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xiàn)實性與喜劇性
——簡析《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

金俐

（武漢商學院）

現(xiàn)實性與喜劇性
——簡析《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

金俐

（武漢商學院）

通過對18世紀英國社會的深刻了解，菲爾丁在其作品中表達了對平民百姓的同情和對上流社會偽善的批判，形成了充滿諷刺筆調(diào)的現(xiàn)實主義風格。從其代表作《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中可見一斑。真實性是菲爾丁的重要寫作觀點之一。他強調(diào)對現(xiàn)實的真實反映，甚至讓正面人物也有極大的缺點。對偽善的批判也是小說中的重要主題，通過美與丑、善與惡、表面與真性的對比沖突所形成的喜劇效果增強了作品的感染力。菲爾丁獨特的現(xiàn)實主義風格被稱為“喜劇的散文史詩”，奠定了其英國小說之父的地位。

真實性 喜劇性 對比 偽善

亨利·菲爾丁是英國18世紀現(xiàn)實主義的奠基人。“光榮革命”的英國，新的政權(quán)給人民帶來了更加嚴重的災(zāi)難。政治上，這個時期極端腐敗黑暗。菲爾丁就生活在這樣一個 “野蠻的勝利了的資本主義世界中”（劉,1993:171），然而，他同時也是生活在一個開始覺醒的歐洲。啟蒙主義正在西歐知識界崛起，以斯威夫特和菲爾丁為代表的啟蒙主義激進派對 “光榮革命”后的現(xiàn)實生活表示強烈不滿，痛恨英國政治和社會的腐敗黑暗，對受剝削、受壓迫的人民群眾寄予一定的同情。

在藝術(shù)表現(xiàn)形式上菲爾丁模仿荷馬和維吉爾的古典史詩敘事手法，如禱詞、頌詞、奇異比喻、防英雄戰(zhàn)斗、意外發(fā)現(xiàn)等。但改變了史詩慣用的嚴肅而凝重的敘事語氣和悲劇色彩，創(chuàng)造了一種新的藝術(shù)形式——散文喜劇史詩。如菲爾丁在第四卷第八章中刻意模仿史詩宏大而嚴肅的口吻來描述生活中低級而混亂的場面,他以“繆斯仿荷馬體詠唱的一場戰(zhàn)斗,只有精讀古籍的人才能欣賞”為題,模仿古典史詩中在宏偉的戰(zhàn)爭場面中對英雄的歌頌,來描述女人們?nèi)簹膱雒?，使得在真實地描繪包羅萬象的時代背景時又不失輕松幽默、機智風趣的口吻。以諷刺的筆調(diào)廣泛地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生活，形成了其獨特的現(xiàn)實主義寫作風格，從其代表作《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中可見一斑。

《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每卷之前都冠以一篇序章。他們都是獨立的雜文或論文，其中作者談得最多得是小說藝術(shù)這個問題。他不厭其煩地強調(diào)作品的真實性，而為了做道真實，作者必須了解社會，了解人。例如第九卷序章中，作者談道：“另外還有一種知識卻遠非學問所能提供的，只有從社會接觸中才能獲得，對于了解人的性格，這是萬不可少的。再沒有比死啃書本，把歲月完全磨在學院里的那些飽學的書呆子更為無知的了。不論人性已經(jīng)被作家們描繪得多么細膩，真正實際的規(guī)律卻只能在大千世界中去領(lǐng)會?！保‵ielding,2005:438）他認為作者不能越出可能性的范圍，凡是人所不能做到的事，就很難令大家相信某人曾經(jīng)做到過。當時的喜劇作家們沒有不犯這樣的錯誤的?！霸谇八哪焕?，他們的男主人公大都是臭名遠揚的惡棍，女主人公大都是不可救藥的蕩婦；可是到了第五幕，男主人公卻突然搖身一變而成為極可尊敬的紳士，女主人公一下子也變?yōu)槎饲f賢淑的閨秀。作者往往還不肯做做好事，費心向讀者解釋一下，這種荒唐變化的道理何在，前后的矛盾如何自圓其說?！保‵ielding,2005:366）

