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忠報國鑄英魂

2014年10月17日，是個極為普通的日子；然而，卻是我難以忘懷的一天。

晚七點半，我有幸應邀到長安大戲院觀摩了吉林省戲曲劇院京劇團獻演的《楊靖宇》（編?。盒炫喑擅戏绷諏а荩盒炫喑桑??？孤?lián)英烈們和日寇抗爭的慘烈，“火烤胸前暖，風吹背后寒”的悲壯，楊靖宇將軍犧牲后敵人從他胃里只看到棉絮、草根、樹皮而無一顆糧食的艱苦卓絕件件樁樁，令我熱淚盈眶，敬佩不已；鬼子的種種罪惡，更讓我義憤填膺，悲恨不已。

不承想，回到家里，開啟晚間新聞，出現(xiàn)在眼前的，竟然是日本右翼分子們向靖國神社“拜鬼”的畫面！原來，今天—— 17日上午，由日本議員組成的“大家都來參拜靖國神社國會議員之會”糾集了 110名成員，肆無忌憚地到供奉著 14名甲級戰(zhàn)犯、亦即屠殺楊靖寧將軍等抗日軍民的劊子手牌位的鬼社祭祀，右翼頭子安倍晉三雖然出訪未去，卻特意以內(nèi)閣大臣名義供奉了供品“真

”。而且，安倍內(nèi)閣的多名閣僚還揚言要前往參拜。果然，事隔一天， 10月18日，包括總務大臣高市早苗在內(nèi)的三名女閣僚，公然“拜鬼 ”！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這是賊心不死的卑劣翻案，這是陰謀復活軍國主義的險惡信號！

一日之間，對比如此鮮明：一邊是壯烈的艱辛“打鬼”，犧牲慘重；一邊是無恥的悍然“拜鬼 ”，氣焰囂張。時隔七十余年（楊靖宇將軍犧牲于 1940年2月23日，距今七十又四年），事隔兩個時代（新、舊中國），撫今追昔，兩兩相聯(lián)，不是讓我們聯(lián)想起許許多多么？

一句話，決不該忘記侵略者的兇殘，決不能忘記烈士們鮮血寫就的歷史！忘記，就意味著背叛！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看到了京劇《楊靖宇》的極為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看到了劇組朋友們的愛國情懷，看到了中宣部、文化部為慶祝新中國成立 65周年將該劇作為優(yōu)秀劇目調(diào)進京展演的重要性和深摯用心。

習近平同志在北京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指出：“要把愛國主義作為文藝創(chuàng)作的主旋律，引導人民樹立和堅持正確的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文化觀，增強做中國人的骨氣和底氣。 ”

依我看，《楊靖宇》一劇，正好實踐了總書記這個要求，完全可以視為進行愛國主義和歷史觀、民族觀、國家觀等宣傳教育的輔助教材。相信進過劇場、看過演出的觀眾，只要不抱偏見，都會有切身體會。我親歷的演出現(xiàn)場的熱烈反響，印證了我的判斷。

習近平同志還指出：“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是涵養(yǎng)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的重要源泉，也是我們在世界文化激蕩中站穩(wěn)腳跟的堅實根基。 ”他要求“結(jié)合新的時代條件傳承和弘揚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傳承和弘揚中華美學精神。 ”

就《楊靖宇》而論，劇作在謳歌楊靖宇將軍愛國主義情操時，挖掘和凸現(xiàn)了“精忠報國”的民族優(yōu)秀傳統(tǒng)美德，正好契合了習總書記的要求。選取這樣的視角，也可以看作該劇的一大貢獻。

楊靖宇是河南平頂山確山縣李灣村人。河南正是抗金英雄岳飛的出生地。人們熟知，岳飛童年，有鑒于金人的掠搶騷擾、百姓遭罪，岳母便在岳飛背上，刺上“精忠報國”四個大字，以資激勵?！霸滥复套帧弊鳛榕嘤晚灀P愛國情懷的經(jīng)典，不僅長存于說書人的書案，通俗小說家的筆下，而且保留在各地方各劇種的戲曲舞臺，更津津樂道于老百姓世代相傳的口碑之中。京劇《楊靖宇》的編導是有心人。他們把劇作的最高題旨和戲魂，定在了“十年鐵血百戰(zhàn)身，精忠報國鑄英魂”的頌揚和謳歌上，便機智地把唱響愛國主義主旋律和弘揚優(yōu)秀民族文化傳統(tǒng)，有機地結(jié)合起來了。

