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獻(xiàn)平
到寒露以后,小花就不是花了
她是黑螞蟻?zhàn)钚〉拿妹?/p>
烏鴉的大師姐
是我在風(fēng)中喊你名字時候
突然奔來的一匹棗紅馬
口腔中突然碎裂的大牙齒
寒露是一年內(nèi)植物的災(zāi)難
是人在天地之間靈魂受損的重要時刻
我此時于北京的深秋
在芍藥居附近,與一朵小花兜頭相見
以上所說,都是一剎那間的感覺
是一朵花逐漸消失的體積
是不抗?fàn)幍穆猛荆孟褚粡垖懹匈澝涝姷募堩?/p>
在塵土中經(jīng)不起推敲
在北京一個人和一朵小花需要相濡以沫
可我知道這好像奢求了
也知道,小花在此與我相遇
再一時刻,我們都將把對方拋在身后
上面是牡丹,下面
兩只鴛鴦,再下面有一張毛氈
再再下面是木板
木板下面是空,是水泥封閉的另一種
應(yīng)當(dāng)是二零零七年,我和父親
在春夜里,并排睡在這張木床上
他嘆息,但不打鼾
我?guī)状误@醒,聽到他在叫疼
我想父親一生夠苦的了
他的身體讓我想起時間和它的博物館
他叫疼,使得世界上所有的春夜都銹跡斑斑
我后來又睡著了
醒來,陽光大面積存在
父親不見了,就像四年后的現(xiàn)在
秋天把一年的大地摘凈
我仍舊睡在那張木床上
有幾次驚醒,發(fā)現(xiàn)木床一側(cè)
一個男人站著,抱著胃部看我
我再閉上眼睛
感覺這木床越來越空
就像木板和水泥地的距離
從此我不再寫比梧桐樹心還空
比小螞蟻還徒勞
比小美女更不知道世界如此逼真和兇險
比天空及其云朵更骨肉分離
——空洞的詩歌讓麥子和玉米吐血
好男兒被一根鐵絲鎖骨
好女人為了幾件裙子罹患絕癥
我要的是花兒上面有蜜蜂
蜜蜂身上有花粉
有生活的塵土、情緒,斜到家的陽光
和歪到心的三角陰影
靈魂披甲。山頂上的大風(fēng)需要一個人沖鋒陷陣
草原上鷹隼紛飛
我愛這人世的龐大肉身
是一個人面對同類
時常把一件棉衣當(dāng)成隆重的恩惠
時常把一顆酸棗放在舌頭底下
再用舌頭和牙齒,吹出刀子離水
骨頭受壓,以及長舌婦和自閉癥患者同處一室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