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 振
老宅
◎鄧 振
上周我侄兒來電話說:他叔叔要把那座老房子拆了重新修建,要求我回去看看怎樣修建比較合適。其實是要我回去和他們一起把房子的結構好好地規(guī)劃一下。我和老婆商量要她陪我一起回去,她說:這是你們男子漢的事,與我無關。再說那又有什么好看的呢?不想回去。我想了想:是??!我們已經在城里買了房子。已經習慣了城里的生活。鄉(xiāng)下的那老房子真的又有什么好看的呢!可那畢竟是我降臨人間最初的地方。那里究竟有過多少人的童年,上演過多少出戲,現在誰也道不清,說不明。
老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本周日還是和我一起回去了。我們把車停在老宅前的一棵高大的黃栗樹下,慢慢地走近老宅。老宅慈祥的模樣便立在眼前,她多像一位年邁體弱的空巢老人,風中殘燭般地搖晃著。我小心翼翼地踩著宅前的條石,那是我父親借著月光熬夜一錘一錘細細地鏨出來的。這時我覺得仿佛幼年時踩在他那堅實的胸膛上一樣。不過從前是頑皮,現在是慎重。看到屋頂上的青色瓦間很不調和地夾雜著一兩片紅瓦,心里很不是滋味。再看看那左右不對稱的房間,心里雖然有些許的依戀但還是不免有些余悲(因為原灰屋頂的茅草腐爛,經常漏雨。無法居住,我父親東挪西借把茅屋改造成瓦屋。但座山為主的右邊據說是擋住了屋后他姓的墳山。而且對方是在等屋基礎快要定型時才提出的,我父親只能忍氣吞聲地把右邊的房間縮?。?。心想:這樣的房子如果真的是擋住些什么還不如早拆了還要好些。然而其實什么也沒有擋住。如果用唯物主義的思想來解說又能擋住什么呢?所以真的要拆了還是覺得很可惜的。
老宅,是典型的江南窮苦人家的房子,三排兩間的布局還是我父親自己親手改的。沒有任何新型可談,但就是這樣的格局我們一家人在十一屆三中全會的春風吹拂下,一步步走向了小康的道路。老宅子有故事,從大人們神秘的耳語中偶爾跌落出的只言片語,我串起一個不遠不近的故事。老宅不是爺爺所建,那時,我的爺爺早就走向了天堂。據說是當時的一個地主的一間灰屋,后來被沒收了,成了生產隊的一間放灰和雜物的地方。我家被錯劃成富農之后,僅有的一間木房子被沒收了。父親和母親帶著我的兩個哥哥就被迫住進這座灰屋。但是當時還是有人說我們住的那間灰屋里的墻基下埋藏著寶物。不過至今沒有人發(fā)掘出來。這樣說來,那也許只能是傳說而已!至于這是不是真的,不得而知。
這一切我老婆根本就一無所知。我還是聽我大哥說的。于是老婆說我如此懷舊,必然老得快。其實不然,我想,如此懷舊,必然是因為不肯老去。心如此鮮活跳躍,才能催發(fā)往事一幕幕地回映。我們不要等到老了,才去回顧過往,那時回顧過往有何意義,來的已來,去的已去。真正回顧過往的人,都是在前進的路上。
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打開心房最深處的記憶。那時候,他是咿呀的嬰兒,曾有過母親最深情的凝望,能撫平心上的塵埃;然而就在母親毫無知覺的情形下,我本能的哭喊聲讓驚醒的父親把我從拋開她所有親人走了而且走了很久了的冰冷的母親身邊抱走;他是無知的幼嬰,跌倒在茅檐底下無助的原始的吶喊,有親人急切的尋覓,那哭聲能震響血液;然而能在勝似親生母親的哺育中茁壯成五尺男兒,這里面究竟蘊藏著多少的心血和汗水!這應該只有他的養(yǎng)父母才能做出懇切的回答!他是帶著紅領巾的小學生,勇敢單純??汕f不要去嘲笑,他是最本真的自我。他的痛是真切的,他的快樂也是真切的。我們懷念過去不就是因為他有著那樣的愛,那樣的真嗎?可如此的真,如今你還有嗎?忘了?那就溫習吧。人生若麻木到不知何為痛,何為快樂,生命的意義又在哪里?我想那記憶里,那用汗水夯筑起來的土墻和集聚蒙羞的力量構筑起來的磚墻,能讓蒙冤的人感覺到季節(jié)的冬暖夏涼。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讓冤屈者能感到片刻的寧靜。月圓的中秋的時候唯有老父親站在老宅門前的池塘邊徘徊左右的孤獨的身影,這才是我今生無法體會的父親生前揪心的痛。
是的,懷舊著懷舊著,日子也還是會過去的,似乎過得更快了。今天過了變成昨天,明天來了就是今天,然而就因為我知道我那回憶中美好的昨天是我努力的今天,今天的努力才如此有意義。我們能否在忙碌的間歇,在前進的路上,在塵埃落定之后,在心靈倦怠之時,歇一歇,讓記憶像梳子的木齒梳理絲絲發(fā)絲,像電影一樣一幕幕回放過去,伴著一首又一首的老歌、兒歌,靜靜地感傷,靜靜地思念,靜靜地甜蜜……
(責任編輯 王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