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存明
馬年金秋,“百年老字號”上海交響樂團建團135周年之際,新落成的音樂廳盛大揭幕,一時成為文化熱點。人稱建筑是凝固的音樂,這幢外觀惹眼的現(xiàn)代派風格建筑物狀如凌空漾起的樂波,旋律線條飄逸靈動,音響設計堪稱一流,讓幾代“老交響”人一償夙愿,率先在國內音樂界開創(chuàng)了“團廳一體”運營模式的新紀元。
歷史是遙遠的回聲,時間的足痕。論年資,上交竟然要比“世界一流樂團之冠”的德國柏林愛樂樂團還早了三年,令該團指揮大師西蒙·拉特爾也大為訝異。在徐家匯藏書樓里珍藏的史料中還記載著:其早年團址在南京路市政廳(今新雅粵菜館一帶),占有6.5畝地皮,因絀于經費困頓,只得于1928年10月作價130萬兩銀子(時幣100英鎊相等于335兩銀子)賣給了“地皮大王”哈同,退出了可供演出的黃金地段活動基地,后棲居在簡陋的福州路567號(現(xiàn)為菜市場)三樓作隊部和排練廳。兩相對照,正映照出兩個時代的悲喜境遇。
一座城市、一門行業(yè)、一個團體對漸行漸遠的自身歷史沿革、時代滄桑、文化傳承不能失卻記憶,更不能無視前人創(chuàng)下的業(yè)績坐享其成?;厮輾v程,且讓我們作一次“百年交響”尋根之旅。
前奏:上海公共樂隊
清末民初,那是一段要揭開傷疤的年代。
自鴉片戰(zhàn)爭慘敗締結了喪權辱國的《南京條約》之后,“被開放”的上海灘開埠,租界林立,八面來風。漂洋過海來華“淘金”的大批洋人不絕如縷,在實施強盜行徑大肆掠奪的同時也帶來了他們的生活方式,使上海成為近代西方文明登陸中國的母港。
上海最早出現(xiàn)西方純音樂,是1855年在圣三一小禮拜堂(今漢口路“紅禮拜堂”)一架龐大的格雷·戴維遜三排鍵管風琴,做彌撒時音響無比宏亮輝煌,較之倫敦圣保羅大教堂還略勝一籌。繼而,又有董家渡天主堂以及徐家匯天主堂內奇特的“竹管管風琴”。
成立于1879年1月16日的上海公共樂隊,乃是上海工部局樂隊前身,因其隸屬于英美租界合并而成的公共租界而得此名,“公共”的含義又指為納稅人服務的社會公益性。它原先是一支僅有20余人的銅管樂隊,多為“馬尼拉佬”菲律賓樂師,由號稱“歐洲第一長笛手”的雷慕薩指揮。那一天,英國人所辦的“愛美劇社”在蘭心大戲院上演三幕喜劇《我們的軍隊》,這支公共樂隊首次亮相演奏了序曲和幕間音樂。彼時,可查閱到1879年1月8日和10日英文版《字林西報》上刊登的兩則廣告;而2月7日的英文版《北華捷報》也做過報道。據(jù)此,著名學者楊民望先生(豐子愷大女婿)和一眾音樂學專家在有關樂隊創(chuàng)始年份1857年、1879年、1881年、1890年和1907年諸說中認定了1879年這天為樂隊誕生之日。
浪跡遠東的西人僑民對上海公共樂隊這類租界文化團體不僅僅視為生活中娛樂享受之需,并還能超越文化得到他們人際間一體化身份認同、政治認同、文化表征體系的認同,借此重塑精神家園。
樂隊初創(chuàng)時期,法國人雷慕薩僅僅執(zhí)掌二年就病逝于上海。后由西班牙人維拉接任指揮長達18年,他曾在米蘭歌劇院擔任小提琴首席,尤為致力于引入弦樂以圖改變現(xiàn)狀,為此親自培訓隊員和他們的兒子。由于馬尼拉樂手不滿低薪和欠資發(fā)生勞資糾紛,身心俱疲的維拉回天乏力遞交了辭呈。受命于危難之時的意大利指揮瓦倫扎填補空位,任職不足五年。外界對菲律賓樂工的水平低下嘖有微詞,可是正處于美菲戰(zhàn)爭難以招募新人,他們紀律渙散,行為不軌(酗酒),使瓦倫扎經常抱怨。1906年4月開始,工部局董事會決定由四人組成樂隊特別管理委員會進行管理,期望改觀局面。
