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曉麗
又是一年考試時。
兒子坐在桌子一旁寫作業(yè),可能是太用力了,小腦袋一起一伏的。他時而托著下巴深思,時而甩一甩那細細的胳膊。臺燈下,我感覺他瘦小的身子更小了。
時間溜得很快,轉眼間,時針已經過了“9”的位置。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他從本子上抬起頭,喊我。我看著他,問道:“怎么了?”
小小年紀的他,輕輕地嘆了一聲,仿佛已經走累了人生似的。他搖了搖頭,冒出一句:“媽媽,我覺得做學生太苦了,每天都要寫作業(yè)!我想做你,你是大人,你不用寫作業(yè)?!蔽覜]有來得及插句話,他已經一口氣說完了。
我怔住了,想不出怎么應答。一時,心里有許多感慨上下翻涌。
我的兒子,一個小小的人兒,幾年前,他正憧憬著小學生活,恨不得馬上坐在小學教室里,朗讀、寫字、游戲……所有這些在他眼里,是和游戲一樣好玩的。是的,為了他能盡快地適應,我把小學生活描述得天花亂墜:紅紅的墻,青青的瓦,比幼兒園寬敞得多的教室,許多許多小朋友,還有很多很多知識,在等著去探索呢!
可是現(xiàn)在,他已經有了幾年的小學經歷,他快樂嗎?我甚至沒有閑暇去過問,或者說,根本就是在刻意回避這樣的問題。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直要用冰冷的分數(shù)來填充他的童年生活。難道那個虛幻的分數(shù)的增長,就能促進他精神世界的成長?我不敢讓他在這個隨著國門打開,電腦、網絡、游戲機充斥生活每一個角落時,仍像湯姆·索亞那樣用自己的智慧和力量豐富生活。
我該用什么豐實他的童年?或者說,他的童年該放在哪里呢?
當我們這些曾經的兒童一天天長大,為人父,為人母,再回首童年,每個人的眼里都是泛著光的。那光,來自童年,那個遙遠的童年。那個物質貧乏的童年,穿透時光的封鎖和記憶的堆積,腳尖輕輕一踮,就跳進我們溫軟的心田。
我和他爸爸的童年是在上世紀七、八十年代,那時,人們都生活在物資匱乏的陰影里??删褪且驗槲镔Y的匱乏,那些帶有泥土氣息的歡笑和充滿野趣的追逐,成就了我們樹葉般豐潤、蜻蜓般靈動的童年。
每代人都擁有自己的童年,每種童年都打著時代的烙印。我們這一代擁有滾鐵環(huán)、捉迷藏、跳房子、跳皮筋、彈彈珠……追追打打就是一天的童年。可這一切,不知什么時候,淡出了我們的視線,甚至開始銷聲匿跡。今天,孩子們的時光大多給了重重的書包,好容易漏下的、“偷”來的一點點,又給了電腦、手機、游戲機……
在這個飛速發(fā)展、競爭日益激烈的時代,更有許多父母親自覺地把家庭變成了學校,把自己變成了教師,用各種題海、各類輔導班塞滿了孩子們的空間。孩子們作文時艱澀的眼神、緊縮的眉頭,上輔導班前漠然的面孔、遲滯的動作,無不在警告我們:童年在消逝。
很多父母早已忘記,自己也曾童年;他們裝作忘記,孩子正在童年。為什么非要為了物質的奢靡與虛榮的泛濫,讓孩子一出生就已衰老呢?自己人生的缺憾,不應該逼著孩子用夢想去換補償;孩子燦爛的未來,也無須父母提前20年去代為規(guī)劃。
其實,天下的父母只需要和孩子一起,把自己失去的記憶重新找回,讓那些美好的童年生活片段告訴自己:你在小的時候和孩子一樣,是個孩子。
帶著孩子到野外放一次風箏。孩子親手制作風箏時,讓他咧嘴而笑的,不只是手工制作的成功喜悅,而是游戲的體驗、生活的經驗。陽光下放飛風箏時的奔跑與歡聲,讓他愉悅的,也不只是飛向天空的風箏,更是他們快樂的心。
和孩子去看看學校圍墻邊滿樹的白玉蘭。也許他會很矯情地嚷嚷,要把這些白色的小精靈帶回家,放到冰箱里,說是能保鮮,到明年春天,再把花兒放回樹枝上。他不清楚花樹的榮枯盛衰就是生命的輪回,人為地保鮮意味著一種強迫與摧殘,但此刻,整個春天已經珍藏在他小小的心中。
三個人的童年。讓每個人都擁有、度過和回味自己的童年,讓自己的童年參與到更大的世界里,發(fā)現(xiàn)生活、熱愛生活、建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