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與行走（短詩集粹）

緬 懷

謝常太

偶遇同鄉(xiāng)人

旅途中偶遇同鄉(xiāng)人，彼此感嘆

天地小得像個村莊

我們談起了湘中的故鄉(xiāng)

說著說著，就傷感起來

誰也不愿去觸摸那片遙遠土地上

泥土的沉重和勞作的疼痛

我們就說上山砍柴，下河摸魚

把整個夏天泡在河里

我們說翻墻去偷鄰家的李子

瘋狂的犬吠逼得我們落荒而逃

我們將笑聲裝進故鄉(xiāng)的油菜地里

和少年的油菜花一起跑過春天

留下一串串漸漸變大的腳印

我們感嘆歲月如刀啊

那些相似的青春年少

干凈得像小小潔白的豌豆花

開遍了我們一塵不染的鄉(xiāng)村時光

看見十二月的故鄉(xiāng)

我看見十二月的故鄉(xiāng)站在泥土的上方

和一莖漸漸變白的草對話。也看見

故鄉(xiāng)的十二月裸著嶙峋的肋骨

它來自一株掉光了葉片的梧桐

在風(fēng)中顫栗，多像我們

清貧而干凈的生活

那些縮著身子袖著手的人們

他們要把故鄉(xiāng)的十二月藏著掖著

好像一松手就會觸到霜雪

而村口那條斷流許久的小河

露出了它發(fā)白含青的石頭牙齒

總是在這個時候，看見幾個父親一樣

掮著鋤頭的人從地里歸來

他們在早冬的田野上行如螻蟻

將十二月的故鄉(xiāng)，暴露無遺

讓我緬懷的事物

那些讓我緬懷的事物，來自鄉(xiāng)下和過去

那些疼痛和不安，源自

南中國的一個小山村，那里有我

沉重的鄉(xiāng)愁，有我甘愿用一生去

歌唱的事物：龍鞍山，黃沙河

大地深處越積越多的白骨

給我筋血的親人，給我存活的糧食

油菜花地里眾多金色的童年

我無須告訴世人歌唱的方式

那些被遺忘的，請原諒我的粗心

也請眾神理解，一個人內(nèi)心深處的故鄉(xiāng)

比草原還要遼闊，比大海更富饒

那些總是浮現(xiàn)在他眼前的事物

一定是燃燒過他的某根神經(jīng)

懷念那些人

在湘中，蒼茫的大地深處

我想起那些將一生埋進黃土的人們

在遼闊的天空下，他們是一堆

被遺忘的、受驚的蟻群，他們

在有生之年，總是把糧食放在嘴邊

把夢想放進嘴邊，把羞恥放在嘴邊

把宿命放在嘴邊。一輩子，繞著

遠處的墓地，與黃土為敵

又與黃土同眠

他們沉重的生活是多么的平凡啊

像炊煙看見炊煙，畜禽徹夜不歸

又是多么的瑣碎啊，仿佛太陽每日

輪流升起，勞作重復(fù)著勞作，即使

閉上眼睛的手，也能打磨出雪亮的刀來

嶺南的疤痕

楊華之

道滘大墳

像蜜蜂嗅著花香找到花蕊，順著

思賢河水，在高樓林立的

夾縫中，撥開鳳凰花和英雄樹的綠陰

我找到道滘身上的這塊疤痕

它小得有點出乎我的意料

不見突兀的墓碑，不見寬闊的場地

仿佛隨便坍塌的一面圍墻

就可以把它從現(xiàn)實中隱去?？僧?dāng)我

傾下身子，看到小小的碑文竟那么清晰地

閃爍著一百八十年前的刀光劍影

一個小鎮(zhèn)三分之一冤魂的

哀鳴，隔著淺淺的地表，真切傳來

流血者是我的親人，舉刀者

也是我的親人——這歷史重現(xiàn)的內(nèi)傷

正是，大墳的大之所在

我差點兒忽略，它深深的痛已匯成

思賢河咸澀的水

并結(jié)晶成思賢河悲苦的名

虎門炮臺

唯有崇敬，才能顯現(xiàn)此刻

我踏上這一方熱土的心情：虎門

一個彈丸之地，不辱其名

繁衍出那么多剛烈的好男兒

沙角、大角、威遠、鎮(zhèn)遠

靖遠、鞏固、永安、橫檔……每一個

都以汗水和血

將條石、灰砂、黃泥澆筑成

怒發(fā)沖冠的炮臺雄風(fēng)