應該說,樂隊自從德國人魯?shù)婪颉げ伎私淌趫?zhí)掌指揮后,才從草創(chuàng)時期過渡到步入正規(guī)化進程。此人還頗有來頭,1902年4月曾經出任過柏林愛樂樂團客席指揮,又是一位作曲家、樂評家。他首先實施樂隊大換血舉措,辭退了8位最差的馬尼拉樂工,從歐洲聘來6名樂師,如擔任首席的小提琴獨奏家米利埃斯是德國約阿希姆大師的弟子,單簧管演奏家施拉德都是非等閑之輩。經過布克教授不遺余力地改組,終于把銅管樂隊擴大為小型雙管編制的管弦樂隊,在十三個聲部中由十二位歐洲人任首席,從而脫胎換骨改變了只能充當儀仗隊低水平的狀況。
布克對音樂會選曲緊跟歐洲保持同步性,而在演出形式上仿效歐洲19世紀上半葉流行的“漫步”(又稱“逍遙”)音樂會這種初級形態(tài),就是把音樂會當作背景音樂,觀眾可在場內踱步走動以此來吸引人們走進音樂會場所。此舉很成功,第一次嘗試就滿場是人,連站位也不夠。他還搞了賣套票促銷,每場2元,而套票(3場)只要5元,看來他對經營之道也挺在行。他對于在公共花園的免費公益性演出相當重視,夏季差不多每天兩場。每當在兆豐公園、法國公園、尤其在外灘公園(今黃浦公園)開露天音樂會,紳士淑女們悠閑地消暑納涼,泛舟河上,也能聆聞到從公園那邊隨風飄來的悅耳樂聲。
布克時代德奧樂師占盡上風,但當1914—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爆發(fā),危機也降臨到德國平民頭上,包括首席在內的四名樂師受召入伍,后在青島被日本兵俘獲,還有一人慘遭殺害。德國戰(zhàn)敗后,布克他們備受歧視冷遇,董事會決定德奧樂師不能登臺且不再續(xù)聘,無所事事的他只能如棄婦般到煙臺休長假七個月,一直苦捱到合約結束悵然回國。
平心而論,布克任上這段德奧時期雖沒有之后的意俄時期輝煌,但他為一支現(xiàn)代的、完整編制的交響樂隊奠定了基石,功不可沒。
帕器造就“遠東第一”
指揮是樂團的靈魂人物,成敗系于一身。
每當提起上海工部局樂隊奠基人梅帕器大師,我國當年一些樂壇耆宿都會無限眷念、感佩和景仰這位西方音樂的傳教士。
大師屬意上海
意大利藉指揮家、鋼琴家梅帕器(Mario paci 1878—1946年)生于佛羅倫薩,他7歲習鋼琴,11歲登臺獨奏,14歲成為李斯特關門弟子斯甘姆巴蒂的高足,老師出于愛才免費教了他三年,17歲一出道就奪得李斯特鋼琴大賽一等獎。在米蘭的一次音樂沙龍,他當場彈奏了貝多芬的《熱情》奏鳴曲,斯卡拉歌劇院的贊助人贊嘆其“不亞于普契尼”,此說不脛而走。而這位寫過歌劇《蝴蝶夫人》《杜蘭朵》的普契尼大師當真很賞識其才華,先是推介他進米蘭音樂院學作曲及音樂理論,后又力薦梅帕器到米蘭著名的三大歌劇院任副指揮,在那里他師從費拉里、姆尼奧納、馬斯切羅尼和托斯卡尼尼等如雷貫耳的大指揮家。他的學藝之路如有天意神助,一路順暢通達。
1918年底一戰(zhàn)結束之后,梅帕器攜帶兩架心愛的大三角鋼琴坐船作環(huán)球巡演 ,這是他第二次來上海,1904年他曾在上海德國俱樂部舉行兩場鋼琴獨奏音樂會大獲成功,留下了美好印象。這次從香港來上海途中罹病,船一抵滬就抬進醫(yī)院,遂取消了之后赴日本、美國的演出計劃。一俟病體康復,他在夏令配克戲院(今新華電影院)舉行了四場獨奏音樂會享譽滿城。他興猶未盡又自費組織了40個人的樂隊助演莫扎特的《加冕》這首成名曲,他一邊彈琴一邊用肢體語言調動樂隊,此舉凸顯了他指揮方面的超強能力,精彩紛呈的演出博得報上好評如潮,贊美這位李斯特的再傳弟子“帕器具有一個偉大鋼琴家的所有特征:樂感的詮釋、歌唱般的觸鍵、非凡的力量和技巧”,“他那藝術氣質和明顯個性具有強烈的獨創(chuàng)性”,從而促成了工部局董事會欲邀其執(zhí)掌樂隊指揮的意向。已年屆不惑的他心中正想要大展宏圖“成為中國的開拓者,勝過在我的祖國從事音樂事業(yè)”。
意俄精英加盟
梅帕器在1919年9月1日正式上任,他的到來使陰云密布的公共樂隊上空射進一縷地中海陽光。
