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校文科論文寫作素質的缺失與應對策略

金瓊+劉慶華

內容摘要：本文認為高校文科學科論文與畢業(yè)論文寫作中的最大弊病就是問題意識和方法論意識的嚴重缺失。論文分析了造成這一現(xiàn)狀的時代、社會、心理、及個體知識結構方面的原因，進而提出解決問題的具體途徑與策略，以期達到提高論文寫作的自覺意識和論文質量的最終目的。

關鍵詞：問題 方法 策略 文本細讀 對話

縱觀高校文科學科論文與畢業(yè)論文的寫作現(xiàn)狀，不由人不憂慮。憂思之后，不由人不追問其背后深層的文化心理原因。究其實，乃出于兩大方面的缺失：一是缺乏問題意識，多數(shù)論文人云亦云，拾他人牙惠，甚至改頭換面地剪貼、復制；二是缺乏方法論意識，在還不明白如何寫專業(yè)論文時，就倉促動筆，信馬由韁。這兩大“缺失”的直接后果就是，學科論文與畢業(yè)論文沒有多少自身的體悟，缺乏獨立見解與思想，更談不上創(chuàng)新；論文寫作不講方法，沒有針對學科特點進行深入研究，更遑論理論性、邏輯性與思辨性。

一.問題意識與方法論意識的缺失

（一）高校文科專業(yè)論文與畢業(yè)論文寫作的最大弊端是缺乏“問題意識”?！叭魏螌W科的形成和發(fā)展，對任何學科的把握和深入，都離不開問題的提出和回答。詰問和反詰，應當成為學習研究中的貫穿意識。”①著名文藝理論家饒芃子教授明確強調“任何一種文學（理論）現(xiàn)象或任何一個文本都有其產(chǎn)生的歷史原因和文化土壤，因此要把它置于特定的歷史情境中加以考察；除了‘史的概念，‘論的意識同樣應予以高度重視，即要發(fā)現(xiàn)關鍵問題和提出新問題，也就是說要有問題意識?！雹谶@段話無疑有兩層意思，面對文學與文化現(xiàn)象，一是要注重其產(chǎn)生的歷史語境，二是要有問題意識，有發(fā)現(xiàn)問題、提出問題的能力。我們知道，任何一篇論文都要提出自己關注的問題，周密嚴謹?shù)胤治鰡栴}、給出解決問題的途徑與方法，即便無法提供最終的解決方法，也會有一些自己的設想和建議。而目前的畢業(yè)論文恰恰缺乏這樣的“問題意識”。

作為文科學生，他們往往找不到自己的學術關注點，在論文選題這一寫作論文的關鍵環(huán)節(jié)上，缺乏深入思考和探究，沒有圍繞自己選擇的研究課題廣泛地搜集材料，進行甄別整理，從而尋找到自己的理論突破口，也就是缺乏饒教授提出的“史”的概念和“論”的意識。其具體表現(xiàn)就是：

1.選題的偶然性，缺少積淀與提煉

除了少數(shù)選題是經(jīng)過了大學幾年的不斷思索和發(fā)現(xiàn)最終獲得的以外，絕大多數(shù)選題帶有很嚴重的隨意性和偶然性，有的學生自己甚至無法提煉出一個選題，需要老師的具體指導和“包辦代替”。他們往往事先沒有經(jīng)過認真地調查研究，沒有進行深入細致的文本細讀，也沒有對學界的研究熱點和冷門進行實際考察，憑著一點感悟三分機緣就定下了自己論文的選題。有的學生擬定畢業(yè)論文選題時竟然只知道要選外國文學、古代文學或其他一些大致方向，對于自己感興趣的、要研究的問題模糊不清、懵懂混沌。

2.選題的重復性，缺少開拓與創(chuàng)新

據(jù)了解，文科專業(yè)論文與畢業(yè)論文選題的重復性問題是比較嚴重的。單拿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方向的學科論文與畢業(yè)論文來說，歐美文學一直是學生集中選題的聚焦點，更嚴峻的問題是學生選擇的作家大多是斯丹達爾、巴爾扎克、狄更斯、哈代、托爾斯泰、米蘭·昆德拉等大家，近年對女性文學也多有關注。論文選題無非是形象塑造、思想意識、藝術獨創(chuàng)等層面，論文探討的問題相對狹窄陳舊。

