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姚雨+義高高
Part1:
窺看著走廊另一頭的身影,冷不丁肩上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神經(jīng),嚇?biāo)廊肆?!?/p>
不過是個玩笑,周錦卻聽出殷夢琳語氣里動了真格的惱怒。
周錦不覺得尷尬,仍熱絡(luò)地八卦:“在我們班后門站三天了,看什么呢?鬼鬼祟祟的?!?/p>
殷夢琳別過頭就走。本來,還傘時該怎么把感謝說得真誠而不做作,用怎樣的語調(diào)提醒他,記得要看卷在傘里的那張紙……醞釀了三天,從字詞到表情都已設(shè)想好,現(xiàn)在,被損友弄得毫無情緒,不如再把傘私藏幾天?
周錦扯著殷夢琳衣擺不罷休地問:“是不是來找唐明浩???”
殷夢琳大呼:“不是!”
怎么不是?從唐明浩在篝火晚會上表演滑板獲得滿堂彩后,她就記住了這個身影。本以為,初升高的拔優(yōu)冬令營只在七中錄取了她一個,入營后才發(fā)現(xiàn),唐明浩也是。他鄉(xiāng)遇故知的親切,很快拉近了彼此的距離。為期一周的活動,文藝特長作為考量標(biāo)準(zhǔn)之一,引無數(shù)學(xué)子競爭其間。雖然殷夢琳的小提琴在眾多展示中顯得中規(guī)中矩,而唐明浩的滑板舞因為獨特而備受好評,但終歸,前者高雅后者通俗,殷夢琳在對比鮮明的掌聲中,并未覺得有什么不妥。
分班結(jié)果中考后才出來。殷夢琳目瞪口呆地發(fā)現(xiàn),實驗班里有唐明浩,而她自己卻與憑高分考入一中的周錦一樣分在平行班。
怎么會?
殷夢琳整個暑假沒有見任何人。
Part2:
很久之后,殷夢琳依然耿耿于懷。憑什么小提琴還不如一塊滑板?虧她還在冬令營結(jié)束后的寒假又去學(xué)了鋼琴——都這樣了,還落不到一個進尖子班的資格?憤憤中,她沒少在周錦面前抱怨。周錦很溫和地回應(yīng):“其實平行班也沒啥不好,能進一中就不錯了,做尖子中的尖子,壓力太大?!?/p>
“所以你滿足了?”說實話,殷夢琳特別鄙視周錦的“小富即安”。
殷夢琳準(zhǔn)備和唐明浩搞好關(guān)系,以便及時獲取優(yōu)質(zhì)學(xué)習(xí)資源,可她也不愿低聲下氣去求唐明浩,她需要找一個合適的機會。
機會來了。
那天下著小雨,殷夢琳躊躇在走廊上。遠(yuǎn)遠(yuǎn)地,唐明浩從另一頭過來。
殷夢琳叫喚:“是你??!”
唐明浩露出明朗的微笑:“好久不見!”
“對??!實驗班里忙嘛!”
“沒有沒有,”唐明浩指指手中的滑板,“有空了都玩這個呢,不務(wù)正業(yè),嘿嘿……你沒帶傘?”
見女生點頭,唐明浩即刻將傘遞上:“那你用吧,我正愁撐傘麻煩呢,我滑回去!”
Part3:
殷夢琳沒有理由不生周錦的氣。
那天,她嘗試去還傘。繞過拐角,穿越走廊,北樓一層就是實驗班。她剛靠近,就聽見了唐明浩玩滑板的笑聲,周圍同學(xué)“我試試我試試”的喊聲,像一個無形的氣罩,讓她怯步——她來自走廊的這一頭,不出幾秒,又得回到這一頭,她離開時,會有幾個聲音在默念:呀,來自平行班的女生……
她放棄了,把還傘的任務(wù)交給周錦,周錦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物歸原主。只不過,周錦并不知道傘里卷著一張紙條,而殷夢琳也未曾料到,其實“原主”并非唐明浩。
誰會想到,那傘其實是別人好心借給唐明浩,他不好意思推辭才收下的。唐明浩本就打算直接滑滑板回去,對殷夢琳算是順?biāo)饲?。周錦還傘時,傘的主人也在場,唐明浩一招呼,傘便直接到了主人手上。紙條亦然。
殷夢琳在上面寫了對唐明浩的贊美,對實驗班的向往,對現(xiàn)在任課老師的不滿……夾著一些討好的、撒嬌的情緒,自然被視為一封變奏的情書:“哈,唐明浩,殷夢琳要你多關(guān)照關(guān)照她!”
消息口耳相傳,到了殷夢琳那里。
“周錦,你為什么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沒想到……”
“沒想到?還是沒想過?你無所謂,我以后怎么辦?你知不知道他們怎么說我的?”