然而他面臨的嚴峻現(xiàn)實是:一批德國樂師被迫離走,樂隊零落不堪,萎縮成僅有14個人的管樂隊。無疑,第一要務是招募高水平演奏人才,他提議用三年時間來重整旗鼓。為此,上司允準他五個月假期,梅帕器在意大利、法國和其夫人的故鄉(xiāng)芬蘭廣攬人才。最終他如獲至寶地覓到年方21歲的小提琴奇才富華,委以樂隊首席之重任,其他四位木管和二提首席也才藝過人,還帶回一批嶄新的樂器。梅帕器回到上海第一場音樂會就旗開得勝,人們歡呼“上??梢钥湟约旱臉逢犃?!”,節(jié)目有穆索爾斯基《荒山之夜》、李姆斯基·科薩科夫《天方夜譚》、瓦格納歌劇《尼伯龍根的指環(huán)》片段等,都是時下炙手可熱的樂曲,其不俗實力可見一斑。三年大限的調整初步完善了交響樂隊建制,于1922年正式定名為上海工部局樂隊。
不能不說梅帕器是位福將,正當他為急需精英加盟增強實力而愁眉不展之時,俄國1917年十月革命推翻沙皇引發(fā)了一場難民潮,一些貴族和上層知識分子亡命天涯,其中不乏藝術領域的佼佼者。那些流亡到中國哈爾濱的俄國難民就有20萬人,反客為主超過了當?shù)鼐用瘛D且荒?,有兩個流落到上海的“三重奏”和“六重奏”組作探路性試演,“樂探”梅帕器聽了音樂會后在日記中評價甚高,想方設法留下了他們。當時樂師的平均月收入252.33元(時幣1元約等于1990年代的30元人民幣),會逐步遞增到450元,年薪達3000元以上,比中國勞工家庭高出十余倍。還能享受工部局公職人員待遇,有帶薪休假、公費醫(yī)療、旅游津貼之類的福利,所以陸續(xù)來應聘的白俄高水平樂師紛至沓來,優(yōu)中選優(yōu)。在1941年工部局樂隊的編制為52人,白俄要占六成,主要是銅管和弦樂;木管以意大利人為主;而猶太裔樂師不以國別來區(qū)分,大都是弦樂骨干力量。
登上巔峰之路
雄心勃勃的梅帕器實行專制式樂隊管理卓有成效,在他的指導下樂隊水平大幅提升。
他站在指揮臺上極富個性有迷人的風采,“他個子雖不高,能量很大,一激動像要飛起來似的,動作極為老辣,一不滿意會快速敲擊指揮棒讓大家停下手,嘴里像百靈鳥一樣‘勒比比比……唱著生動的曲調示范。要是很不滿意便說‘不要打瞌睡哦!”我國前輩大提琴家張貞黻在1935年文章中的描述如見其人。
梅帕器引進了歐洲的演出季理念,把每年10月至次年5月作為春冬兩個演出季,每星期日晚上定時舉行音樂會,6—9月為夏季露天音樂會,9月是全體樂師法定休假月。另外,每隔三周的星期四晚上要舉行紀念性、專題性的各類音樂會,一年有十次。工部局年報中每年都詳細登錄了音樂會節(jié)目單,幾乎囊括了西方音樂史上各個時期名家名作,令人嘆為觀止。他很偏好德奧的“3B”(巴赫、貝多芬、勃拉姆斯);也常演他喜愛的維也納古典樂派(格魯克、莫扎特、海頓)和德國浪漫派(舒伯特、舒曼、韋柏等作曲家)的作品,往往占有節(jié)目的很大空間。他有時比他的西方同行更超前,演奏拉威爾、科達伊、巴托克、雷斯皮基、列蒂、格雷納等作曲家的新作品。
排練一場音樂會的進度快慢也是樂團水平高低的標志之一。梅帕器每年要排演40多套節(jié)目,他每周僅用15個小時排練一場新曲目音樂會,這在當今樂壇也屬相當高效的。
為提高樂隊的國際聲譽擴大影響力,他經常邀約一些世界頂級大師合作。比如小提琴家米沙·埃爾曼(Elman)有神童之譽,音色有“埃爾曼音”之稱,他1925年來滬公演轟動之極。大名鼎鼎的海菲茲(Heifetz)與埃爾曼同是師承奧爾教授(匈),他生于立陶宛,3歲隨父學琴,5歲首次公開演出,6歲即能演奏門德爾松的協(xié)奏曲。1917年時年16歲的海菲茲舉家移居美國,獲得非凡成功被譽為20世紀最卓越的小提琴大師之一。海菲茲于1920年代末來到上海與樂隊合作開獨奏音樂會,熱爆上海。還有旅居上海的法國大師蒂博(Thibaud),以他命名的比賽是當下四大國際小提琴賽事之一,也多次與樂隊合演。又如著名俄國鋼琴家莫伊謝耶維奇(Moiseiwitsch),尤以擅長拉赫瑪尼諾夫的作品聞名于世,被認為僅有作曲家本人才能超過他,在1930年代也與工部局樂隊進行過合作。另外,還有與富有盛名的俄藉大提琴家皮雅蒂戈爾斯基舉行的13場演出,以及F·克萊斯勒大師1936年的合作演出。能與這些身價百倍的藝術巨匠同臺合作,足以佐證其時工部局樂隊水準線業(yè)已與歐洲一流樂隊不相上下。
