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鳥

鐘銳

1

雖然陽光灼眼，汗水濕透衣服，又咸又澀的汗珠還滑進了眼眶，但葉新始終睜大眼睛，抬頭注視著這座城市的上空。天空中灰蒙蒙的，看不到一點兒蔚藍，強烈的太陽光呈現(xiàn)出一種妖異的赤紅，顯得異常灼烈滾燙。

工夫沒白費，三個多小時之后，那只長著金色羽毛的鳥兒果然再次出現(xiàn)。它像一道金色的閃電，從那幾座摩天大樓之間穿過，然后箭一般地射向遠處那片灰乎乎的貧民區(qū)。

葉新急忙追過去。雖然他今年才15歲，但修煉星力的時間卻不短了，發(fā)勁猛跑，就如同駿馬奔馳一般。沒過多久，他就到了那片貧民區(qū)。謝天謝地，那只金鳥始終 在空中盤旋，沒有離開他的視線。

“它在找什么？難道在找食物？”想到這兒，葉新不禁搖頭。是呀，這金鳥比那些兇惡的禿鷲還厲害，城外變異的動物比比皆是，根本用不著來這里。再說，這只金鳥上次也來了這里，難道……難道它是來找某件東西，或者是來找某個人？

葉新更振奮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有機會抓住這只金鳥了。不然，以他目前的修為，要抓住它實在是太難了。

可是，這只金鳥始終在貧民區(qū)的上空盤旋，似乎它早已經(jīng)查覺到了下面的危險。

“該死的，它不會是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我了吧？”葉新急忙躲到一個屋檐下，并凝運靈力，把自己身上的能量波動隱藏起來。但那只金鳥仍然在空中盤旋著。

“難道這附近還有別的靈修士？”想到這兒，葉新潛運靈力，靈識立即像蜘蛛絲一般擴散出去。

“嗞，嗞嗞……”靈識結成的“蛛網(wǎng)”顫動著，顯示左邊不遠處有靈修士。

葉新悄無聲息地摸了過去。距離還有十幾米的時候，對方已經(jīng)查覺，一道輕盈的藍影閃過，從前面那間低矮的小屋內(nèi)飛出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女孩。一頭烏黑的秀發(fā)扎成漂亮的馬尾，白皙秀麗的臉龐好像瓷片一樣散發(fā)著幽光，一身價格不菲的藍色戰(zhàn)斗套裝穿在身上，更顯出幾分勃勃英氣……但她冷冷的目光和微翹的嘴角，卻顯出她的不屑和敵意。

“喂，你來這里做什么？”女孩的話似是從鼻中哼出來的，“快離開這里！”

“這里又不是你家，你能來，我怎么就不能來！”葉新來氣了。

“喂，你這家伙怎么這么不講理呀！”女孩叫道，“你再不走，就休怪我對你不客氣……”

說著，女孩揚起手里的武器。呀，是一把昂貴的魔石神弩，黑沉沉的散發(fā)著噬人的寒光。

葉新不禁失聲叫道：“天呀，你居然拿這么高級的武器？難道你也想捉天上的這只金鳥？”

“哼，算你有眼力！”女孩的嘴角翹得更高了，“不過我可不是要捉它，我是要把它射下來，用它的羽毛做一頂天底下最漂亮的帽子……”

“喂，這可不成，你怎么能殺它？我不會讓你殺它的！”葉新突然一蹦三尺高。

“我殺不殺它關你什么事？你如果敢攔我，我就先讓你嘗嘗我這把魔石神弩的厲害！”女孩冷哼著將烏黑的箭頭對準葉新。

“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讓你殺它的……”葉新叫著，反而迎面走了過去。

“喂，喂，你別過來！你再過來，我可真要射你啦……”眼見葉新越走越近，他臉上的表情也越來越可怕，女孩手一顫，一支利箭“哧”的一聲射了出去。

好在女孩沒瞄準，這箭從葉新臉龐掠過，在他臉上劃下了一道血痕。

“啊……”女孩嚇呆了。

葉新也呆住了。但他隨即用手摸了摸臉上的血痕，冷冷一笑：“喂，多謝你手下留情……我還是剛才那句話，請你不要殺這只金鳥。如果你要殺它，就請先一箭射死我?！?/p>

說著，葉新轉(zhuǎn)身便要走。

“喂，喂，你別走！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你不準我殺它，為什么呀？”

