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寒衣
因為一個撥錯的電話,西安女設(shè)計師紫格認識了藏家兩兄弟多吉和達旺。弟弟多吉陽光、純真、活潑,哥哥達旺溫和,沉穩(wěn)、內(nèi)斂,他們就像火焰和海水,帶給紫格截然不同的感受。
在接觸過程中,兩兄弟同時愛上了紫格。為了追求她,哥哥甚至放棄十多年的修行,甘愿還俗??擅鎸φ媲榈膬尚值埽细癫]有及時做出選擇。最后,對愛情失望的弟弟憤而出家。得知情況后的紫格,猶豫了,她決定出國逃避。面對愛人的背離,哥哥徹底絕望了,他選擇了自殺。得知消息后,紫格痛悔萬分,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相識是緣,緣定三生
2013年11月25日,我準備去法國的前一天,突然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聲音很悲涼:“姐,我是多吉,哥哥達旺昨天自殺了……”手機“啪”地掉了,我的大腦陷入了空白。
11月27日,我來到色達參加了達旺的葬禮,站在人群的后面,聽著喇嘛誦讀那聽不懂的經(jīng)文,我心痛得無以復(fù)加。色達的天空還是那么高遠蔚藍,我的眼前卻是一眼望不到邊的黑暗!在我轉(zhuǎn)身的片刻,看見了多吉,他的目光如寒冰刺骨。我留給他心中的傷口,可能此生都難以撫平了!
2012年9月初,朋友要到色達旅游讓我?guī)退A(yù)訂賓館,結(jié)果,我卻把電話撥到了一個藏族男孩的手機上。誰知第二天,男孩加了我微信。他叫多吉,二十二歲,正宗的康巴藏族,剛從西南民族大學(xué)畢業(yè)。他頭發(fā)濃密、眸子閃亮、笑容燦爛,渾身上下充滿著陽剛之氣。
我愛上了和多吉聊天。活潑的他經(jīng)常在微信里給我唱藏歌。他經(jīng)常會講起自己的家鄉(xiāng),那遍布紅色寺廟的土地,每一次講述都會加深我對那塊神秘之地的向往。后來,他告訴我他還有一個哥哥,名叫達旺,已經(jīng)出家十年了。
2012年10月10日中午,多吉打來電話說,他正在哥哥的寺院,哥哥達旺就在旁邊。達旺的聲音很低沉,聽起來讓人平靜。我倆相談甚歡,互相加了微信。
此后,我和多吉、達旺幾乎天天聯(lián)系。如果說多吉是一團燃燒的火焰,那哥哥達旺就如一面平靜的湖泊。他每天在固定的時間,會耐心地給我講人生與輪回。微信里,他的照片并不帥,小眼睛,臉長長的,但不知為什么,我卻感覺似曾相識。之前我也談過幾場無疾而終的戀愛,那些城市的面孔太世俗,而多吉與達旺贈與我的是一份來自高原的純凈,吸引著我與他們越走越近。
那年年底,我被一個閨蜜拉到了西寧,她要在西寧開一家酒吧,酒吧的格調(diào)和布局都由我來設(shè)計。沒想到那時,多吉也在西寧,我們就這樣神奇地相遇了。
一見面,多吉就給了我一個結(jié)實的擁抱,他有點結(jié)結(jié)巴巴:“姐,你,你比照片上更美……更迷人”。但我注意到的是達旺,他笑容恬然,看我的眼神暖暖的,那一瞬間我有點恍惚,也許我們真的在哪兒見過。
離開西寧的那晚,我和達旺單獨聊天。達旺說他8月的時候去過蘭州,而8月我恰好也在蘭州。記憶的閘門打開了,我緊張地問達旺6日下午3點左右是不是在黃河鐵橋旁的人行天橋。達旺說他確實在天橋,在下梯處,他看見一個穿白裙子的女孩兒,長長的黑發(fā)……我一下子握住了達旺的手,我們見過,我們真的見過!達旺臉又紅了,我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tài)。
相愛是孽,孽根纏繞