信奉藝術至上的梅帕器沒有種族偏見,是一位對中國人民十分友好的文化使者。1930年11月23日,他首演的中國第一部管弦樂作品,即黃自先生作于法國的《懷舊曲》。1933年又與大同樂會聯(lián)合公演,節(jié)目有出品人為梅蘭芳的舞劇《波光琴心》,看上去更像是啞劇的京戲舞蹈動作集錦。還有大同樂會的民樂合奏、衛(wèi)仲樂的琵琶獨奏《十面埋伏》、劉經芳獨唱《晴雯絕命詞》。最為出人意料的是樂團里俄藉作曲家阿隆·阿甫夏洛穆夫所作《北京胡同》交響詩,可聽到街頭叫賣聲、戲園子里京戲唱腔等俚俗風情,引發(fā)了傅雷對陣聶耳兩種對立見解的爭議。傅雷在法國留學時就是一位美學家,他從貝多芬的音樂中聽出孔子儒家之道,從莫扎特的樂曲里悟出了莊子的道家哲學,有驚人之見。這場“大中國音樂會”在上海文化界反響很大,魯迅和許廣平也興沖沖觀看了演出。梅帕器又與很多華人音樂家合作演出,最早的是小提琴家馬思聰(1929年),1930年代則更多,計有鋼琴家沈雅琴、夏國瓊、吳樂懿,小提琴家李惟寧,男低音斯義桂。此后又吸收華人樂師參加樂隊,先后有譚抒真、陳又新、黃貽鈞、徐威麟及廖玉磯(女)、毛楚恩、王人藝、劉偉佐、馬思宏、張真黻,抗戰(zhàn)勝利后新加入的更有司徒金城、海城、華城三兄弟、韓中杰、秦鵬章、陳傳熙、竇立勛、陸洪恩、柳和塤、鄭德仁等十余人。
我國近代音樂教育先驅者蕭友梅先生初到上海,首次聽到工部局樂隊演奏后大為贊嘆“真教人千萬想不到,在這個孜孜為利,俗氣不堪的上海租界地方,居然可以找到一種安慰靈魂的圣藥與一個極難得的領略藝術的機會……我敢對人說這是上海惟一的寶貝”,由此作出重大決定:要把國立音專放在音樂生態(tài)環(huán)境上佳的上海來辦,依托樂團一流專家雄厚的師資力量成為我國培育音樂人才基地。
上海租界人口1844年僅有44人,1910年達1.5萬人,到了1930年代有日本僑民2萬人、歐美諸國2.6萬人,其中真正愛樂者人數(shù)寥寥,囿于傳統(tǒng)的中國人更是對外來文化有排斥心理。梅帕器出于培育演出市場很為注重普及西方音樂。他每月安排一場“青年音樂會”票價低廉,國立音專學生可半價優(yōu)惠,所選樂曲旋律優(yōu)美又淺顯易懂,并請專人上臺講解作品。他還甚至向上海市民開放劇場樓廳可免費登樓聽樂,吸引了很多中國人前來嘗鮮。他在自傳中說及,起先音樂會看不到幾個中國人,后來占據(jù)了23%,大多是年青人,使他很為欣慰。
梅帕器很具有開拓精神,1940年5月他因地制宜首次與由俄國僑民組成的上海俄羅斯舞蹈團在蘭心大戲院合演《天鵝湖》,使上海市民第一次見識到浪漫洋芭蕾的足尖魅力。從此開始一系列合作,拓寬了藝術門類經營渠道擴大新的收入來源。
歷數(shù)幾十年來規(guī)模最為盛大的演出,則是1942年4月14日在大光明戲院演出貝多芬《第九交響曲》,樂隊與合唱演出人員幾近三百人,四位獨唱者是男低音蘇石林、男高音斯羅鮑德斯克依、女低音克里羅娃和女高音桑德。場內2200座全滿,還有300人無法入場,成為上海音樂生活里程碑式的事件。
在日本人接管工部局樂隊期間曾發(fā)生過一件樂壇軼事:當紅歌星李香蘭(即山口淑子)在太平洋戰(zhàn)爭結束前舉行了一場大型演唱會,由日本人服部良一擔任樂隊指揮。李香蘭不知何故一開唱就慢了一拍,而近百人的樂隊不知不覺中跟上了歌手的節(jié)拍。這讓日本指揮百思不得其解:“太不可思議了,整個樂隊不是緊跟著指揮,而是緊跟著歌手在演奏”。以小見大,一支高水平的成熟樂隊才具有這等超強的應變能力,表現(xiàn)得這般默契。
功臣暮年途窮
戰(zhàn)云紛飛,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禍及工部局樂隊每況愈下。
