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價理論框架下中英文學術書評的態(tài)度資源對比分析

邢丹丹

(鄭州大學外語學院，河南鄭州450001)

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框架下的人際功能研究主要側重在小句層面以語氣和情態(tài)為基礎的互動。Martin＆White(2005)認為，語言研究只從結構和功能出發(fā)是不夠的，還需要賦值語義的研究，即研究說話者通過語言賦予語言對象的價值意義，而系統(tǒng)功能語言學并沒有涉及到對評價意義的闡釋，因此他對人際功能進行了重新闡釋，并由此創(chuàng)建了評價理論這一理論體系。學術書評是一種獨立的語類，要求評論者對著作的成績和不足作出客觀的評價，其目的是提高學術水平，推進學術研究的發(fā)展。作者置身在錯綜復雜的多位關系中，會充分考慮到可能存在的分歧而積極尋求主、客觀之間的策略空間，從而提高書評言之有理、持之有故的說服力。因此，書評作者會盡可能以客觀的語言策略來表述自己的看法，以避免被質疑、挑戰(zhàn)，從而減少需要付出的人際代價。學術書評的語類結構對評價資源的擇取產生較大的制約和影響。本文從Journal of Pragmatics這一國際核心期刊2012-2013年文章中隨機抽取十篇英語學術書評，從國內外文類核心期刊《外語教學與研究》2013年文章中隨機抽取十篇中文學術書評，利用評價理論對其態(tài)度資源進行分類分析，以期更好地理解中英文學術書評所體現(xiàn)的人際意義。

一、理論框架

評價理論包括三大次系統(tǒng):態(tài)度(Attitude)、介入(Engagement)和級差(Graduation)。其中，態(tài)度包括情感、判斷和鑒賞三個子系統(tǒng);介入次系統(tǒng)化為自言和借言;級差次系統(tǒng)化為語勢和聚焦。評價系統(tǒng)的框架如圖1所示。在態(tài)度子系統(tǒng)中，情感系統(tǒng)是中心，判斷和鑒賞是體制化的情感。情感可以概括為三類:+/—滿意;+/—安全;+/—幸福。情感系統(tǒng)分為三種情況:品質類情感、過程類情感和評注類情感。判斷系統(tǒng)屬于倫理范疇，包括社會評判和社會約束兩個子系統(tǒng)。前者與規(guī)范、才干和韌性有關，后者則與是否真實可靠、行為是否正當有關。鑒賞屬于美學范疇，包括我們對事物的反應(該物是否吸引我們，是否討人喜歡)、該物的構成(其均衡性和復雜性)、該物的價值(是否創(chuàng)新、真實、及時)。

二、中英文學術書評中的態(tài)度資源分析

學術書評富含評價資源，下面我們對隨機選取的中英文學術書評從情感、判斷和鑒賞三個方面以及評價資源的分布進行分析，以期更好地理解書評中所體現(xiàn)出的人際意義和主體間立場。

圖1 評價系統(tǒng)(根據(jù)Martin 2000)

(一)情感資源分析

情感資源屬于心理學中的反應范疇，是對行為、文本/過程及現(xiàn)象的反應。情感系統(tǒng)分“性質”、“過程”、“評注”三個子系統(tǒng)。“性質”情感主要通過性質詞語表達;“過程”情感主要通過運用過程詞匯(性質動詞)來表達，情感系統(tǒng)的過程主要是心理過程和行為過程;“評注”情感主要通過性質副詞(情態(tài)狀語)表達，在小句中為人際主位，用來評注小句過程。情感系統(tǒng)有三個參數(shù)，滿意(satisfaction)、幸福(happiness)、安全(security)。

例1.Regrettably，the review of linguistic theory…in general linguistics.

該例中，書評作者通過Regrettably這一表達情感意義的副詞表達了自己的不滿意態(tài)度。但是，這種運用情感資源明確地表明態(tài)度的情況極少見。而中文書評中，作者沒有使用情感資源，這說明我國的作者對自己言論的客觀性意識更強，盡量使自己的語言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二)判斷資源分析

在二十篇樣本書評中，大部分篇目使用了判斷資源，但是均未使用社會約束資源，且正面評價多于負面評價。這證實了社會約束和社會評判的不同評價角度:社會約束這類判斷往往有國家已形成法律制度的書面條文可依，受到社會約束的負面評價行為要受到法律的制裁;而社會評判的正面含義讓人們羨慕，負面含義受到批評，但并不是違法行為。社會評判從規(guī)范、才干、韌性三個角度對人的個性和行為作出判斷:判斷一個人的行為是否符合常規(guī)，他是否有才干，是否堅強。這種判斷往往是口頭的，沒有書面條文可依。

例2.More importantly，however，M.has studied the grammaticalization of approximation marking very carefully and in great detail，making use of… including relatively recent studies.