女孩的話讓葉新回過頭來，他的臉比旁邊的墻壁還要凝重：“我不準你殺它，是因為我想活捉它。我需要它身上的血。它的血可以救我的媽媽……”

“啊，原來……原來是這樣呀！真……真對不起，我叫梅雨寒，是龍奇中學的，也許……也許我可以幫你……”女孩一下子語無倫次起來。

2

她能幫忙，葉新是求之不得，兩人之間的敵意頓時消失不見了。

“葉新，你媽媽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呀？那只金鳥的血真能治好她的病嗎？如果不行，我可以找我爸爸幫忙，那些有名的醫(yī)生他都認識……”看得出，梅雨寒的爸爸是個很有身份、很有能力的人。她絕不是說著玩玩。

但葉新對她爸爸并沒興趣，他現(xiàn)在關心的只有他媽媽。

“我媽媽被一只變異的魔蟲咬了一口，一下就暈了過去……找了不少醫(yī)生，最后找到了諸葛醫(yī)生。在他的精心救治下，我媽媽才保住了性命，但要想真正治好，就必須有金鳥的血?！?/p>

“諸葛醫(yī)生？你說的是‘圣手諸葛吧？是的，他可厲害啦！既然他這樣說了，那咱們快去捉那只金鳥吧！葉新，你放心吧，咱們一定能捉住那只金鳥……”

唉，女孩就是這樣奇怪，剛才還冷冰冰的，現(xiàn)在她卻像葉新的多年好友一樣，話也多了起來。

還好，她很快就安靜下來，和葉新一起靜靜地躲在一個犄角旮旯里，全神貫注地盯著天上的那只金鳥。

太陽正漸漸褪去妖異的赤紅，陰霾漸漸加重，暮色慢慢地籠罩下來。但兩人始終一動不動地趴在那兒。

終于，那只金鳥借著暮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向右面那片貧民區(qū)飛去。

葉新和梅雨寒很有默契地跟了過去。怕金鳥發(fā)覺，兩人不敢跟得太近。遠遠地，只見那片淡淡的金影，消失在了前面那片密如森林的高樓之中。

這是一幢幢破舊不堪的危房，似乎一陣大風就能將它們刮倒，但仍有無數(shù)的貧民居住在這兒。

走在垃圾遍地、污水橫流的路上，叫喊聲、哭泣聲、唱歌聲、炒菜聲……各種聲音各種味道混雜在一起，梅雨寒的兩道秀眉不禁皺了起來，并用手緊緊地捏住鼻子。

“你就在這兒等著，我進去看看！”葉新的話并沒有起到作用，梅雨寒反而冷哼一聲，昂頭走到了他的前面。endprint

但讓兩人吃驚的是：那只金鳥就像消失了一樣，兩人在幾幢大樓中找了半天，也沒有看見它的蹤影。

葉新的眉頭不禁皺成了兩座小山。

“葉新，咱們用靈識蛛絲一起尋找吧，這樣搜索的效果就會更好一些！”梅雨寒的建議真不錯！兩人立即手拉手，同時潛運靈力。靈識頓時像蛛絲一樣擴散出去，在空中形成一張張無形的搜索大網(wǎng)。

雖然是第一次合作，但兩人卻配合得天衣無縫，每一道樓梯，每一個房間，哪怕是一個犄角旮旯，都沒有放過。這樣搜索了半個多小時，他們終于查覺到了異樣——一股股若有若無的、異常的能量波動，正從他們所在的這幢樓房的樓頂傳來！