青筋暴突之手設(shè)置的重重防線，可以抵擋

前方遙遠海盜的兇猛，卻擋不住

后方疲軟和閹割的哀鳴。我看到

“節(jié)兵義墳”和“義勇之?！甭裨嶂?/p>

悲壯的證詞，并羞愧于自己

沉湎于缺鐵少鈣的和風(fēng)細雨

摸一摸臺基，撫一撫炮筒

沉靜的血液便開始奔涌。你看

遠方那只鷗鳥，秉承虎門之基因

搏擊風(fēng)雨雷電，永遠都是浪尖上的寵兒

黃花崗獨坐

我所沉醉的這一難得之幽靜，一定有

無法預(yù)知的喧囂沒有顯現(xiàn)

——這是存在之必須

但主觀的刀鋒，總會劃傷客觀的臉

你看七十二塊巨石托舉的

自由女神，在我爺爺年輕時的眼中

右手揚起的是，一根棒槌

因雕工不算精美，帶著遠古的

樸拙，而被換成“青天白日”的標(biāo)徽

幸虧她是一塊石頭，永遠不懂塵世

帶給她無盡的傷痛。當(dāng)她再一次

被摧毀、被隱身，多年后成為我父親眼中

一位手舉槍桿的女戰(zhàn)士，直到

變換成此刻高舉火炬的造型

長眠于此的先烈們，滿意的是折騰還是

安寧？黃花含悲應(yīng)該成為

針對后人的措辭：他們總喜歡

用今天涂改昨天，用現(xiàn)實掩蓋歷史

永恒的缺憾之美總是得不到美的永恒

永遠的牧人

木 車

冬日印象

青藏漸行漸遠

瑪尼堆沉默無言

前世今生的云朵

牛羊一樣天空爛漫

我口誦六字真言

青藏畫面站在面前

蒼茫的山上

雄鷹飛出我的視線

路遇的牧羊女善解冷暖

使我怦然心動

對青藏的懷念直到今天

寂寞如風(fēng)

思念來去無蹤

一掬抱憾的花

隨風(fēng)飄落凡塵

誰人遺棄佛堂

祝禱之后 等待成真

一夜風(fēng)雪情

怎使人孤獨一生

千年之佛知人冷暖

感知花開花落

目光憐憫

超度來世今生

戒臺寺之秋

佛靜坐蓮臺

目光充滿憐憫

世人靜伏蒲團

執(zhí)你素手

我的寂寞傳不到你的內(nèi)心

舉首西望

戒臺已落入金黃

佛天一色

看紅葉繽紛

如我的暮年

佛的初生

達爾宗

佛是心中的湖

四季分明

永遠的牧人湖一樣清澈透明

佛是湖

牧人是湖中的魚

陽光下的圣湖

達爾宗在青藏之上

千年萬年的寂靜無聲

將陽光照在心上

將雨雪灑在身上

變幻四季的芬芳

是四季永存的天堂

達爾宗母親一樣

永遠是游人靈魂的圣地

塵世永存的家鄉(xiāng)

