世上沒有幾人可能獲得徹里·加勒德那樣的親身經(jīng)歷和感受,不過若真想感知這話的分量,那就應該看看2005年法國電影人拍攝的經(jīng)典紀錄片《帝企鵝日記》。這部紀錄片或許還有助于你反過來理解徹里·加勒德為什么會在《世界上最糟糕的旅行》一書中花了很多篇幅,用充滿憐惜的語言描述企鵝,雖然100年前南極探險的嚴酷條件迫使他們不得不獵食最方便獵食的企鵝以生存。
如今去南極看企鵝的人都會受到這般反復叮囑:
★請與企鵝主動保持五米以上的距離;
★絕不要投放食物給企鵝;
★不要大聲喧嘩,以免驚擾它們。
但俗話說,知其然,未必知其所以然。為此,我想借用張愛玲的書名,了結(jié)此文:因為懂得,所以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