回到西安后,緊張的工作之余,我最希望收到的就是多吉和達旺的消息。多吉和我聯(lián)系照樣很頻繁。而達旺很安靜,他會在午夜時分,靜靜地向我闡述人生的道理。他的聲音那么平和,無聲無息地掃去了我心靈的灰塵。
2013年2月,同事給我介紹了一個各方面都不錯的男朋友。在相親的頭一天晚上,我告訴多吉和達旺這件事。多吉反應(yīng)激烈:“姐,你怎么可以這樣?如果你敢嫁給別人,我就出家!”達旺則一如既往的平靜:“如果你覺得好,就交往試試吧?!?/p>
因為達旺冷靜的態(tài)度,那晚我心情不佳,連喝了兩杯酒。半夜,達旺又來了電話,他支支吾吾地說:“格格,你還是……別相親了。因為,我喜歡你?!甭牭剿@句話,我?guī)缀跸矘O而泣!那兩張純樸真誠的臉在我眼前交錯重疊,猛然,我腦中產(chǎn)生這樣一個想法,為什么兄弟倆不是一個人?如果兩人合二為一,那他將是世上最完美的愛人!第二天,我沒有去相親。因為我不再想去看望其他的風(fēng)景。
2013年4月底,多吉和達旺一起向我發(fā)出了邀請——到他們的家鄉(xiāng)色達來。經(jīng)歷兩次轉(zhuǎn)機,又搭乘了往返的大巴,5月2日,我終于來到了夢中的紅色王國。多吉開著越野車帶著哥哥來接我。他也許是太興奮了,一邊開車一邊跳起了藏族舞。達旺淺淺地微笑著,偶爾和我對視一下,便又轉(zhuǎn)過臉去,好像有萬語千言又不知從何說起。
兄弟倆的家人很熱情,不停地給我敬酒,雖然是度數(shù)不高的青稞酒,幾杯下去,我的頭暈得厲害。多吉的酒量驚人,喝到興處,他跪到了阿爸阿媽跟前說,他已經(jīng)喜歡我很久了,他要娶我!達旺呆立一旁,表情極不自然。
5月5日一大早,多吉便去爐霍縣了,說是幫姐夫的鋪子進點材料。晚飯后,我和達旺在廣闊的草原上穿行,當天上布滿了星光,我和他才往回折返。在一棟廢棄的僧舍前,達旺毫無征兆地拉住了我的手。他低低地說:“去年在黃河天橋遇到你后,你的笑容就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我的夢里了……我是向佛之人不該動心,我曾努力將你揮去,但是我卻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他淚光閃閃,我百感交集撲進了他的懷里。那一刻我們都是迷亂的,毫無理由地親吻著對方。
一陣錯亂的腳步聲驚擾了我們。我轉(zhuǎn)過身,竟是多吉!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問他:你不是去進……材料了嗎?多吉鼻子“哼”了一聲,跺了一下腳,走了。
第二天,不顧阿媽阿爸的再三挽留我還是踏上了返城的客車,我終于意識到了,我哪怕只多留一秒鐘也是對兄弟倆的傷害。在車上,我一遍遍地想,多吉會不會不理我了?達旺會因我還俗嗎?
2013年7月3日,同事告訴我一個很帥的藏族男孩在門口等我。我眼前出現(xiàn)了多吉俊美的臉龐,他為什么要來找我?
多吉還是一臉陽光,看見我出來,結(jié)結(jié)實實給了我一個擁抱。我心慌意亂,多吉卻很鎮(zhèn)定:姐,我吻你一下好嗎?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他居然說要吻我!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他的嘴唇已貼上了我的嘴唇。然后他捧著我的臉,大眼睛里有淚光在閃爍:姐,我知足了!接著他頭也不回走了。同事們笑我,格格,你的藏族小男朋友真是浪漫多情啊。我沒有說話,一層叫不出名字的悲傷已經(jīng)覆蓋了我的心靈。
離別是痛,痛徹心扉
7月15日,達旺告訴我,多吉出家了!
