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諾機場距離市區(qū)7公里,宛如趴伏在荒野中的外太空生物。候機大廳空無一人,因為整個上午都沒有航班起落。全天也僅有飛往莫斯科和倫敦的兩個班次。我穿過走廊,來到附樓,依然沒看到半個人影。
租車行小姐顯然盼了我好久,一見我就迫不及待地說起英文,大意是責(zé)怪我遲到了半個多小時,要我支付20歐“罰款”。她是個胖胖的金發(fā)女孩,胸部豐滿,穿著高領(lǐng)毛衣和牛仔褲,飄散的古龍水味仿佛昨夜的情欲。考慮到整座機場就她孤零零一個人,我把一張嶄新的20歐紙幣交給了她。
“還沒吃早飯吧?”我問。
“什么?”
“早飯?!?/p>
“這里沒有賣早飯的?!?/p>
“我是說你還沒吃早飯吧?”
車行女孩聳聳肩,算是回答了我的問題。她找出一串鑰匙,帶我走向外面的停車場。風(fēng)很大,這輛白色Fiat Panda堅定地停在那兒。我看了看儀表盤,已經(jīng)開了14萬公里。無論坐墊還是椅背都?xì)v經(jīng)滄桑,像屠夫的圍裙,帶著日積月累的污漬。
車行女孩把租賃合同交給我,轉(zhuǎn)身欲走。我問她是否需要搭車回去。
“什么?”
“搭車,我可以送你回布爾諾市區(qū)?!?/p>
她以手術(shù)刀般的眼神從上到下掃了我兩眼,隨即得出結(jié)論:“不了,我還是搭公共汽車吧?!彼D(zhuǎn)身離去,只留給我一陣若有若無的古龍水氣息。
我開著Fiat Panda駛出布爾諾。天氣非常好,陽光燦爛,給人夏日之感。大片枯黃的麥田在風(fēng)中跌宕,麥稈閃著金色的光芒。不時經(jīng)過一條靜靜流淌的溪流,摩拉維亞的村莊坐落其側(cè),教堂與世無爭地矗立著,寧靜得如同巴比松畫派的風(fēng)景畫。
我沒有直接開上通向奧洛穆茨的高速公路,而是走一路蜿蜒的小路,前往摩拉維亞的斯拉夫科夫。那里曾爆發(fā)過三大帝國間的戰(zhàn)役,拿破侖的大軍最終擊敗了奧匈帝國與沙皇俄國的聯(lián)軍。
決戰(zhàn)發(fā)生在斯拉夫科夫以西12公里處的荒野。我開車在附近兜了幾圈,終于找到了那座小山包,如今那里矗立著一座和平紀(jì)念碑。我把車停在山腳下,步行到山頂。遠(yuǎn)山平緩,綠色的田野一望無盡。從云縫間泄露的天光,照射在遠(yuǎn)處黃紅相間的村莊上,讓人無法想象這里曾發(fā)生過慘烈的戰(zhàn)爭。
紀(jì)念碑是磚石結(jié)構(gòu),像一座白色佛塔,后面立著法、俄、奧3國以及歐盟的國旗,無遮無攔地面對著田野和樹林。一個老婦從山腳走上來,穿著捷克農(nóng)人的冬衣,圍著駝色羊毛頭巾。她從我身邊走過,并沒有注意到我,徑直走到紀(jì)念碑前,凝視片刻,然后轉(zhuǎn)身面對浩蕩的田野。陽光照在她身上,山風(fēng)拂動她的頭巾,她就這么站在那里,臉上的皺紋如刀刻一般。我想,她也許就住在附近的村子里,從年輕時就來這里玩耍。對她來說,大地已把一切過往埋葬——它只是無窮無盡的現(xiàn)在時。
這種“天地不仁”的感覺讓我明白一切都沒那么重要。如同冬枯夏榮,其實早有安排,人事的成敗也同樣如此。我們真的可以改變什么嗎?我站在山上想。抑或只是命運的傀儡?在印度,在佛陀講法的靈鷲山上,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走下山時,我看到黑瘦的乞討者像天線一樣伸出的手。是的,旅行讓我一次次確認(rèn)人生的虛無,然后在隨波逐流中繼續(xù)我的人生。
離開斯拉夫科夫,開上高速公路,在麥浪中不辨方向,到達奧洛穆茨時已是黃昏時分。
TIPS:
1.Spalicek(Zelny trh 12,主菜140至300克朗)
布爾諾最古老的餐廳,坐落在卷心菜市場旁,有豐盛的摩拉維亞飯菜和全世界最好的啤酒。
2.斯拉夫科夫在布爾諾以東21公里,去和平紀(jì)念碑最好的方法是自駕??稍趯?dǎo)航中輸入Pracky Kopec。
3.Moritz(Nesverova 2,主菜100至180克朗)
奧洛穆茨的這家釀酒廠兼餐館是當(dāng)?shù)厝说淖類?。這里有好喝的生啤酒和摩拉維亞白葡萄酒,當(dāng)然不可不試奧洛穆茨特有的、略帶臭味的煎奶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