據(jù)工部局歷年公報的演出場次統(tǒng)計:1930年為38場,最多是1934年達178場,相等于2天1場音樂會,而到1941年又下降為40場。因日軍侵占上海成為“孤島”后政局動蕩,物價飛漲,水平不一的樂師每課教琴半小時1—3美金僅能買1—3只大餅,迫使他們只得靠多收些學生以紓解生活壓力。梅帕器先后授教過50余名私淑弟子,其中包括旅美定居的著名女鋼琴家董光光、肖邦國際鋼琴大賽獲獎者傅聰、中央音院鋼琴系主任周廣仁等。外教學生最多的要數(shù)國立音專俄藉猶太聲樂家蘇石林教授,有150余名,我國好多歌唱家都是他的徒子徒孫。
當初,亡命逃往上海的俄國貴族和上層知識分子向來以會講法語炫耀其身份地位,所以大多聚居在上海法租界霞飛路(今淮海路)周邊,有“東方彼得堡”之稱??墒钱斎湛芮终忌虾:螅哲妼?000名英美僑民關進浦東和龍華等處拘留營,繼而又將18000名白俄和中歐猶太難民集中遷往提籃橋一帶“隔都”,頓使樂隊成員人心惶惶,面臨生存危機,這勢必嚴重影響到樂隊演奏質量下滑。
大凡從事高雅藝術的文藝團體運營經費拮據(jù)似乎是個世界性難題。早在1927年4月召開的納稅人年會上,哈葛作為代表首先發(fā)難,提出要裁撤樂團的議案,理由是不能將納稅人的錢用于一小部分喜愛音樂的人身上,并且耗費過大,竟是倫敦樂隊的三倍之多,而社會上有識之士針鋒相對大造輿論細數(shù)樂隊的成就,與之抗衡。幾經周折,到頭來不單削減撥款從28萬兩縮減至20萬兩,還導致了前文提及過的賣地皮給哈同之事,弄得如此窮酸落魄。這個裁撤樂隊的提案雖被否決但后來還常常被人提及,如同達摩克里斯的利劍懸在頭頂,一朝局勢劇變難保會一劍封喉。
樂團處于人心渙散和經濟壓力的雙重困境中,終使年已64歲的梅帕器心力交瘁萌生去意,忍痛決定告退。1942年5月31日晚,愁腸百結的帕器大師在蘭心大戲院舉行了末場“告別音樂會”。他彈奏了初來滬上時的曲目莫扎特《加冕》,又彈了樂圣貝氏的《熱情》奏鳴曲。正如羅曼·羅蘭所言“音樂最容易暴露一個人的心事,泄露最隱秘的思想”,梅帕器用23年編織的夢想,一腔熱情鑄造輝煌,而今卻付諸東流去。
太平洋戰(zhàn)爭爆發(fā)后日本人接管了工部局樂隊,先是宣布解散來個下馬威,又要求全體樂師必須重新申請加入組建的樂隊(更名為“上海音樂協(xié)會上海交響樂團”)。梅帕器因拒絕聘約被軟禁在山上24小時,后來在軟硬兼施下被迫應允以客席指揮身份每月演1—2場,沒想到這一無奈之舉竟會成為之后被罷黜的話柄??箲?zhàn)勝利后,由一位不得志的俄藉指揮挑頭策動20余名樂師“罷演”,他們以戰(zhàn)勝國自居,不同意曾為日本人出過力的人再度復出,梅帕器遭此重擊,倍感失落差點兒自殺。
1946年8月3日,梅帕器因患腦溢血并發(fā)肺炎危在旦夕,彌留之際他要侍奉于病榻旁的董光光女士彈奏一首肖邦夜曲,圣潔的樂音催下他滿頰熱淚,樂聲陪伴著大師溘然長逝。噩耗從上海宏恩醫(yī)院(今華東醫(yī)院)傳出,“樂壇識與不識,同燦悲悼”。8月5日,立下偉業(yè)的梅帕器大師安葬于上海虹橋公墓。
傲嬌富華稱霸首席
一個強人再怎么有能耐畢竟也孤掌難鳴,帕器大師當年相中比他小21歲的青年才俊富華成為他鑄造輝煌得力的左膀右臂。
意大利藉猶太小提琴家、指揮家富華教授(Arrigo Foa 1900—1981年)以第一名的優(yōu)異成績畢業(yè)于米蘭音樂學院。1921年他被赴歐“選秀”的梅帕器一眼相中,且超乎尋常地大膽啟用年僅21歲的富華擔當樂隊首席兼獨奏家。他不負眾望,一到上海就以勃魯赫g小調第一小提琴協(xié)奏曲作為見面禮,拉得精致玲瓏,報上樂評稱“他屬于那種令你不得不信服的表演,一下子走進心里,猶如年輕時代的米沙·埃爾曼”,居然把這位新人與世界上一度身價最高的大師相提并論。