殷夢琳抹著眼淚,已經(jīng)說不下去。
Part4:
紙條回來了。周錦拿回來的。
去拿的時候她當(dāng)著全班喊:“請你們把隨便傳閱的紙條還給我。紙條是我寫的,請尊重我的隱私?!闭f的時候,臉色通紅,眼角濕潤。
實驗班同學(xué)面面相覷,沒人吭聲。紙條現(xiàn)在到了哪個人手上,只有拿著紙條的清楚。
周錦表現(xiàn)得如此決絕,可見已到了情緒失控的邊緣。任誰都不敢冒冒失失就站起來說:“在我這里,給。”這不有點“萬人做事一人當(dāng)”的味道了嗎?誰也不想負(fù)這個責(zé)。
“紙條不是她寫的。”
周錦看到后排的唐明浩站起來,他的聲音比她響多了:“周錦你先回去吧。等會我拿了給你送過去。你別擔(dān)心?!?/p>
情況一下子變得復(fù)雜起來,很多人都在猜測唐明浩和周錦的關(guān)系。周錦在一片嘈雜里邁出教室,涼風(fēng)平息了她臉上的滾燙。
事后,周錦悄悄告訴唐明浩:“殷夢琳就是要強,沒有他們說的那些意思……你以后多幫幫她吧,其實她很優(yōu)秀的?!?/p>
唐明浩一臉不解:“實驗班和平行班的差別真那么大?拿這個紙條來說,我也不覺得我們班好在哪里。她真想來的話,我的位置換給她好了?!?/p>
Part5:
玩笑終歸是玩笑,唐明浩肯換,學(xué)校能答應(yīng)嗎?
所以即便紙條鄭重其事地還給了殷夢琳,周錦依然沒有獲得原諒。
周錦一向逆來順受,也習(xí)慣了殷夢琳的脾氣,這種時候就別再解釋,反而沒事。
殷夢琳決定當(dāng)面找唐明浩說清楚,拉不下的臉必須拉下來,也是為了今后的學(xué)習(xí)。早知如此,還不如當(dāng)時一鼓作氣。唉!
周五放學(xué),殷夢琳早早地等在了校門口。
標(biāo)志物出現(xiàn)了。那塊天藍(lán)色的滑板橫抱在胸前,唐明浩正往這邊走。殷夢琳匆匆上前,沒幾步,又停住了。
唐明浩跟一個推車過來的人打招呼,顯然是約好一起走的——唐明浩蹬著踏板,那個人騎著車,兩人笑盈盈地離開。
殷夢琳愣在原地。
那個人是周錦。
Part6:
周錦哭了。
“殷夢琳……你怎么能說紙條事件根本不是意外,是我跟唐明浩故意要讓你在實驗班那兒出丑。你在胡說什么呀?我是這種不堪的人嗎?”
“那你為什么跟唐明浩一起回家?你們早就認(rèn)識對不對?從七中畢業(yè)的時候你也沒說認(rèn)識他啊……”
面對指責(zé),周錦幾次張口,又咽回去。
“我們是認(rèn)識……但這跟紙條外傳沒有關(guān)系……我們只是……”
“只是什么?你不是對實驗班無所謂嗎,你還跟唐明浩那么好。你故意騙我的嗎?”
周錦只能離開。在殷夢琳面前,她總覺得自己是個很卑微的角色。
周末又來了,唐明浩在校門口沒有等到周錦。
看到殷夢琳路過,唐明浩叫住了她。
“殷夢琳,你見到周錦嗎?”
殷夢琳氣不打一處來。周錦沒有解答的疑惑,她正好問個清楚。
唐明浩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
“殷夢琳,你還記得冬令營結(jié)束的時候,老師在結(jié)營典禮上說,后續(xù)還有一項社會實踐,是自愿報名的。我記得你沒報,說要回去學(xué)鋼琴。我報了。就是在社區(qū)居委安排下,幫助一些困難家庭。我是那時候認(rèn)識周錦的,她爸爸過年前為了多掙一份加班費,結(jié)果被廠里的機器軋斷了手指……現(xiàn)在就靠她媽媽做些手工活補貼家用。我以為你知道這些,周錦一開始也很抗拒,她不希望自家事情被外人了解太多。我只想做點能做的,都是七中出來的,至少有份同學(xué)情誼對不對?”
殷夢琳如遭電擊地想起這件事,原來“自愿報名”也是考核之一?她怎么沒想到?她就納悶,怎么可能只憑滑板和小提琴的差別來定位一個人。她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寒假練琴,暑假生悶氣,周錦家的事,她關(guān)心多少?周錦的脾性,她懂得多少?她和唐明浩的差別,是不是真的只有文藝特長那樣一點?
殷夢琳說不出話來,周錦離開時的淚,灼痛了她的心。
“唐明浩,你帶我一起去周錦家好嗎?她今天一定是因為我才不來找你,自己回去了。我們?nèi)フ宜矣性拰λf?!?/p>
唐明浩點點頭。他看到殷夢琳把一張熟悉的紙片扔到了路邊的小水塘里。字跡一下子暈染開來,像一朵幽幽綻放的純凈墨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