而菲爾丁的作品《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從布局到人物刻畫都是真實的、順理成章的，以此來達到他最終的愿望，抒發(fā)對當時社會風尚的觀感和憤懣。薩克雷甚至認為此書“每一情節(jié)都有前因后果，不帶偶然性，它們對故事進程都起了推動作用，連接成為一個整體。文學史上是從來不曾有過這樣卓絕的作品”（Thackery,1840:215）。在人物刻畫上為了力求真實，正面人物也可以有缺點，甚至是嚴重的污點。因為他認為人是理性與感性的混合體，多么完美的人也會因一時沖動而失足。在《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中奧爾華綏一出場，作者就不惜筆墨把他譽為太陽之下最光輝燦爛的人物，他有堂堂的儀表、健壯的體質(zhì)、卓越的見識和一副仁慈的心腸。命運為他安排下繼承郡里最大的家業(yè)之一。然而奧爾華綏也并不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他聽信讒言，隨隨便便就把湯姆逐出門外；他對布利非盲目寵愛，直到最后才恍然大悟。只是由于他看出布利非太太對湯姆的偏向，她越喜歡湯姆，他就越對那個可憐的孩子冷淡起來，以至于從那以后，總是用放大鏡來看布利非的每個優(yōu)點，用縮小的鏡頭去看他的一切缺點。這樣一來對布利非的缺點就幾乎看不到了。男主人公湯姆在小說中的行為，就更可爭論了。個別行為甚至使一些堅決支持菲爾丁的批評家也感到難堪。這個棄兒一方面真誠地愛著蘇菲亞，另一方面又屢次同別的女人關(guān)系曖昧。但他確實是個好人。他天性善良、富有同情心、誠實、勇敢、正直、光明磊落。作者不斷地在文章中提醒我們，他追求的是真實而非完美。如第十卷“倘若你喜歡十全十美的人物，那么時下有的是可以滿足你這種嗜好的作品；然而我們涉世以來從未遇到過那樣的人，我們也就不想在本書里去寫他”（Fielding,2005:468）。菲爾丁的小說意圖忠實地再現(xiàn)生活的畫面，即對“人類行為方式的復(fù)制”（copies of human manners）（張，1988:124）。

菲爾丁的另一個重要的寫作觀點即美與丑、善與惡要在對比中才能表現(xiàn)出來。在歌頌普通人的淳樸、機智和善良，對弱小者寄予深厚的同情時，以諷刺的筆調(diào)、疾惡如仇的精神揭露統(tǒng)治者的貪婪自私、虛偽殘酷，大膽地抨擊資產(chǎn)階級的黑暗、腐敗和地主、貴族的驕奢淫逸。

菲爾丁對于可笑事物的理解是和作者給自己規(guī)定的思想任務(wù)緊密聯(lián)系著的。“真正可笑的事物的唯一源泉是我覺得是虛偽”（Fielding,2005:229）。暴露人們的這種虛偽、揭穿他們的真實性質(zhì)，就是小說家的任務(wù)。在《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中美與丑、善與惡的對比形成強烈的喜劇效果，加強了作品的感染力。比如，上層社會的矯揉造作在下層社會淳樸直爽的襯托下，就格外顯得可笑了。

菲爾丁的可愛主人公湯姆是個出身卑微的窮孩子。在他身上閃爍著誠實、正直、勇敢和急公好義的光芒，而相形之下，那個十分符合當時資產(chǎn)階級紳士標準的布利非卻是個十足可鄙的小人。湯姆性情急躁，不能遏制他自己的情欲和愿望，干得出魯莽輕率的行為，而且已經(jīng)干了嚴重違背道德的舉動。雖然如此，他實質(zhì)上是個好人，他的道德比偽善的布利非勝過一千倍。湯姆從來不為自私心所控制。天性善良，富有同情心，能夠周濟別人的貧窮，誠實、勇敢、正直、光明磊落，他的過失沒有一件是懷著不良的意圖造成的，它們常常是由于他的優(yōu)良品質(zhì)而起，指導著他的不是深謀遠慮，而是對人們的熾熱同情和心靈上的真誠沖動。他的過失不使任何人受到損害，也不替他自己帶來任何好處。反觀布利非卻是虛偽道德的化身。這個年輕人篤信上帝，遵守一切規(guī)定了的行為準則，隨時隨地念念不忘責任和道德，他甚至于做過一些外表上看似乎不錯的事。但他所有這些都是做給別人看的，骨子里他完全為自私的企圖所驅(qū)使。虔誠和美德只是遮蓋一個追求名利、妒忌、貪財?shù)娜说恼鎸嵜婺康囊桓奔倜婢摺Ｋ３Ｗ鲪?，但是每次他都裝作是完成道德上的責任，而其實他只是想要做富翁奧的繼承人和娶美貌的富家女蘇菲亞。正是他才使湯姆被趕出奧的莊園。在全篇小說中，他就是造成湯姆遭遇各式各樣不幸的隱秘和公開的罪人。“就如白晝及夏日之美，正由于黑夜及冬天之可怖而相得益彰。倘若有可能讓一個人只見到白晝及夏日的話，我相信他對于二者之美的概念必然很不完整。”（Fielding,2005:201）在湯姆形象的襯托下，布利非才更加顯得虛偽、可笑。