現(xiàn)世的天堂

心中的傘

——對母親的懷念

馬國俊

秋風(fēng)吹來了，

生前的無盡呼喚；

秋雨裹著淚水，

將思念再次沖進心田。

五年前的今天，

在特定的環(huán)境下，

我想哭醒，

沉睡于地下的母親；

與孩兒最后相見在人間，

可這只能是夢的碎片。

人的生命，

如同時鐘使轉(zhuǎn)求始末，

更似草木生長有期限。

時鐘定有停擺的一刻，

花開便有花謝的時段。

生命的結(jié)束，

是人生最后的必然。

但如有圓滿的告別形式，

就不會帶給我終生的遺憾。

您是母親，

引領(lǐng)與呵護著我，

走盡了艱難的歲月，

特殊的童年與少年。

您更似父親

承載著社會與生活的艱難，

在特定的時空中，

撐起了一片蔚然的藍天。

如同舉著遮風(fēng)擋雨的精神傘，

陪我渡過無數(shù)難關(guān)。

每年的今天，

總是陰雨連綿不斷，

我的心中高高舉起，

一把永不褪色的傘，

在母親的墓前舉香作紀(jì)念。

今年則將長香焚在黃河邊，

讓母親的身影與精神，

永遠刻在我的心間！

彼得堡的落日（外一首）

方圓萬李

那是天使的手帕

一小塊藍天差點被擦去

太陽將要被神摘了

余暉涂抹著

大地樹林披上金色的霞光

水天一色 水草點燃了水面

旗幟搖曳著金色的希望

漁舟唱晚，收篙停棹

姑娘走下水面的遼闊

陽傘下的歸途，如裊裊炊煙

兩三戶漁家在暮色中繾綣

博韋附近的風(fēng)景

情郎從遠方歸來

洗盡風(fēng)塵和朝思暮想

河流卸下漁舟

讓它去吧漂泊的日子

月牙船兒上浣衣

有情人守候在犬吠聲里

那是倒映天宮的絕唱

那石拱橋壘起的風(fēng)月

吹奏一曲馬頭琴

乘風(fēng)破浪，疲憊歸來

就讓風(fēng)雨歇歇腳

讓屋舍的門前不再眺望

讓教堂祈禱溫柔鄉(xiāng)

有寬闊的肩膀

讓叢林保持青翠和靜穆

讓田園自由抒寫炊煙和藍天

太香（外一首）

蔣逸冰

太香天生是瞎子

太香老婆也是

可他的三個兒子卻不瞎

一根導(dǎo)瞎棍，一把二胡

走村串戶，掐指算命

祠堂廂房里住著他們一家人

陰森的大祠堂

和為老人準(zhǔn)備的壽木

它們在白天都發(fā)出詭異的光

棍子敲擊石路面

二胡趕走山間風(fēng)

大兒做了木匠

二兒成了鞋匠

三兒離開家鄉(xiāng)，成了老板

太香端坐上席

導(dǎo)盲棍放在一旁

他拉過我的手

目光渾濁，口中念念有詞：

指如棉花，必將大貴

文化之人，光宗耀祖

一路延伸的石板路越走越窄

太香中風(fēng)，癱在床上

可指頭仍在掐著算著

直到三年后他去世

他的三個兒子從未光顧過廂方

春 桃

跟著夕陽一起回家

壯碩的水牛悠閑地甩著尾巴往回走

一捆捆干稻草掛在牛脖子上

小春桃騎在牛背上

對著晚霞大聲吆喝著

眼前的干稻草一定還能活過來

并且能結(jié)出更壯實的稻谷

這樣，在外打工的爸爸就能

回來幫媽媽收谷子了

小春桃就這樣一邊想著

一邊看牛接近牛圈

小春桃不知道的是

前不久的一次事故，老春桃

像一根稻草一樣

不慎從七層的腳手架上落下……

烏鴉（外二首）

易 翔

作為一種命運的讖語，

杰出的異議分子代表，它被活著。

這并不為它所知。

它只是抖落人間的雨水與霜降，

將黑色的閃電藏于天空，只是想飛。

在喑啞的時代它只是想歌唱。

忽略了符號的暴力，它還原它自己。

蜘 蛛

它局促的一生，寄居在這柔弱的網(wǎng)上，

束縛它，而供它自由，

身體里編織出來的祖國。

在寂靜的灰塵之地，它傾吐一顆苦心，

晦暗的領(lǐng)土卻承受不住一只掃帚。

將一個沒落的王朝不斷遷安，

像每一個曾有過故鄉(xiāng)的人，在流亡。

蚯 蚓

它扭動的姿態(tài)仿佛三尺金蓮，

一步一搖，一步一搖。

土紅色的身體精通柔軟的遁身術(shù)，

藏于土壤里覓食，取暖。

以腐物為生，卻可以入酒，可以上鉤。

它用一半投降，一半逃生，

只是無法撫摸那一寸一寸的傷心。

下在時間中的雨（外二首）

澤 豐

下在時間中的雨：冷漠、散淡

獨自離開黃昏走向深淵

愈寬廣的地方愈容易染上傷寒

當(dāng)你說起風(fēng)

那遠在內(nèi)心的傷就一再發(fā)作

總是這樣：在下雨的夜

一個人需要對所有陌生的時間敞開

無限懺悔或再一次胡作非為

但這些都不是重點

當(dāng)你閉上雙眼

誰曾在你的風(fēng)暴中出現(xiàn)

殤

在時間深處

我寫信

但找不到寄出的理由

在黑暗之中

我的愛向著你

但光亮使我無法說出

當(dāng)一支歌只能在無聲中吟唱

那唱它的人

你最好不曾認(rèn)識

情人節(jié)

