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保至今懷趙翼

彭匈

清代的詩歌，能讓人廣為傳誦的不多。而趙翼的這首卻不脛而走：“李杜詩篇眾口傳，至今已覺不新鮮。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shù)百年”。

趙翼，字云崧，號甌北。清代著名詩人、史學家。趙翼著述甚豐，有詩集53卷及《甌北詩話》《廿二史札記》等傳世。趙翼詩話立論允當，提倡創(chuàng)新，唯陳詞之務去。我們從他的論詩絕句中可以窺見一斑：“滿眼生機轉(zhuǎn)化鈞，天工人巧日爭新。預支五百年新意，到了千年又覺陳”“只眼須憑自主張，紛紛藝苑漫雌黃。矮人看戲何曾見，都是隨人說短長”。 趙翼的詩歌主張，給清代詩壇帶來了一股清新的氣象。

乾隆三十二年（1767年），趙翼出任鎮(zhèn)安知府。鎮(zhèn)安府治今德?？h。中土之人，一直有個偏見，認為五嶺以南，即為煙瘴之地。“三個蚊蟲一碟菜，五個老鼠一麻袋”，人說鳥語，文身披發(fā)，猛獸集結(jié)，毒蛇盈野，總之可怕極了，更何況德保地處偏僻，山遙路遠。畢竟趙翼屬遠見卓識之士，不為傳言所動，接旨之日，輕裝簡從，即赴鎮(zhèn)安任所。

一踏上鎮(zhèn)安土地，趙翼便欣然笑慰。傳說中的可怕景象并沒有見到，隨處可見的倒是炊煙裊裊，雞鳴犬吠“只擬此中非世界，誰知雞犬亦相聞?！蹦戏竭呞锏纳焦馑戎挥[無余的北地原野，更是另有一番韻致。詩人一激動，吟出了贊許的心聲：“我行萬里半天下，至此奇觀得未曾?！?/p>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深入民間，趙翼更是感嘆良多。此地“民最淳，訟獄稀簡”。官司訴訟少，民各安其業(yè)，知府大人便有更多的時間到各處走走看看。邊民古風猶存，各民族兄弟的和睦相處，使這位朝廷命官大為感動。他把所見所聞輯錄為一篇《檐曝雜記》，其中寫道：“此中民風，比江、浙諸省，直有三四千年之別?！弊x罷這段文字，讓人不能不想到陶淵明的《桃花源記》。更可貴的是，“余甚樂之，愿終身不遷，然安得有此福也。”詩人想留下來，“不辭長做嶺南人”了。

人的心態(tài)不同，思考問題的角度就大相徑庭。趙翼不愧為一代名士，有性情，有識見，有擔當。

面對這么好的百姓，作為父母官，豈能不竭盡全力，愛之，護之，安其居，樂其業(yè)。再作深入一步的調(diào)查，趙翼便發(fā)現(xiàn)，危及百姓生計生活的，竟有三害：一是一些貪官污吏，仗著山高皇帝遠，又見小民可欺，便肆無忌憚敲骨吸髓，苛捐雜稅多如牛毛，甚至拿官倉糧米放高利貸。二是邊患頻仍，常有兵匪越境侵擾，燒殺擄掠，百姓苦不堪言。三是虎多成患，山高林密，猛虎時常下山傷害人畜，弄得人心惶惶。

趙翼弄清情由，決心來一個“除三害”。他一是果決地法辦了一批貪腐官員，嚴令廢除苛捐雜稅，將官倉糧米無息貸給貧苦農(nóng)民。他還引進順州（今靖西）的八角樹到鎮(zhèn)安種植，使之成為當?shù)氐闹еa(chǎn)業(yè)。二是親自巡察邊境，派精兵嚴守關隘，迅速消彌邊患。三是從外地招募有經(jīng)驗的獵人，同本地山民一道，捕殺惡虎，其余虎群遁入深山老林，從此虎患肅清，人民生產(chǎn)生活恢復正常。

趙翼知鎮(zhèn)安府三年，最為人所稱道的，應該是他身心融入當?shù)厣贁?shù)民族之中，作詩為文，對少數(shù)民族風俗習慣給予高度的贊賞。到任不久，他就寫出了“所欣民意安吾拙，相愛渾如鳥入懷”。足可看出他與當?shù)孛癖姷挠H密關系。鎮(zhèn)安一帶，為少數(shù)民族世居之地，每逢年節(jié)，皆有歌圩。男女青年娛樂戀愛，其樂融融?？墒菤v代封建統(tǒng)治者，都以“有傷風化”的罪名，橫加封禁。趙翼來到壯鄉(xiāng)瑤寨，看見百姓興高采烈，歌聲互答，他一反常規(guī)，寫下《土歌》一首，對歌圩風習大加贊許：“春三二月歌場好，蠻女紅妝趁圩嬲?！辨兆忠豇B，玩耍之意。趙翼認為，青年男女通過情歌對答，溝通感情，互相了解，最終找到自己情投意合的伴侶，這不僅是好事一樁，更是古已有之的習俗。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是后世才訂出的一套。他詩中寫道：“始知禮法本后起，懷葛之民固未曉。君不見雙雙粉蝶作對飛，也無媒妁訂蘿蔦。”完全是一派贊美的口氣。我們從中不僅可以看出，趙翼對當?shù)厣贁?shù)民族的風俗習慣的高度尊重，還能透過字里行間，見到他那熠熠閃爍的民主思想和人性光輝。這在封建士大夫中，無疑是難能可貴的。

作為一代大家的趙翼，來到祖國南疆，一則盡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之責，二則詩文狀物抒情，為偏遠山鄉(xiāng)留下許多文化刻痕。趙翼離任之時，當?shù)厝嗣窀心钏墓Φ?，為他建立生祠，后又在府城的陽明書院?nèi)立報功祠。為人民做了好事的人，人民是不會忘記他的。時至今日，德保、靖西一帶人民，對這位清廉知府、一代詩人，仍然感懷于心，永志不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