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魯民
2014年11月5日,法國六十六歲的女作家莉迪·薩爾維爾憑借作品《不哭》被授予本年度龔古爾文學獎。獎金說出來可能會叫人齒冷,只有區(qū)區(qū)十歐元,實在是“寒酸”。
可以不客氣地說,我們國內(nèi)任何一級文學獎都比它高得多,幾千元的獎金已被人視為“雞肋”,沒有萬元以上都拿不出手。中國文學界四項大獎茅盾文學獎、魯迅文學獎、老舍文學獎、莊重文學獎的獎金都是數(shù)萬元,而且,獲獎者所在省市還會層層再獎,往往是數(shù)倍于文學獎,一個獲獎者最后拿上幾十萬都不算稀罕。
文壇重賞,文人有幸,搞不好哪一次撞上大獎,驟然暴富,一輩子就吃喝不愁了。文壇重賞,又是文人之大不幸。文人性“賤”,太窮了沒法寫東西,太富了也就寫不出好東西了。如今這陣勢,左一個大獎,右一個大獎,錢迷心亂,引誘得文人坐臥不安,哪還有心思去“披閱十載,增刪五次”,去推敲苦吟,在這種氛圍下,是注定難出大作家的。
而且,從歷史上來看,傳世名著沒有一部是重賞刺激出來的。馬克思的《資本論》,出版后的稿費還不及他寫作時抽掉的雪茄錢;曹雪芹的《紅樓夢》,則連一分錢收入也沒有,有的只是“舉家食粥酒常賒”;王勃的千古名篇《滕王閣序》,僅換來幾杯薄酒;左思的《三都賦》,十年辛苦,雖有“洛陽紙貴”之譽,也不過是讓造紙商發(fā)了大財。而一些靠重賞換來的作品,即使出于名家之手,也多是有銅臭氣而無筆墨香,像韓昌黎貪圖重金給人家寫的那些墓志銘,像司馬相如為千金重賞而給陳皇后寫的《長門賦》,向來為文人騷客所瞧不起,被認為是“諛世媚時”之作。
當然,文壇設重獎,對于提高文學地位,提高文人創(chuàng)作的積極性,可能多少會有所幫助,但也絕不可看得太重,指望通過巨額獎金來為傳世之作“催生”,恐怕是不大現(xiàn)實的。畢竟,文學大獎懸賞,不能只憑腦子一熱,一股蠻力,就能馬到成功。文學創(chuàng)作,只有發(fā)揚“板凳要坐十年冷”的刻苦精神,不受金錢誘惑,安心書房,清心寡欲,舍得花心血花時間,苦干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時間,才有可能拿出傳世佳作。
“鳥翼綁上黃金,它還能飛遠嗎?”泰戈爾這話的確不時髦了,但這個道理卻不會過時,尤其是在文壇浮躁氣氛日漸濃郁的今天。想想看,在一個正在寫作的作家面前放上一堆閃閃發(fā)光的銀子,他就能寫出閃閃發(fā)光的精品嗎?龔古爾文學獎的組織者想來是堅信這一道理的,他們雖然只有象征性的十歐元獎金,可是其影響一點也不比諾貝爾文學獎遜色,而且還更專業(yè)一些,許多著名作家都以獲龔古爾文學獎為榮,而并不計較這微乎其微的獎金數(shù)目,因為這是文學界崇高的榮譽,也是業(yè)界對作家的權(quán)威肯定。
【原載2014年11月21日《解放日報·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