兩人悄悄地來到了這幢大樓的天臺上。嗯，一定是這里了。兩人對望一眼，小心翼翼地搜索前進。偌大一個天臺陰暗冰涼，只有前面那間鐵皮小屋內(nèi)散發(fā)出淡淡燈光，并傳出說話聲。

兩人湊到破舊的窗戶前往里看。里面沒有金鳥，只看見一位十三四歲的男孩正坐在床前，給斜靠在床上的一個小女孩喂藥。這小女孩大約六七歲，臉色蒼白，頭發(fā)枯黃，看樣子病得不輕。

男孩一邊喂藥，一邊說笑著逗樂。小女孩笑幾聲，又不禁咳嗽一兩聲。聽兩人之間的稱呼，他們應該是兄妹。

剛開始，葉新和梅雨寒還睜大眼睛，往里面四處逡巡，但看著看著，兩人的目光不禁同時落到了那個男孩身上。緊接著對望一眼，彼此點了點頭。

對，沒錯，這男孩就是那只金鳥變的！很久以前，兩人就聽說過人類被變異生物咬了之后變成魔異生物的事。雖然這種事他們聽說過不少，但今天卻是第一次活生生、近距離地看到。如果不是這男孩身上傳過來一陣陣異樣的能量氣息，兩人根本很難相信。再說了，大家所說的魔異生物無一不是兇殘嗜血的怪物，哪會像這個男孩一樣，溫暖親切地給別人喂藥……

不管了，還是先捉住他再說！想到這兒，兩人又對望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這時，男孩已經(jīng)給妹妹喂完了藥，等小女孩閉上眼睡下，他便站起來，輕輕地推開窗戶。啊，天哪，屋內(nèi)金光閃動，男孩的兩只手一下子就變成了一對翅膀！

不能再等了！

葉新和梅雨寒一前一后地沖了進來，一人抓住了男孩的一只翅膀。但男孩力大無比，拼命地反抗著。三人頓時扭打在一起。

就在這時，床上的小女孩被驚醒了。“啊，哥哥！你們兩個大壞蛋，你們快點兒放開我哥哥……”她嚇得幾乎要哭了出來，騰的一聲，竟然從床上一頭栽了下來。

“小鹿……”男孩一下子就掙脫了，沖過去把小女孩抱在懷里，“小鹿，你怎么樣？你沒事吧？”

“哥哥，我沒事。你呢，你沒事吧？”這個叫小鹿的小女孩揚起蒼白的小臉，向葉新和梅雨寒憤怒地叫道，“你們是誰？你們?yōu)槭裁醋轿腋绺?？?/p>

“喂，小妹妹，你別不識好歹好不好？”梅雨寒生氣地說道，“難道你不知道嗎？你哥哥可是一個魔異生物，萬一他魔性發(fā)作，會把你也吃掉的……”

“你們才是魔異生物呢！我哥哥可是金圣堂的金圣使者，所以他才能變成金鳥，你們再不走，我就叫人了，讓他們把你們兩個大壞蛋都抓起來！”說到這兒，小鹿咬著牙齒，顫抖著揚起小手。

梅雨寒更生氣了，正要再說，忽然葉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愕然轉(zhuǎn)頭，只見葉新一臉愧疚地對小女孩說道：“對不起，小妹妹，是我們搞錯了，我們馬上就離開這里?！?/p>

說完，他便拉著梅雨寒走了出去。兩人一下樓，梅雨寒心中的怒火便爆發(fā)了出來：“喂，葉新，你搞什么鬼？那家伙可是一個魔異生物……”

“但他更是那個小女孩的哥哥。就算我們要動手，也不能在那個小女孩面前！”

