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理宇 范雅琴
摘 要 入戶盜竊案件不僅僅危害人民群眾的財產安全,同時也危害了人民群眾的人身安全,由于入戶盜竊的這種特性,《刑法修正案(八)》出臺后司法機關加大了對入戶盜竊的打擊力度。但究竟何為種“戶”才是入戶盜竊的“戶”, 司法實踐中仍然存在較大的爭議。本文旨在分析入戶盜竊的特點以及入戶盜竊入刑的立法背景,為清晰的辨明入戶盜竊與普通盜竊的提供借鑒和幫助。
關鍵詞 入戶盜竊 戶 住所性 功能性
作者簡介:李理宇,祁東縣人民檢察院公訴科;范雅琴,祁東縣人民檢察院控申科。
中圖分類號:D9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0592(2014)12-083-02
2011年2月25日,第十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第十九次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修正案(八)》明確將“多次盜竊、入戶盜竊、攜帶兇器盜竊、扒竊”等嚴重影響人民群眾安全感的行為認定為盜竊犯罪。依據該修正案,犯罪嫌疑人只要存在入戶盜竊行為,不論其盜竊的財產價值多少,都可以認定犯罪嫌疑人構成盜竊犯罪。入戶盜竊由之前的結果犯轉化為行為犯。然而由于缺乏相關的司法解釋對“戶”的概念予以明確,新法實施兩年多來,關于“入戶盜竊”的“戶”的爭議一直沒斷。因此,筆者選取在實踐中遇到一個案例進行分析,希望能夠對入戶盜竊的司法認定起到一些幫助作用:
在公安機關移送審查起訴中的一起敲詐勒索案件中,筆者發(fā)現這樣一個案中案:嫌疑人趙某與被害人孫某素有隙,趙某得知被害人孫某的摩托車存放在自己鄰居彭某家的柴房里。為報復孫某,某晚凌晨時分,趙某乘其鄰居彭某已經關燈入睡,四下無人,偷偷撬開柴房的鎖并潛入,竊得被害人孫某寄放在彭某家的摩托車一輛。案發(fā)后,經司法鑒定,孫某被盜的摩托車的價值不到一千元,未達到盜竊犯罪的刑事立案標準,公安機關遂對嫌疑人趙某進行了治安管理處罰。公訴人發(fā)現該案后,到案發(fā)現場調查發(fā)現:案發(fā)的柴房系彭某在建新房時拆除舊房時所遺留的部分,與新建房屋完全獨立,且柴房與彭某新房沒有門相互連通。在日常使用中,彭某只是將雜物放入柴房然后將門鎖上,其本人平時很少進出;因孫某的摩托車無處存放,彭某遂將鑰匙給了孫某,讓孫某存放摩托車;趙某與彭某系多年鄰居,平日相處融洽;趙某與彭某兩家之間僅僅相隔一個池塘;趙某無犯罪前科,平時無小偷小摸行為。公訴人對趙某的盜竊行為提出討論后,對趙某的行為是否應予以追訴,在公訴人中引起發(fā)了不小的爭議。一種意見認為,刑法規(guī)定的入戶盜竊是一種行為犯,趙某實施了入“戶”盜竊的行為,應當以盜竊罪予以追訴。而且在實踐中,農村中有大量無人居住的房屋,如不對這種行為進行打擊,對維護社會穩(wěn)定極為不利,對普通百姓的安居樂業(yè)極為不利;另一種意見認為,趙某的行為只是普通盜竊行為,不是《刑法修正案(八)》規(guī)定的入戶盜竊,在本案中,趙某盜竊所得數額未達刑法關于盜竊罪的立案標準,公安機關對趙某做行政處罰的決定正確,故不應對趙某的行為追訴。
就本案而言,筆者認為趙某的行為不是刑法意義上的入戶盜竊,不應追訴。理由如下:
一、從戶的司法定義出發(fā),本案中的彭某的柴房不宜被認定為“戶”
目前,關于“戶”的認定的法律依據是最高人民檢察院、最高人民法院公布的《關于辦理盜竊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2013年3月份),該解釋第三條規(guī)定:“非法進入供他人家庭生活,與外界相對隔離的住所進行盜竊的,應當認定為入戶盜竊”。最高人民法院在《全國法院維護農村穩(wěn)定刑事審判工作座談會紀要》(1999年10月27日)中對“入戶盜竊”的“戶”解釋為:家庭及其成員與外界相對隔離的生活場所,包括封閉的院落、以家庭生活租用的房屋、牧民的帳篷以及漁民作為家庭生活場所的漁船等。集生活、經營于一體的處所,在經營時間內一般不視為“戶”。