該書中還有一些相反的形象：賢德的鄉(xiāng)紳奧和家庭暴君狂熱的保守分子，熱愛打獵的地主魏斯頓；兩個鄉(xiāng)村哲學家特瓦克姆和斯奎爾是可笑的一對，其中一個堅持人性從最初就是惡的，另一個則堅持人性從最初就是善的；還有倔傲的風流太太白拉斯頓夫人和天生純樸至極的農(nóng)家女子摩莉施瑾。菲爾丁在書的第九和第十卷把這種喜劇效果推向了高潮，故事發(fā)生在去倫敦路上阿普頓鎮(zhèn)的一家小客店，幾乎所有重要人物都陰錯陽差地來到了這里，并造成了錯綜復(fù)雜的誤會，這些情節(jié)強烈地撞擊著讀者的情緒，極大地吊起了讀者的興趣。作者在這里布下迷陣，巧做安排，有意對人物性格作進一步的發(fā)掘，使這部喜劇性史詩達到了喜劇高峰，給人留下深刻印象。作者都是在人物喜劇性對比中將人性的虛偽暴露無遺。

主人公的身世這個謎，一直都是籠罩在全書上面的一片疑云，這個謎本身就是對偽善者深刻的諷刺：原來這個私生子不是什么貧苦人家“爛女人”遺棄的，恰恰是那個滿口貞潔的女偽君子和一個上帝不離口的年輕教士所養(yǎng)的。身世這個污點像影子一般緊緊跟隨者主人公。他背后常常有人竊竊私語，到處受人輕蔑，同時也給他和蘇菲亞之間的愛情造成了一個幾乎難以克服的障礙，索菲亞的父親是堅決抵制這樁婚姻的人之一，當他聽說自己的女兒愛上了湯姆時立即橫加反對，跑到奧那兒說：“我家閨女愛上你家那個野種了……”（Fielding,2005:282）并把女兒鎖了起來。后來當身世之謎解開，他得知湯姆也是奧的外甥，并將繼承其家業(yè)時，他對這樁婚事從橫加反對一變而為迫不及待地予以成全，還滿口跟奧賭著不出九個月他們一定會替他養(yǎng)個孫子。前后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不能不令人捧腹，笑過之后使人對當時社會的虛偽、人情的冷淡有了更深的認識。

作為小說家，菲爾丁憑著深厚的生活基礎(chǔ)，對上層社會的熟悉和痛恨和對下層社會的同情，在藝術(shù)上形成了一種嶄新的藝術(shù)形式——散文喜劇史詩，在內(nèi)容上大力提倡“嚴格局限于描寫自然，把自然模仿得恰到好處”。特別在《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中，這種藝術(shù)理想更加全面地得到了實現(xiàn)。由于他的這一獨特的現(xiàn)實主義寫作風格——以喜劇性諷刺的筆調(diào)廣泛而真實地反映社會生活，使菲爾丁成為英國以寫作普通人現(xiàn)實生活為基礎(chǔ)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的偉大奠基人之一。

[1]Fielding,Henry.The History of Tom Jones,a Foundling[M].Ed.R.P.C.Mutter.England:Penguin Books,1749.

[2]Fielding,Henry.棄兒湯姆·瓊斯的歷史[M].蕭乾,李從弼,譯.西安:太白文藝出版社,2005.

[3]Ruinstein,Annette T.The Great Tradition in English Literature Vol.I[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1988.

[4]Thackery,William Makepeace.致《泰晤士報》函[Z].1840-9-2.

[5]劉炳善.英國文學簡史[M].鄭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

[6]吳偉仁.英國文學史及選讀·第一卷[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96.

[7]張伯香.英美文學選讀[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