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島

簡寬

（一）

初次相見，是在她的雜志上。

那一刻，內(nèi)心除了喜悅，還有激動，因為肉眼一下子就被美麗的封面吸引。心，久久停留在了插圖上，不肯放下。

那是一個多情的島嶼縮影，題目是《島》。

月夜下的島嶼，肌膚柔軟，如我彼間飄飛的心情。當所有的繁華、聒噪退往幕后，安寧還原了她最初的性格。海市蜃樓成了夜的影，海邊棧道無人，海浪輕輕，月亮裝飾著島嶼明明滅滅的睡眼。月下的玉女峰，靜默在島嶼更遠處的懸崖邊。我知道，那是一個千年的期許，即便你含情脈脈如出水芙蓉，也難以掩飾內(nèi)心的美與哀愁。

詩人說，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上痛哭一晚。

攝影師說，讓你，成為封面，成為傳奇。

可是，到底有誰真實地走進你的憂傷？

也不知道，這個陪伴了你無數(shù)日夜的島嶼，是否結實地給過了你依偎、撫慰與堅強？可我，僅僅那一面，心，就被你的溫柔與哀愁捆綁。

那是最初的相見，也是等待的悵惘。

（二）

后來，真的就走近了她。

那一年，我背著行囊，只身來到這座島嶼。20歲，多夢的年華。

彼此選擇，因為因緣，所以際會。

那一些日子，我曾徘徊在你燈火迷蒙的十字路口；彷徨在幽暗陌生的街頭巷尾；我奔入了茫茫的人海只為與你最初的相見……

有一個夜晚，下著大雨。夜深人靜，汽車和行人如同絕跡，只有還未被熄滅的霓虹和路燈，在雨水中閃爍。

人在異鄉(xiāng)的孤獨與落單，在瓢潑的雨水里，汩汩地流淌。就在等待的目光里，一個身著紫色裙子的姑娘，提著裙裾，搭著白傘，小步而來。

她鉆進了雨亭，一起并列地站著。她側(cè)過臉，細聲地招呼，你好，也等車呢？

我說，是。然后，一起等候。她的臉上帶著一絲猶豫不決的表情，她突然靦腆地笑了起來。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上全部是雨水。

那一個夜晚，我們都沒有等到車輛，卻說了許多的話。你說，很喜歡這座島嶼。大老遠地，從北部而來，為的就是喜歡。

共同的語言，像多年未見的故友，內(nèi)心的溫暖接近喜極而泣。

雨水很大，島嶼像一座空島。我們一起走，拐進小巷，走過廣場，路過島嶼中心。

那一夜，成了故事，成了紀念。

（三）

有一天，工作環(huán)境產(chǎn)生了轉(zhuǎn)變，從島內(nèi)到了島外。

至此，也比以前更加地忙碌。每一天，都會有開不完的會議，處理不完的手頭上的各種細細碎碎的事情。

中職校的學生正處于熱烈的青春期，另類和與眾不同是他們個性的追求，譬如，他們喜歡爆炸式的發(fā)型，喜歡穿花俏的衣服和趿拉著人字拖鞋進課堂，課堂上喜歡玩手機，女的會偷偷地吃零食，甚至睡覺……

他們我行我素，喜歡酷而嚴烈的生活方式。他們與這個世界的許多規(guī)矩格格不入，他們的內(nèi)心脆弱而敏感，斷不可以輕狎或睥睨。有時候，一個簡單的問題，就可以耗掉你一個中午的睡眠。

慢慢地，心，漸漸被繁縟擠滿，變得機械、平板，長滿塵埃。

有一天夜晚，我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你說，明天上午9點鐘的列車，在你的城市里，再見。

那一刻，我猛然想起了那個溫柔的島嶼。就在前方，30分鐘的公交，卻像隔著山山水水。

我怔住了，莫道春島說離別，明日舟船是他鄉(xiāng)。真的不知該說什么……

多年后的夜里，我站在島嶼平靜的海邊，在玉女峰憂傷遙望的眼神里，掩面沉思，青春的燈火若即若離，是誰讓你守著青春的誓言，站在原地？誰在島內(nèi)，誰在島外？是誰讓你年輕的夢一直堅持……

我想起了你最后的箴言——

只要心里有島，就能看見花開，看見遼闊。

在這個春天里，再次焐熱陳舊不堪的心。

煙花易冷，雨紛紛，舊故里草木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島嶼；每個人都是自己的心島。玉女孤島上，在望眼欲穿的春波里，看見從前，也看見了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