富華的首席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無人敢于爭鋒。他不但身先士卒起表率作用,還霸氣外露地把整個聲部提升一個檔次。有位1936年前后三次客席指揮過工部局樂隊的日本指揮家近衛(wèi)秀麿曾撰文慨嘆:“樂團第一小提琴只有6人,可拉出來的聲音比日本東京新交響樂團(NHK前身)10個人還要響一倍,管樂音色也讓人嘆服,去歐洲任何地方都能理直氣壯地躋身一流?!倍l(wèi)秀麿正是東京新交響樂團十年前的創(chuàng)始人,所謂“瘌痢頭兒子自己好”,他不可能故意貶低自己長他人志氣。由此看來,“遠東第一”的美名并非虛妄之言。
他還經常以獨奏家的身份幾乎拉遍世界四大小提琴協(xié)奏曲等公眾認知的經典杰作,其激越奔放大開大合的演奏風格和大師風范贏得上佳口碑。著名的德國“高亭”(ODEON)公司,為富華錄制了一張唱片,獨奏曲目是克萊斯勒《美麗的羅斯瑪林》和莫扎特《小步舞曲》等向全球發(fā)行。富華很偏好室內樂,他與同在國立音專教琴的鋼琴家查哈羅夫和大提琴家沙甫佐夫組成三重奏可謂天作之合,傳說他們只要合練一次就已足夠默契,接下來就把練習拋在腦后聊天取樂。這三位猶太人均為學校里各專業(yè)教研組主任,成為音專一塊金字招牌。作為一個表演藝術家舞臺是安身立命之地,富華頻頻閃亮登場大為提高了社會名望。公共租界內組織過一次音樂界最高人氣指數(shù)的投票活動,富華以遠超其余九位獲獎者的高票位居第一。
可以說知人善任的梅帕器是他的伯樂,此后梅帕器又晉升富有音樂素養(yǎng)的富華為副指揮做他的得力助手,特別是當梅帕器讓位后由他繼承衣缽擔當起了重任。1948年由富華執(zhí)棒與上海雅樂社合演的海頓《創(chuàng)世記》轟動滬上,中國歌唱家葛朝祉、韓德章、張紫玲三人領銜獨唱,氣勢恢宏,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另有個小插曲:富華于1944年5月5日在大光明一次答謝贊助人的演出中,由小牧正英(日)主演的舞蹈,時年15歲的我國前輩芭蕾舞蹈家胡蓉蓉也參與了表演,她的老師正是主持上海俄羅斯舞蹈團的索科利斯基夫婦。
留學法國風華正茂的周小燕教授在1949年2月13日也參與了富華指揮的第8次冬季音樂會。她演唱了威爾第《阿里安娜之哀歌》中的《讓我死吧!》等三支意大利文歌,沒有用她發(fā)音純正優(yōu)美的法語演唱最為擅長的歌劇詠嘆調,難免讓觀眾有些許遺憾,但是,她的返場節(jié)目是歌劇《迷娘》中的詠嘆調《我是提塔尼阿》,卻是上海十年來無人嘗試的名曲,須艱深的技巧,唯涉獵聲樂者始能知其中甘苦,她的演唱使全場動容。
要論富華在國立音專教學上的成就,同樣令人矚目,許多中國學生日后成為音樂界元老,如上音副院長譚抒真,管弦系主任陳友新,中德混血兒廖玉磯女士,以及后來升任國立音專校長的小提琴獨奏家戴粹倫,他在抗戰(zhàn)勝利后還接管了工部局樂隊(改名為“上海市政府交響樂團”。之后去了臺灣)。
譚抒真在受訪中曾對人說起“富華教授確實是個天才”“他好多次主動把自己珍貴的名琴借給我拉”,可見他內心里是很愛才、很呵護學生的。富華非常有個性傲氣凌人,即使他要上臺拉協(xié)奏曲,依然不當回事疏于練琴,臨上場前翻看一下總譜,就上臺背譜獨奏了。正因為其時無人可與他一比高下缺乏競爭壓力,無端揮霍自己的才能,以致在后期功力漸退。富華又是個性情中人,他的壞脾氣在校內外盡人皆知,要是學生回課沒拉好,他暴怒之下會抓起琴譜狠狠扔出窗外!人無完人,藝術家大多是感性的,按說這僅是個缺點,談不上人品惡劣,可是一到爾后的政治運動一來,什么都會上綱上線,有人指責他這個意大利人是“法西斯”行為,結果于1952年被強令離開上海音樂學院,黯然出境。
心有不甘的富華沒有回國而是卜居香港,依然操起舊業(yè)教琴、拉琴參加音樂活動,直到81歲離世再也沒回到過上海。這位從21歲來滬的杰出音樂大師,在上海度過31年、香港呆了29年,把四分之三的人生奉獻給了中國音樂事業(yè)。功遠大于過的富華,今日理應給以“平反”正名。富華是永遠的首席。