劇作第三場，濃墨重彩地描寫了楊靖宇親赴老爺嶺說服大刀會首領(lǐng)關(guān)山紅共同抗日的一段好戲。

關(guān)山紅：我問你，為何敢以寡敵眾？楊靖宇：四萬萬同胞作后盾，同心協(xié)力殺豺狼！問：人常說，以弱斗強家難安。答：你須知，倘若國破家必亡！關(guān)山紅：再問你，何來擒妖斗魔膽？楊靖宇：只因為，“精忠報國”四個大字在心房！

一聲“精忠報國”，震撼了山大王的心靈，喚起了同仇敵愾的共鳴。是呵，有良心的中華兒女，面對兇殘的入侵者，誰能不怒發(fā)沖冠，仰天長嘯，壯懷激烈！誰不想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倭奴血！兩支抗日隊伍，聯(lián)手赴國難了，一對異姓兄妹，戰(zhàn)友情愈濃了。

第五場，為掩護大隊伍南坡轉(zhuǎn)移、楊靖宇決定北坡誘敵之際，劇作再次推出了“精忠報國”的強大思想武器。面對這番生死抉擇，關(guān)山紅硬要留下來陪兄長共擔，她的理由便是：“哥，你跟我說過，中華兒女，要精忠報國！今天，報國的時候到了要死，我跟你一起死！ ”好一番心的呼應，“精忠報國”蘊涵的愛國主義情操，更昂揚，也更熾烈了。

藝術(shù)，拒絕“刻板”，忌諱“說教”；戲，要好聽，好看。借一句當今通行的話便是：要求思想性、藝術(shù)性和觀賞性三者的統(tǒng)一。

其實，恩格斯早就提出：傾向不靠劇中人用嘴說出，要從情節(jié)中自然流露。毛澤東同志也一向反對缺乏藝術(shù)感染力的“標語口號式”作品。習近平同志更在北京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批評了當前文藝創(chuàng)作存在的“抄襲模仿、千篇一律”及“機械化生產(chǎn)、快餐式消費”等問題，提出了更高的標準，文藝創(chuàng)作要“求精”：思想精深，藝術(shù)精湛，制作精良。

從我在《楊靖宇》現(xiàn)場觀摩中獲得的感受，深以為，劇組的朋友們正是朝著這個方向在努力；而且，取得了不俗的成績。說它十分注重發(fā)揮京劇劇種的藝術(shù)優(yōu)長，戲好聽，好看，決非過譽。

飾演該劇主人公楊靖宇的，是劇院院長兼京劇團團長倪茂才。茂才宗“高派”，深入堂奧，成就斐然。曾獲中國戲劇梅花獎，上海白玉蘭主角獎榜首，為中宣部全國宣傳文化系統(tǒng)“四個一批”人才。他嗓音清亮，扮相俊美，做功瀟灑，氣宇軒昂?！稐睢穭≈?，他的諸多長項得到了相當充分的展示。

為誘敵只身躲進密林與日寇周旋的第七場，是全劇的重場，也幾乎是他的獨角戲。在一定意義上說，這場壓軸戲，關(guān)連著全劇的成敗。他交出了一份非常出色的答卷：把全劇推向了高潮，為劇作畫上了一個完滿的句號。

按規(guī)定情景，天寒地凍，雪深林密，他孤身一人，和敵人周旋了整五天，身負重傷，彈盡糧絕，靠草根樹皮甚而大衣里的棉花充饑，更靠“精忠報國”的一片赤心和剛毅不拔的意志，支撐著應對。劇作借此深入他的內(nèi)心，細膩地描摹他的感情世界。

“風如箭，夜如磐，密密層林重重山”高亢激昂的唱腔，拉開了重場戲的帷幕。他思念突圍戰(zhàn)友的安危，他回顧投身革命的征程，他記掛遠在家鄉(xiāng)的妻子和女兒思緒萬千，感慨萬端?！盀榭箲?zhàn)，五次入獄我心未悔，為抗戰(zhàn)，別妻別女別家園。為抗戰(zhàn)，親手創(chuàng)建一路軍，為抗戰(zhàn)，團結(jié)民眾入抗聯(lián)。為抗戰(zhàn)，殺敵滅寇已過萬，為抗戰(zhàn)，鉗制敵軍難入關(guān)。 ”“十年來，身經(jīng)何止數(shù)百戰(zhàn)，用生命，守護這片國土家園。 ”朦朧中，他聽到了妻子的呼喚，看到了女兒躲兒的身影。他清楚地記得，十多年前，只身離家干革命，妻兒受迫害，只能躲躲藏藏，女兒便被他戲稱為“躲兒 ”，直至成年。他愧對家人，卻也期盼著趕走倭寇、海清河晏的那一天，好好補償補償被虧待的孩子：“帶你看看天池水，領(lǐng)你逛逛長白山。再看看我住過的木屋、密營，再嘗嘗山里的野果、清泉。 ”“講一講棒槌爺爺?shù)拇鬅煷?，說一說十六歲那個小抗聯(lián)。要記住關(guān)山紅、高梁花、我的那些好戰(zhàn)友，還有這奇寒大雪天”可謂聲聲淚，字字情。牽動著臺下觀眾們的心。