請移動這寂靜的風(fēng)聲

讓天鵝們從此相愛

讓星星盛開

讓她美好，不再受傷害

我已約了修鐘人

今夜和我一同回憶舊時光

也請來了種玫瑰的人

為你們，守護一生的芬芳

早出門的月亮

格桑多杰

在那神奇寧靜的天井里，

顯露新月的半容；

純真如是奶水之涌泉，

在浸泡一顆右旋紋的白海螺。

月兒柔情在一池玉瑤的清波，

居然將妙齡吐露于藍莽莽的門外；

假若當(dāng)即概觀宇空的寂靜，

選擇的天時是否太早呢？

是否惋惜地追趕東方淑麗的明輝？

她為之不含一絲的遲疑；

無有一毫的悵惘，

消去了煩躁與不安。

融化了早先那冷清的輪廓，

剛剛探明茫茫夜色的路徑；

又匆匆續(xù)勘晨光升射的遠道，

為人類的創(chuàng)業(yè)者急促舉起一盞明燈？

殷勤消除坎坷與昏暗，

是否為人生落難者照引更多的黎明？

寒夜里為遠行的家人添送一份溫馨，

三更里安慰那遠離國門的人甜睡。

悄然在蒼空步履，

磐峰千山；

你是宇宙里的誰？

愿緊跟你的大愛與明智。

尋訪世界的座座主峰，

甘愿灑下不破碎的銀輝與奶水；

此星球的海河歡騰起你的光亮，

敬留你的憨厚嬌美的面容。

前世，我為何物（外二首）

李保東

前世，我為何物？

是朱雀橋下，一只忙于采蜜的蜂

還是大觀園里

黛玉葬花時被驚魂的蝶？

是為大戶人家看家護院的犬

還是嫦娥摟在懷中的兔？

前世，我為何物？

是茶馬古道上

一匹馱著鹽巴和香料的驢

還是在大漠孤煙中馳騁嘶鳴的馬？

是北京天橋上雜耍的猴

還是公子王孫手擎的鶻？

前世，我為何物？

或許，我是一個風(fēng)情萬種

妻妾成群的紈绔子弟

或許，是一個諳熟棋琴書畫

卻終身未嫁的名媛

或許，我是一個走鄉(xiāng)串戶

靠占星卜卦混飯度日的麻衣相士

或許，是一個跳著大神

自稱能驅(qū)妖除怪

包治百病的女巫

或許，我是一個

清晨喝著稀粥

晚上餓著肚皮的窮酸文人

或許，只是一個

一生完孩子就耕織勞作的村姑

前世，我究竟為何物？

和我一起捫心自問的還有

一頭嗷嗷大叫等待宰殺的豬

一只修行悟道的井底之蛙

行走在城市的邊緣

行走在城市的邊緣

梨樹因貧血而枯

這個春天

再也看不到梨花泛白的景致

荷塘，是蜻蜓繁衍族群的樂園

是月兒夜晚洗浴的溫泉

卻被日益膨脹的都市

吞噬得一干二凈

成為一只獨眼的水鳥

揮之不去的記憶

行走在城市的邊緣

根已在遠鄉(xiāng)

一片葉子，冥冥之中

尋覓著他熟悉的星座

故園的影子

不會在燈火闌珊中復(fù)活

想象中的圣人

我想象中的圣人

無論行走于心計滾滾的街市，還是

恬淡素樸的田園

無論是荒蠻之原還是沼澤之地

他的夢囈，都會

潤澤月光照亮星子

我想象中的圣人

從來對美味珍饈不屑一顧

腹食一枚野果

他的肉體就會通明

喝一口窖水

他的血管就流暢地氣

脈絡(luò)，不會梗塞

我想象中的圣人

無論入住到何處客棧

榻前，總會擠滿聽經(jīng)的螞蟻

枕邊，酣睡皈依的鳥語

我想象中的圣人

胡子上掛著一串稚氣

眉宇間任天馬行空

深山茶園（外一首）

蔡芳本

把愛的力量推進到綠色之上

每一片葉子都有土壤

每一片葉子都有陽光

在山里山外顧盼

一種芽心千般溫婉

多少勞作都是心甘情愿

如果沒有背叛

生活就格外耀眼

有一種苦，就有一份辛酸

和更多的甘甜相伴

在云里霧里流轉(zhuǎn)，香味溢出

整個茶園仿佛都在為我生長

董苑醒酒

他們說，借酒消愁愁更愁

更哪堪冷落清秋節(jié)