通過上述司法解釋及會議紀要不難看出,“入戶盜竊”中的“戶”其核心特征應與“家庭生活”緊密聯系在一起。因此我們可以把“戶”的定義為:供他人家庭生活、和外界相對隔離、具有相對封閉性、私密性和排他性的住所。根據以上定義,“戶”應當具備以下兩個特征:(1)住所性特征,即“戶”必須在空間上的必須具備封閉性與相對獨立性,即必須有獨立于外界環(huán)境空間,居住者對“戶”享有排他性權利,外人非經允許或法定事由不得隨意入內,居住者有權要求非法侵入者離開自己的住所。戶的住所性特征,是“戶”與旅館、酒店、辦公樓、校舍等開放性、他人可自由出入的場所的區(qū)別。(2)功能性特征,戶必須具備生活功能性,即戶是專供他人日常生活、起居飲食、繁衍后代、存放財物的特定私人空間。這是“戶”與辦公樓、廠房等場所主要側重于辦公、學習以及臨時休息的場所的區(qū)別。本案中彭某的柴房與主屋相對獨立,與主人的生活關聯性不及主屋那么強,對主人彭某的人身安全以及隱私影響極小,可以說這種房屋戶的功能性明顯弱化,所以筆者認為,案例中的“柴房”與那種與主屋有門相通的柴房有明顯區(qū)別,應當區(qū)別對待。實踐中存在兩類“柴房”,一種是與主屋連通,隨時可能進出;一種是與主屋相獨立,無門連通。筆者認為,對于與主屋有門相連通的“柴房”,主人可能會隨時進出,盜竊之人也容易通過柴房進入主屋,與房間主人的生活息息相關,這種情況應當認定為“戶”;對于與主屋相對獨立的柴房、牲畜棚,與主人生活相關性并不強,一般不宜認定為“戶”。
二、從《刑法修正案(八)》的立法背景來看,趙某的盜竊行為不宜被認定為入戶盜竊行為
《刑法修正案(八)》之所以將“入戶”盜竊行為入刑,主要有以下兩點理由:(1)“入戶盜竊”行為同時侵害了財產權和住宅安全權。“入戶盜竊”行為在侵害他人合法財產權益的同時,還對他人的隱私權甚至是人身安全造成了潛在的隱患,而且施害人的行為一旦為被害人發(fā)現,極易轉化為搶劫、殺人行為,社會危害性極大,較容易引發(fā)民眾的恐慌??梢?,將“入戶盜竊”行為入刑,其保護公民人身權的法律意義遠遠大于保護財產權。(2)入戶盜竊行為人的主觀惡性較普通盜竊行為人的主觀惡性明顯偏大,敢于入戶盜竊的行為人往往是膽大枉為的慣偷,已不再局限于小偷小摸。在本案中,趙某與彭某系多年鄰居,對彭某的住宅構造完全知悉,其明知彭某夜晚不會進出柴房,選擇盜竊的時間也是在彭某入睡的凌晨時分。另,趙某無犯罪前科,其盜竊也是出入對第三人的報復。由此可見趙某的行為與那種膽大枉為的行為人的入戶盜竊行為有明顯的區(qū)別,其行為社會危害性較小,其主觀惡性也明顯偏小。另外,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在司法實踐中,與本文所舉案例的柴房的情況類似,農村中還有大量的牲畜棚,這些屋與主屋相對分離,甚至是半開放式。相較進入被害人室內的行為,進入這類處所的行為人的社會危害性較小,其主觀惡性明顯偏小,對進入這種處所行竊的行為一律認定為入戶盜竊顯然打擊過寬,不符合《刑法修正案(八)》的立法原意。因此,依據刑法“主客觀相一致”的原則,從嫌疑人的行為的客觀危害性以及嫌疑人主觀惡性角度考量,筆者認為也不宜認定趙某的行為為入戶盜竊行為。
三、根據刑法“舉重以明輕”的司法原則分析,對趙某的這種行為也不宜認定為“入戶盜竊”
目前,在司法理論與實踐中,對行為人進入賓館房間、機關辦公室或進入經營場所實施的行竊的行為,一致認為是普通盜竊行為,需要行為人盜竊的財產價值要達到一定的數額才構成到盜竊罪。在本案例中,趙某的盜竊行為與進入賓館房間、機關或進入經營場所盜竊相比,顯然更加的輕微,更加不會對他人人身安全、人身隱私造成危害。根據刑法“舉重以明輕”的司法原則,上述危害較為嚴重的盜竊行為尚不被認定為入戶盜竊,那么比上述盜竊行為更加輕微的進入無人常住的房屋行竊更不宜被認定為入戶盜竊。從這個角度出發(fā),筆者認為也不宜認定案例中趙某的行為為入戶盜竊行為。
綜上,筆者認為如果對本文所舉的案例中這種“入戶”盜竊行為進行刑法上追究,就有打擊過寬之嫌,不符合刑法謙抑性的要求,不符合《刑法修正案(八)》把“入戶盜竊”入刑的立法本意。所以,公訴人未對趙某的盜竊行為進行追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