據(jù)某高校2013年外國文學課程論文選題統(tǒng)計數(shù)據(jù)顯示，48份論文選題中選擇法國作家的有22位同學，其中選擇巴爾扎克11人，福樓拜4人，莫泊桑3人，司湯達2人，小仲馬2人；選擇英國作家的有17位同學：其中選擇狄更斯7人，哈代4人，艾米利·勃朗特3人，夏綠蒂·勃朗特2人，簡·奧斯丁1人；選擇俄國作家的有7位同學，其中選擇契訶夫3人，果戈里1人，列夫·托爾斯泰2人，陀思妥耶夫斯基1人；選擇美國作家的有2位同學，其中選擇霍桑1人，馬克·吐溫1人。從選題視域看，圖示顯示出學生的興趣點和關注點高度集中，巴爾扎克、狄更斯、哈代、福樓拜等作家作品引發(fā)學生更多的探究欲望。從論文研究視角與研究方法來看，雖然亦涉及了比較文學研究方法、精神分析研究方法、女性主義批評方法等，不少學生還顯示出一定的提出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綜合素質與能力，但不可否認，從總體上說，外國文學課程論文選題還存在比較嚴重的重復現(xiàn)象，研究方法亦顯得比較單一。有關奧斯丁、勃朗特三姐妹、巴爾扎克、托爾斯泰、福樓拜等人作品的女性主義批評、女性主人公的女性意識解讀等論文往往少有新意。數(shù)據(jù)顯示，有關巴爾扎克的研究論文如《<高老頭>人物形象分析》、《野心家成長歷程——淺談<高老頭>中拉斯蒂涅形象》《“誰弄臟了愛？”—淺析<高老頭>的父愛悲劇》、《活在金錢枷鎖中的吝嗇鬼——葛朗臺》、《<歐也妮·葛朗臺>人物淺析》等等，選題既無多少新意，論述也粗疏浮泛。說到底，有些論文僅僅顯示了作者具有一定的從材料歸納出觀點的能力，離學術研究與創(chuàng)新還非常遙遠。

（二）論文寫作方法論意識的嚴重缺失。

有了問題意識，具有開拓與創(chuàng)新的勇氣，卻不能夠將提出的問題有效地解決，依然是事倍功半、于事無補的。對那些中文系的學生而言，缺乏文藝學、美學的研究方法的有效指導正是問題的癥結所在。拿中文系的學生來說，其具體表現(xiàn)就是：1.只是在一般的哲學-邏輯方法層面展開文學研究，缺乏學科特色。2.對一些傳統(tǒng)的、現(xiàn)代的研究視角與方法均知之甚少或不求甚解。3.缺乏整體研究的意識與能力。

其實，所謂“方法”，來源于希臘文，由“沿著”和“道路”兩個詞組合而成，其意為沿著某條道路前行?，F(xiàn)代意義上的“方法”，則是指從實踐上和理論上把握現(xiàn)實，從而達到某種目的的途徑、手段和方式的總和。我們知道，對于文學研究來講，固然離不開哲學——邏輯方法，更應該注重學科自身的批評模式的具體運用，體現(xiàn)文學研究的特殊個性，熟悉四個維度的文學研究方法的具體研究策略與方法，即作家心理與創(chuàng)作過程研究（如文藝社會學研究法、傳記研究法、精神分析研究法等）；作品本體研究（如形式研究法、符號學研究法、新批評研究法等）；讀者接受研究（如解釋學研究法、接受美學研究法、讀者反應批評法和現(xiàn)象學研究法等）；社會文化研究（如新歷史主義研究法、女權主義文學研究法、解構主義文學研究法等）。面對具體的文學現(xiàn)象、文藝思潮和作家作品，應該逐漸培養(yǎng)起方法論意識，講究批評的策略與方法。endprint

二.寫作素質缺失的主要原因

造成目前學科論文與畢業(yè)論文寫作中的諸多弊端自然是多方面的，其主要原因，本人以為有如下幾點：

（一）商品經(jīng)濟大潮的負面影響。

在經(jīng)濟現(xiàn)代化進程中，急功近利已然成為時代特征，校園也不再是遠離塵囂的象牙塔。校園經(jīng)商蔚然成風，學生潛心讀書者少之又少，沒有花費足夠的時間和精力潛心閱讀作品和鉆研理論問題，自然造成閱讀面狹窄，知識結構不完整，理論基礎薄弱的現(xiàn)實。