你說多少酒才能解開心鎖

今日也秋，黃葉在董苑飄落

在醒酒亭上，我已將欄桿拍遍，世事看了

我一直想把自己舒展成春天的模樣

又豈能今朝有酒今朝醉

如果能在幸福與痛苦之間砌一堵墻

我更愿意，墻兩邊都能聽到

烈酒穿喉，烈酒穿喉，滴滴在心頭

堂堂正正，歪歪扭扭在人間一直走

孔明燈，飄起的是故鄉(xiāng)的憂傷

劉明祥

十幾年前出門打工時

未曾見過老家過年放孔明燈的習(xí)俗

妹妹回來說

今年故鄉(xiāng)的元宵節(jié)夜空

飄起了漫天的燈籠

是誰把離別的謊言

剌進故鄉(xiāng)的心頭

一輪圓圓的皓月

一盞紅紅的燈籠

升起的是分別的心愁

飄起的是故鄉(xiāng)的凄楚

故鄉(xiāng)是家

游子成了故鄉(xiāng)的匆匆過客

他鄉(xiāng)是淚

游子不得不日夜煎熬

飄飛的孔明燈啊

你照不亮故鄉(xiāng)的凄巢

你飄蕩在故鄉(xiāng)的夜空

勾走了故鄉(xiāng)的魂魄

孔明燈啊你飄飛的祝福越多

故鄉(xiāng)變得越發(fā)蒼老

你的愛里沒有力量

壓在老父老母肩頭的重?fù)?dān)

依舊咬牙熬過了一年又一年

孔明燈啊你飄飛越多

故鄉(xiāng)就將變得越加寒冷

你的溫暖里沒有春天

蜷縮在床角的娃娃

依舊哭泣著

害怕了一年又一年

陶罐里的一尾魚（外一首）

肖進雄

淺黃色的陶罐

以及一些斑駁細碎的瓷片

片甲上黑色的眉紋

一道道，仰散在草叢中

驀地蹦出一尾魚

那是，生長在陶罐里的

一尾細而長的草魚

陶罐汲取了歷朝的營養(yǎng)

寂寞成就了它的價值

一尾鮮活的魚泛出紫光的鱗片

徜徉在里面的久遠

褪色改變了氣味

吮吸來自天籟的雨露

魚的泡泡越吐越大

陶罐因此豐腴起來

一張張彩紙的皺褶

在陶罐周圍鋪開又合上

季節(jié)走了一程又一程

曾摩挲于陶罐的手掌

就是那尾不老的魚

在從未休憩過的瞬間落下一滴淚

藤蔓的瓢

峽谷咧嘴一笑

天空敞開衫襟

云彩鉆了出來

錦緞如裸露的柔和

藤蔓撲扇著耳朵

舀裝線型的風(fēng)

瓢翻了 溢出一道屏障

藤蔓生在森林中

遮住那皴裂的巖壁

骨經(jīng)肆意的延伸

一柄長瓢，一柄短瓢

盛來祖先的涼

盛來未來的壯

屋旁的藤蔓

無法逾越屋頂?shù)母?/p>

藤蔓的手很多

一葉一柄瓢

從縫隙里舀一絲陽光

放進暖閣里

從縫隙里盛一點雨

倒進菱形的花盆里

晚秋（外二首）

陳先鵬

沉沉的風(fēng)

像理發(fā)師手中的剃刀

裁剪了樹梢濃稠的黃發(fā)

夢 一片又一片

聳立成晚秋

寂寥的身影

隨風(fēng)而逝

那一幫光屁股的玩伴

在萬花筒般的小小童心

盛開純純的藍圖

許多年后

身邊的朋友像牛毛一樣

長了又脫 脫了又長

我知道有一天

秋風(fēng)像烏賊抓緊時間后

落葉紛紛墜地

我和我的故事

也會如耳邊穿越的風(fēng)

一去再難復(fù)返

姑 娘

兩片浮萍交頸相訴

在徙動的河流

仿若素未謀面的有緣人

我的思緒如花園攀援的凌霄花

是否已摸進你的心房

一個過程 一種結(jié)局

呼吸之間已是千年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