我愣在那里,我想起了多吉對我說過的話:姐,如果你嫁給別人,我就出家!原來他說的不是戲言。我不曾想到他愛我愛得如此深沉如此決絕,我和他不一樣,雖然我也同時喜歡著他們哥倆,但是我的愛是經(jīng)不起推敲的,它甚至還有虛榮和游戲的成分。我感到很內(nèi)疚,決定親自去勸說多吉。
7月18日,我再次來到了色達,見到了達旺,一個月不見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色達距離多吉出家的寺院有二百多公里,路還極其不好走。越往上走,天越陰冷,達旺索性脫下寬大厚實的藏袍披到我身上。離多吉的寺院還有10公里時,我突然感到頭暈,向四周一看,群山都在旋轉(zhuǎn)。挨到終點站,看到一身紅衣的多吉,我話都沒說便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依在達旺的懷里。我想要坐起來,達旺按住了我柔聲說:“格格,你‘高反了,不要動?!?/p>
車顛簸起來,我又打起了哆嗦。多吉解開了僧袍把我裹在懷里,達旺不時地把手放到車窗外涼一會兒然后再放到我的額頭上,說這樣可以幫我降溫……我想開口,卻說不出一句話,只有淚水在無聲地流淌。
快到多吉所在的縣區(qū)醫(yī)院時,車壞了。哥倆決定輪番背著我走到醫(yī)院!我時而迷糊時而清醒,我甚至分不清在某一刻背著我的是哥哥還是弟弟,我只懂得一點,兩個不同的脊背有著同樣的溫暖。
第二天,我又一次從昏睡中醒來,一眼便看到了達旺,他的眼睛里布滿了通紅的血絲,仿佛剛經(jīng)歷一場生離死別。我打量著屋子,多吉不在。達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柔聲說:多吉在你退燒后就走了……他遞給我一張紙條,紙條上的字剛勁有力:姐,我已經(jīng)把自己許給了佛,不能再折返了,你和哥保重!有什么東西頂在了嗓子眼,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7月20日,西寧機場,我剛想往里走,達旺猛地拉住了我的胳膊,吐出了兩個字:“我們……”我不敢回頭,多吉的離開讓我無法直面達旺,我需要思考,需要時間來沉淀。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都沒有和達旺聯(lián)系,他支支吾吾給我打過幾個電話,都被我敷衍過去了。8月24日,將近半夜,手機響了,是達旺。他很鎮(zhèn)定:“我還俗了!”經(jīng)過漫長的陣痛他終于在我和佛之間做了選擇!可我已不再是從前的我,多吉的出家讓我意識到這段感情只是孽緣。我該怎么面對兄弟倆的父母,怎么沖破世俗的藩籬迎接這驚世駭俗的愛戀?
幾天后,我給達旺發(fā)了一條短信,只有三個字:對不起。
達旺再沒消息,一個人的夜里,我的心會莫名的疼痛。我想,或許疼痛只是暫時的,我和達旺都需要遺忘。
2013年11月15日,公司公布了去法國學(xué)習(xí)的名單,我的名字赫然在列。我很欣喜,如果你想忘記昨天,最好的方式就是去漂泊。
當天晚上,我收到了達旺的短信:“我就像一顆石頭,頑固地守著一寸土地,我以為我會保持一個姿態(tài)走過漫長的一生。是那朵雪蓮花給了我行走的雙腳,讓我看到了燦爛的星空……可是最后那朵花卻神奇地消失了。此時此刻,我的前面是深不可測的懸崖……”隱隱約約我有點弄懂了達旺的意思,但是我卻沒有多想,誰知,11月25日卻接到了他自殺的消息!再次翻閱那條短信,我終于醒悟了,達旺是在用另一種方式告訴我,他已經(jīng)絕望了!如果當時我再仔細思考一下,我一定會揣度到達旺的真正意思,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勸阻他,可是……我毫不留情地打開了他封閉的門,卻忘了如何將它關(guān)上!
我還是去了法國,飛機起飛的那一刻,多吉和達旺的臉又一次在我眼前交錯,我情難自控,淚落如雨。
編輯/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