如實說，這聲情并茂的大段唱，徐徐道來，情真意切，低回宛轉(zhuǎn)，回腸蕩氣。不是高大全的豪言壯語，不是假大空的道德說教；而是充滿人情味的心聲：激情，深情，豪情，戰(zhàn)友情，兒女情，故鄉(xiāng)情融為一體，聽得過癮，看得感動。我看，單單有了這番視覺聽覺享受，便不枉這番進劇場之行了。

該劇的演出陣營整齊。張蕾蕾飾演的關(guān)山紅，劉治強飾演的棒槌老人，都很出色，為全劇添了光增了彩。給我印象很深的，還有抗聯(lián)戰(zhàn)士等一批武功演員。功夫過硬，編導到位，那一番精彩開打和翻山越嶺的跟斗，蹦極上巖、吊毛下山、飛跨躍澗讓人大開眼界，也表明演出的嚴謹，大氣。而這也正是京劇藝術(shù)魅力之所在，是為劇作的亮點和看點。

提點希望的話，有三條。其一，斗爭的嚴酷性、艱巨性，要寫足。 1933年成立的東北人民革命軍， 1936年改編為東北抗日聯(lián)軍，楊靖宇任第一軍軍長。但抗聯(lián)沒有政府支持，沒有軍事編制，沒有后方，也沒有兵員、給養(yǎng)、彈藥補給?？渴裁矗俊皼]有吃沒有穿，自有敵人送上前。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 ”靠戰(zhàn)斗中繳獲。然而，《游擊隊歌》唱得浪漫，《游擊隊舞》跳得瀟灑；現(xiàn)實卻冷酷得多，嚴峻得多，斷難完全依靠。再靠民眾支援，聯(lián)軍建“密營”貯藏。然而，日寇自 1933年開始實行“集團部落”，強令老百姓“歸大屯”。再筑高墻，建炮樓，挖壕溝，駐警備隊住戶要登記“掛號”，來客人辦“居留證”，串親戚辦“行路證”，下河挑水也要火印木牌。 1938年陸續(xù)完成。硬是要割斷抗日隊伍與民眾的聯(lián)系，把抗聯(lián)困死、餓死。據(jù)記載，僅楊靖宇將軍游擊的通化地區(qū)，燒房 1.4萬間，廢棄耕地 33萬畝，強遷居民 1.2萬戶。而全吉林省，在鬼子“三光政策”下，一年間十萬民眾遭屠殺。把這些寫透寫足，更見先烈們的高風亮節(jié)，難能可貴。前者，可從動搖變節(jié)分子（如叛徒程斌）的牢騷中透出，后者可從棒捶爺爺冒死送糧送鹽中體現(xiàn)。

其二，收編義勇軍，擴充抗聯(lián)隊伍，不要僅靠說服。按歷史真實，當時綠林中的確有眾多義勇軍、山林隊存在，如：“老長青”“朱司令”“云中飛”“三江好”“青林”“毛團”等等，楊靖宇為團結(jié)爭取他們共同抗日，不惜為他們扶危解困。據(jù)記載，“馬團”“趙團”受日偽軍進攻，危亡之際，楊司令就曾帶隊趕去解?！，F(xiàn)劇中爭取關(guān)山紅的情節(jié)，如設(shè)計為楊靖宇于危急中解救，雪中送炭，就更有說服力。

其三，力避一般化、常見化情節(jié)，追求獨特和獨創(chuàng)。《楊》劇的確有獨到設(shè)計，獨特貢獻，前邊已提到。但也有些一般化的、似曾相識的處理。如，第四場犬野誘降程斌、張若奚的情景，無論開局的歌舞伎獻舞，犬野的撫琴而歌，以及后邊重頭戲：威脅、利誘、勸降等等，其手段、語言，都司空見慣，所在多有，缺少新意。藝術(shù)貴在創(chuàng)新，吃別人嚼過的饃不香。還希望劇組的編導朋友在這方面，再多下些勸夫。

一孔之見，僅供參考而已。

康式昭：文化部政策法規(guī)司原司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