（二）“大學精神”的缺失。

《大學》中開宗明義：“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睆娬{人首先要有自己的人生目標，明確自己要達到的境界?！爸苟笥卸?，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雹廴绻鞔_在學校里應該做些什么，怎么做，才能讓自己成為一個品德完善、知識豐富、能力超強的人，就會“定”、“靜”、“安”、“慮”，最后自然而然有所“得”，這“得”靠的就是“格物致知”，“格物”就是“認識、研究萬事萬物的道理”。這種探究意識將是一個人走向自我完善之路的開端。目前高校大學生應該謹守的是：凡事應該有自身的獨立思考與判斷，面對外界的種種困惑與紛擾，堅守內心的那份良知與價值評判標準。

（三）缺乏有效的操作實踐。

不難發(fā)現(xiàn)，大學四年的學習中學生也經(jīng)過了多方面的寫作實踐訓練，完成了各個學科的多種課程論文，但其有效性值得懷疑。缺乏專業(yè)引導和自省意識是問題關鍵，更其重要的是，沒有嚴格的規(guī)范的學術訓練作為提高論文寫作能力的堅實后盾。這種學術實踐訓練就是要根據(jù)不同的學科特點，從選題、語料、文本個案、具體研究方法入手，富有針對性、實效性地進行學術探索、解決學術問題，并最終能夠培養(yǎng)學生的“創(chuàng)新意識”。黃漢平教授論及文藝理論家饒芃子教授的學術研究時指出，她總是直面事實本身，從具體的文學（理論）現(xiàn)象和文本中開展研究（即通常所謂的“個案研究”），從而建構自己的言說和理論空間，因此也就推動了理論的發(fā)展，這也就是文學研究中的“創(chuàng)新意識”。④因此，大學生論文寫作素質的提高，首先還是要從具體的個案研究起步，運用一定的研究方法，達成對問題的深度考察與細致探究。

三.論文寫作素質提升的應對策略

面對文科論文中既無問題意識又無方法論引導的嚴峻現(xiàn)實，我們的應對策略就是：

（一）強化問題意識，鼓勵探究創(chuàng)新。

大學與高中教育的最大區(qū)別在于，大學提供一個寬松的自由的學習空間，大學老師的任務是啟迪學生的思維、挖掘學生的潛力、教導學生治學之道、為人之道，激發(fā)學生開拓創(chuàng)新的意識。學生應該在知識、情感、能力諸方面積極探索、培養(yǎng)、完善自身。導師的任務就是鼓勵他們在治學中深思考、勤質疑、多探索。

（二）開出研讀書目，整體引導督促。

面對浩如煙海的文學作品、理論著作，如何挑選最適合自己的學科閱讀書目成為當務之急。大多數(shù)學生自身的學術儲備、鑒別能力不可能完成這一任務。教師的職責之一就是引導他們走進知識和學術的殿堂。開出每個專業(yè)的必讀書目，及時進行導讀與督促，是目前的一種行之有效的方法。

（三）認真研究經(jīng)典，進行文本細讀。

閱讀的第一步永遠是從文本本身開始，而不是先看人家的閱讀體會與相關理解。據(jù)說郭沫若先生曾經(jīng)告誡后生，寫文章要做到先不去看別人寫了些什么，這也就是強調自己的獨到體悟。對于論文寫作來說就是“潛入文本”，細讀文本。新批評派強調研究文本不能陷入文本與世界關系的探究誤區(qū)，更重要的是對文本本身的精細、具體的研讀，對文本的文體、語言、修辭、語法、結構、語義等層面進行爬梳、整理、研習，排除作者意圖、讀者理解的先入為主式的干擾。我們要求學生的就是用自己的眼睛和頭腦見證與發(fā)現(xiàn)文本展現(xiàn)的世界。

（四）個案解讀示范，注重研究方法。

現(xiàn)代批評方法的實質“就是對文學生產(chǎn)、作品結構、讀者接受這一總體過程各環(huán)節(jié)的精細的思維活動?！逼鋬仍诮Y構包含四種連續(xù)的思維程序：準備-近視和環(huán)視-沉潛-會通。⑤就是要在一定的文化背景下考察對象的整體圖景，進而在中距離和近距離剖析對象，關注其外部聯(lián)系和意義，然后沉潛到作品本身，細致思量考究，最后在前三個階段的基礎上融會貫通，達到對作品的完整認知與評判。利用個案分析對學生加以引導，培養(yǎng)他們具體選擇批評方法的能力，個案分析如杜雋的《喬治·愛略特小說的倫理批評》一書運用聶珍釗教授提出的文學倫理學研究方法進行研究，朱鈴《重讀經(jīng)典：<俄狄浦斯王>雙重隱喻》從文化研究的角度對悲劇中的“弒父”與“殺嬰”現(xiàn)象進行剖析，《呼嘯山莊的女性主義解讀》、《安妮·勃朗特的女性主義寫作立場》等論文的女性主義解讀方法等等，讓他們獲得對某種批評方法的具體操作層面的認知與體會，為今后的研究奠定基礎。