猶太樂師建功立業(yè)
遠古希伯萊人頌唱《圣經》的宗教音樂,已然顯現(xiàn)出他們超凡脫俗的音樂靈性。
猶太族裔音樂家在上海工部局樂隊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1941年的樂隊編制52人中就有10人是猶太人,弦樂是他們的地盤,占據(jù)了各聲部首席位置,成為樂隊的脊梁。
成就大業(yè)的梅帕器強將手下無弱兵,工部局樂隊是個藏龍臥虎之地。才華超群的富華已為人所知,其他幾位猶太音樂家也個個身手不凡,各有獨門秘笈,繼富華之后幾任樂隊首席全都是猶太人,執(zhí)掌了樂隊的話語權和領導權。
來自俄國的阿德勒教授(Adler)在富華出任指揮后坐上首席寶座。他完全稱得上是國際大師級小提琴獨奏家,被公認為貝多芬小提琴協(xié)奏曲的權威演繹者。他在紀念老柴逝世50周年音樂會上拉的協(xié)奏曲,就連慣于挑剔的猶太樂評家費伯爾也忍不住夸贊他“絕美的溫情和音色,很好地詮釋了柴氏的憂郁和傷感,所有的難點和華彩樂段都處理自如,終止拉得極其輝煌”。
特別擅長于教學的黎夫雪(Livshitz)是二提首席,他是上音名教授竇立勛之師。名師出高徒此話不假,出自竇立勛門下的弟子廣為人們熟知,有俞麗拿、丁芷諾、唐韻、侯伯治、張振山、張世祥、俞魯賓、周尊賢、張立國、薛蘇里、施瓊、蘇幼敏等當今活躍在國內外樂壇的小提琴名家和教育家。
再說說在二提聲部里的弗蘭克爾教授(Frankel),他可是個傳奇般的人物,堪稱“全才”。在德國時他做過法官,后逃到上海躲災求生存。他既擅長中小提琴和鋼琴,參與室內樂演出,還熟諳作曲理論和指揮法之道,各個專業(yè)領域都有很高造詣,他是第二維也納樂派作曲家,在國立音專兼職作曲專業(yè)主任。我國著名音樂家丁善德、黃貽鈞、李德倫、桑桐、瞿希賢等都跟他學過作曲、配器、和聲、對位、曲式分析音樂理論。爾后,弗蘭克爾于1947年應丁善德之邀赴南京音樂學院任教。
常年在上海國立音專執(zhí)教的德籍猶太人衛(wèi)登堡教授也很值得推崇,他雖沒在工部局樂隊供職,而其得意門生司徒三兄弟都是該樂隊成員。解放后,司徒華城是中央樂團第一任小提琴首席,司徒海城是上海交響樂團元老,小妹志文起先也是學小提琴,現(xiàn)為中國音協(xié)大提琴專業(yè)委員會名譽會長,而大哥金城則去了臺灣桃李滿天下。衛(wèi)登堡來上海避難之前就已在德國音樂界孚享名望,著名德國作曲家勃魯赫把一份剛剛出版的勃魯赫g小調第一小提琴協(xié)奏曲的樂譜送上向其征詢專家意見,衛(wèi)登堡指出第三樂章再現(xiàn)部的主題只有一個單音B,而不是樂曲開始時的和弦,勃說:“一串音階后拉和弦技術上有問題嗎?”衛(wèi)講沒有問題,隨即當面演示后用鉛筆加上了GDG三個音。如今這首世界小提琴經典作品留有衛(wèi)登堡手跡的樂譜,經由司徒海城老師轉贈予其愛徒馮永祚(上芭樂隊首任首席),彌足珍貴。衛(wèi)登堡教授后來在上海音樂學院留任至1952年過世。
德籍猶太人約阿希姆一門三杰留下了一段佳話。大哥奧托1934年流亡到上海后自組一支猶太樂隊親任指揮,開過琴行出售樂譜,與工部局樂隊來往密切。其弟瓦爾特曾做過科隆室內樂團大提琴首席,1940年被梅帕器招進樂隊很受賞識,還在國立音專教琴。李德倫向其學大提琴,1947年赴延安擔任中央管弦樂隊指揮,解放后為中央樂團常任指揮。瓦爾特1952年到加拿大在蒙特利爾交響樂團出任首席,其兄則是中提首席。而奧托之子戴維斯出生于上海,也從事音樂。1987年上音60周年華誕,瓦爾特應邀來滬,又特地“回娘家”與上交一批同仁歡聚,共話老友情誼。