“好哇，葉新，你就當好人吧，反正又不是我著急救媽媽……”話一出口，梅雨寒便后悔了。但她的驕傲令她說不出道歉，只是沉著臉不說話。

葉新呆呆地站在一旁，抬頭看著這幢大樓的天臺。

過了十幾分鐘，朦朧的夜色中金影閃動，那只金鳥突然從空中飛了下來，落在地上時變成了那個男孩。

“多謝你們剛才為我圓場，”他迎面走上前來，“你們說的對，我確實是一個魔異生物。我遲早都難免一死，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魔性發(fā)作。如果你們真的想殺我，就現(xiàn)在動手吧。能死在你們手里，我也算死而無憾……”

葉新和梅雨寒一下子懵住了，怔怔地看著眼前的這個男孩。

男孩苦笑起來：“你們用不著這樣看著我，其實我也怕死，但我更怕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一個兇殘嗜血的妖魔。你們?nèi)绻虏涣耸?，可以在我變成金鳥之后再動手?！?/p>

“喂，你誤解了，”葉新急忙說道，“其實我們并不是要殺你，我……我只是想要你的一點兒血。我媽媽得了怪病，她被一只變異的魔蟲咬了一口，醫(yī)生說需要一點兒金鳥的血……”

“呵呵，原來是這樣呀，看來我又可以多活一段時間了。這個容易……”說完，金光一閃，男孩變成了一只碩大的金鳥，毫無懼色地把一只爪子抬了起來。

葉新一咬牙，掏出小刀，在這只爪子上割了一道血口子。等流出來的血把他手里的小玻璃瓶裝滿，梅雨寒急忙用自己的手帕把這道血口子包扎起來。

緊接著，一道金光一閃，眼前的金鳥又變成了那個男孩。

“真是太感謝你了！我叫葉新……”葉新說著伸出手來。

“我的名字就不說了吧，希望你媽媽能快點兒好?！闭f到這兒，男孩遲疑了一下，“如果你們有時間，我希望你們以后能去看看我妹妹……”

“看來看去的多麻煩呀！金鳥男孩，你看這樣好不好？就讓你妹妹去我家吧，我和家里人都會好好地照顧她的，還可以找醫(yī)生給她看病……”梅雨寒真誠地說。

“啊，天哪，這……這太好了，謝謝你，真是太謝謝你啦！”男孩不禁緊緊地握住梅雨寒的手，淚水像斷線的珠子一樣，撲簌簌地落到了梅雨寒的手上。

他道聲“抱歉”，想要把手抽回去，但梅雨寒卻緊緊地抓住他的手不放，而葉新也伸過手來。三人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3

第二天上午，梅雨寒便乘坐一輛豪華的魔石動力車，來到了這片貧民區(qū)，把那個叫小鹿的小女孩接走了。葉新沒來，他已經(jīng)趕回去救他的媽媽去了。

當魔石動力車發(fā)動時，一只漂亮的金鳥正在空中不停地盤旋，不停地歡叫。

“哇，雨寒姐姐，你快看，這只金鳥一定是我哥哥。”小鹿蒼白的小臉因為激動洇出了兩朵好看的暈紅。

“對，你說的對，他就是你哥哥。你看，他正在向你告別呢，因為他受金圣堂派遣，馬上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執(zhí)行任務去了……”

“哇，我哥哥好厲害呀！哥哥，再見，祝你一路順風……”小鹿把頭伸到車窗外，不停地朝天上揮動著小手。

不知怎么，一股濃濃的憂傷突然攫住了梅雨寒的心，她好想哭。也許，剛剛過去的這件事在別人眼里不算什么，但它在梅雨寒的心里卻沉甸甸的。她一輩子也無法忘記。一時間，她似乎長大了許多。

“金鳥男孩，你一定要加油呀！我一定會好好地照顧你妹妹的。你可千萬不能變成一只妖魔呀！葉新，你已經(jīng)到家了吧？希望你媽媽能快點兒好起來……希望我們大家都好好的，都快樂地、健康地活著……”梅雨寒在心里喃喃地說著，幾顆淚瓣終于叭叭地掉了下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