（五）討論對話交流，撞擊智慧火花。

閱讀了經(jīng)典，感悟了經(jīng)典的魅力，“深入”文本之后，還需要一個“跳出”經(jīng)典，分析、鑒別、評判經(jīng)典的工作，讓學生以討論課、讀書報告會的方式對自己的研究所得進行檢驗。這些活動形成的“對話場”——讀者與作品的對話、學生與學生的對話、學生與教師的對話等同構出對經(jīng)典的深度理解。如有關《神曲》、《哈姆雷特》、《少年維特之煩惱》、《巴黎圣母院》等名著的討論課和讀書報告會，同學們就自己最感興趣的作家作品進行多角度的審視和爭鳴，無疑體現(xiàn)了巴赫金的“對話理論”和“復調精神”，作為獨立的個體。師與生都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而最終的結局正是我們希冀的“和而不同”的文化精神。我們達到一定的共識，同時我們保留了我們自身的獨特的個體感受與領悟，文學的熏陶與感染力量正是這樣深入學生的心靈。課程論文寫作與交流不但對啟發(fā)學生的思維和創(chuàng)造性起到積極作用，無疑也是畢業(yè)論文寫作的“演習”和“練兵”。

（六）分擔導師選題，跟隨導師研究

針對高校文科學科論文與畢業(yè)論文中的弊病，當前有的高校還有一項舉措就是，明確規(guī)定畢業(yè)生選題應占導師研究課題的一定比例。這一舉措的直接獲益就是畢業(yè)論文質量會相應提高。以往的確存在學生選題偏離導師指導范圍的弊端，造成導師的學術專長與學生的研究方向無法統(tǒng)一。如果學生的選題在導師的研究領域中，特別是其課題的一部分，則無疑導師會更有效地指導學生，學生也會在導師精心到位的指導下獲得更多更有學術價值的信息和行之有效的研究方法。

毫無疑問，對高校是否應當要求大學生學科論文與畢業(yè)論文具有創(chuàng)新意識的問題，存在著一個明顯的認識誤區(qū)和悖論。假如高校不要求學生論文有所創(chuàng)新，那么，論文寫作中的剪接拼湊、人云亦云，質量的逐年下滑和不堪檢視就完全在情理之中；假如“要求”論文具有創(chuàng)新意識，又無異于揠苗助長，造成欲速則不達的嚴重后果。本人以為，“要求”高校文科學科與畢業(yè)論文具有創(chuàng)新意識，體現(xiàn)創(chuàng)新精神，是操之過急、難以勝任的，而正確的做法是“提倡”、“鼓勵”創(chuàng)新意識和創(chuàng)新精神，在論文寫作過程中形成良好的學術探索與研究氛圍，在實踐與理論上有意識地培養(yǎng)他們的“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才能逐步靠近并最后達到提高論文寫作質量的理想目標。

注 釋

①朱維之.趙澧.黃晉凱.外國文學簡編〔Z〕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4年7月版，第4頁。

②黃漢平.比較文學的創(chuàng)新與超越——饒芃子教授的比較詩學及其他〔J〕暨南學報2002年第4期，第83頁。

③王國軒譯注.大學﹒中庸〔Z〕北京：中華書局，2007（重印）版，第3頁。

④黃漢平.比較文學的創(chuàng)新與超越——饒芃子教授的比較詩學及其他〔J〕暨南學報，2002年第4期，第83頁。

⑤胡經(jīng)之.王岳川.文藝學美學方法論〔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9月版，第4頁。

此文為2012年廣州市教育科學“十二五規(guī)劃”面上課題“國內大學生文化素質教育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的調查與反思”（11A143）、2014年廣州大學創(chuàng)新團隊項目《文學經(jīng)典與文學教育》（13C05）、2012年廣州大學漢語言文學專業(yè)綜合改革試點項目成果。

（作者介紹：金瓊，廣州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文學博士，從事歐美文學、比較文學研究；劉慶華，廣州大學人文學院教授，從事古代文學、文學地理學研究）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