有一位與中國特別投緣的俄藉猶太作曲家、音樂活動家,名叫阿隆·阿甫夏洛穆夫(Avshalomov)。他出生于中俄邊境一個小鎮(zhèn),有一位會唱京戲和民歌的村民對他影響很大。1932年到上海后在百代公司當樂隊指揮和工部局樂隊圖書館館長。寫過《北京胡同》交響曲、歌舞劇《孟姜女》、歌劇《觀音》、G大調鋼琴協(xié)奏曲等幾十部作品,都由工部局樂隊首演且本人指揮。那時《孟姜女》曾得到宋慶齡和宋美齡資助到南京演了30場,在上海蘭心和南京大戲院(今上海音樂廳)也演過30場。他還為聶耳的《義勇軍進行曲》配器。1985年為紀念這位中國人民的好朋友誕辰90周年,北京與上海都舉行了作品專場音樂會向他致敬。
工部局樂隊在后梅帕器時代的三位指揮都是猶太人,可稱之為“猶太指揮時期”。除了常任指揮富華之外,俄籍指揮家、作曲家、鋼琴家斯婁茨基(Slutskii)分別在兩個時段出任過指揮。他在來華前曾在馬林斯基劇院為歌劇和芭蕾指揮伴奏樂隊,故而他迷醉于此揚己之長,在1944年幾乎每一個月都同上海俄羅斯舞蹈團合作演一臺芭蕾。劇目多得令人咋舌:有《春之祭》《睡美人》《鐘樓怪人》(即《巴黎圣母院》)《天鵝湖》《堂·吉訶德》《海盜》《彼得魯什卡》《葛佩莉婭》《胡桃夾子》《金雞》《火鳥》《玫瑰精靈》(韋柏原曲)。大力推廣俄羅斯學派經典作品讓上海市民飽覽美妙絕倫的足尖舞蹈,這在其他城市是無可比擬的。為使已包租下的蘭心大戲院發(fā)揮經濟效益最大化,他在1945年5月起相繼推出了歌劇名作:《浮士德》《鄉(xiāng)村騎士》《霍夫曼的故事》《茶花女》《葉甫根尼·奧涅金》《魚美人》《卡門》《鮑里斯·戈都諾夫》,以及輕歌劇《盧森堡伯爵》和由高芝蘭主演的《風流寡婦》。斯婁茨基指揮過如此眾多的芭蕾與歌劇作品,對于上海這座城市有深遠影響,功德無量。但由于斯婁茨基后期經常告病,指揮時力不從心,上下頗為不滿而招致解約。
另一位德籍猶太指揮家、鋼琴家馬戈林斯基(Margolinski)在歐洲原是非常著名的人物,以浪漫主義風格著稱,是上海猶太社區(qū)音樂活動的精神領袖。他在1946年10月首次正式亮相就大獲好評,稱“他的指揮,當給演奏員對于樂曲有新的認識,一種啟示,一股動人的力量。當他彈鋼琴時,感到他把整個樂隊都搬到鋼琴上去了”。他一改樂隊的舊時面貌“弦樂聲部大大加強更趨于平衡,可以同歐美任何一支交響樂隊相比”。
1947年影響最大的是由馬戈林斯基指揮的兩場“帕器紀念音樂會”,帕器大師生前中德兩位的高足出場。董光光彈奏貝多芬降E大調“告別”奏鳴曲,她感同身受的哀思那么真摯動情??准{先生演奏舒曼的《交響練習曲》展示出成熟鋼琴家的風采,頗有恩師風范,“這12首變奏彈得很有深刻見識”。兩人又合作了莫扎特和拉赫瑪尼諾夫的雙鋼琴協(xié)奏曲,輪換主奏。這場演出由身兼鋼琴家的馬戈林斯基來指揮再也合適不過,可謂心息相通。接著由帕器大師生前的5位中國小弟子獨奏鋼琴小品:年方13歲的傅聰彈了貝多芬6首變奏曲和對舞舞曲;周廣仁小姐演奏巴赫《法國組曲》之五和貝多芬的法沃里舞曲;以及高明珠、孔云卿、巫漪麗紛紛獻演。這5位小弟子后來都拜德籍大師兄孔納為師,繼續(xù)深造。
可惜時運不濟,抗戰(zhàn)勝利國民黨政府接管樂隊后,由于內戰(zhàn)爆發(fā)通貨膨脹經濟瀕臨崩潰,連累了樂隊居然發(fā)不出工資,“癱瘓”了2個多月。1947年蘇俄在衛(wèi)國戰(zhàn)爭結束后號召僑民回國,雪上加霜又走了一批實力干將,馬戈林斯基因無法抗拒的外力影響而“歇菜”。1947—1952年指揮權又落到了富華身上,他勉力撐起風雨飄搖的危局,力圖重振雄風。
二戰(zhàn)期間,上海以博大的胸懷收容了猶太難民已然成為人間真情的傳世佳話,同時這些猶太音樂家用自己的才智反哺給中國,滋養(yǎng)培育了一大批音樂人才,成為新中國交響事業(yè)的中堅力量。
樂音綿延,工部局樂隊播下的音樂種子開遍中國大地。
(本文參閱資料:《上海工部局樂隊史》湯亞汀著、《樂人之都—上?!窐\木泰子著、《俄僑音樂家在上?!吠糁芍?、上海交響樂團相關藝術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