例3.從一開始的手工統(tǒng)計受試的聯(lián)想數(shù)據(jù)到學習使用計算機工具進行統(tǒng)計，再到使用網(wǎng)絡技術模擬二語學習者大腦詞匯的網(wǎng)絡，無不顯示了Meara教授及其學生不斷探索的腳印。

這兩句都對所評著作的作者的才干作出評價。例2中的“studied…carefully and in great detail”等顯然表達了書評作者對書籍作者在成書過程中所作出努力的肯定評價——書籍作者具備堅韌不拔的品格，而例3中“不斷探索的腳印”也表明了書評作者認為書籍的作者Meara教授為了科學研究不斷學習新技術，有吃苦耐勞的精神。

(三)鑒賞資源分析

鑒賞系統(tǒng)屬美學范疇，指對文本/過程及現(xiàn)象的評價，同樣有正面含義和負面含義。鑒賞包括反應、構成、價值三個方面，是書評作者對著作美學價值的評價。從元功能的角度看，反應是人際意義取向的，構成是篇章意義取向的，估值則是概念意義取向的。鑒賞和情感相比，更能體現(xiàn)評價的客觀性，與判斷相比所面對的潛在的分歧也要小得多，因此書評作者對鑒賞資源情有獨鐘。

1.反應資源分析。Halliday認為，反應就是情感反應，包括影響和質量兩個方面。影響指文本/過程吸引力的程度;質量指文本/過程對感情有多大影響力。在具體的話語實踐中，構成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語義范疇是對文本的評價:

例4.The list of topics the Author attempts to discuss is impressive.

例5.總的來看，這本新作超出前人之處是顯而易見的。

例句中的impressive和“超出前人之處”是鑒賞系統(tǒng)中的反應，分別屬于影響和質量。

2.構成資源分析。構成主要是對文本均衡性和復雜性的評價資源，均衡性指文本/過程是否相稱，復雜性指文本/過程是否因復雜而影響至無法理解。在具體的話語實踐中，構成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語義范疇是對文本的評價:

例6.Given the theoretical scope of the book，the data－driven approach，the clarity of presentation，as wellas comprehensive explanations ofthe issues raised...

其中“data－driven，clarity”，“ comprehensive”等是對著作的謀篇布局進行評價。同樣，中文書評中也不乏對篇章結構和難度進行評價的構成資源。

例7.文集中缺少對語料庫翻譯學方法論的階段性專論。

馬丁的評價系統(tǒng)主要以詞匯為中心，只在情感子系統(tǒng)上旁涉小句過程。但是，從分析中發(fā)現(xiàn)，評價意義也可以通過整句話的語義體現(xiàn)出來:

例8.讀者還可以根據(jù)本書提供的方法評價本書中所有關于意識形態(tài)的說明和分析。

例9.Probably some of the repetitions across chapters could have been avoided with more cross－referencing within the volume.

例8描述了讀者可以如何利用這本書，間接地表達了作者對這本書的推崇，它們都是在句子層面上的評價。例9中情態(tài)動詞的使用顯然是表達了一種負面的態(tài)度。按Martin的說法，公認的態(tài)度語法實現(xiàn)途徑是形容詞性的。但是從上例中，我們看到，評價不僅出現(xiàn)在詞匯層面上，也出現(xiàn)在小句層面上，因為要從多個方面分析意義才會完整。此外，我們可以看出，這句話的評價意義不是通過某一個詞表現(xiàn)出來的，因為該句中沒有評價性詞語，而是通過整句話的語義體現(xiàn)出來。

3.價值資源分析。鑒賞系統(tǒng)中的價值子系統(tǒng)評價的是某物或者文本的價值，如是否創(chuàng)新、真實、及時，通常與特定的領域相關聯(lián)。

例10.Nevertheless the handbook is a really outstanding and highly successful attempt to combine high quality methodological re?ections with convincing discussions/overviews of...

例11.本書還涉及多項作者利用詞匯聯(lián)想測試研究二語詞匯習得和心理詞典的實證研究，具有很高實用價值。

例12.The result is a highly valuable addition to the study of hedging outside English studies，showing that Romance languages behave quite differently in this respect.

例10中形容詞“outstanding”和“successful”以及名詞“attempt”等的使用凸顯了作者對所評著作價值的肯定。例11中“具有……實用價值”則表明了本書對實踐的指導作用。例12中valuable和addition也是評價價值的評價性詞語。這再次說明了評價資源不是形容詞的“專利”，其他詞性也能表示評價意義。

三、態(tài)度資源的頻率與分布

與對態(tài)度資源的分析相比，更重要的是它們的頻率與分布，這對理解學術書評的語類特征以及揭示其體現(xiàn)的人際意義有至關重要的作用。表1、表2分別是對十篇英語、中文學術書評的態(tài)度資源分布情況的統(tǒng)計分析。

表1 十篇英語學術書評中態(tài)度評價資源分布統(tǒng)計

表2 十篇中文學術書評中態(tài)度評價資源分布統(tǒng)計

由統(tǒng)計數(shù)據(jù)可以看出，書評這一語類的特點的確影響著態(tài)度資源的分布，在中英文學術書評中，情感、判斷、鑒賞的分布都呈現(xiàn)一定的規(guī)律性。書評作者更加青睞鑒賞資源，判斷次之，對情感資源的使用最少。顯然，作者力爭使自己的評價是“對文不對人”，避免對書籍作者進行評價，因此舍棄比較主觀的表達方式——情感，以及主體間立場在書評中受到挑戰(zhàn)的程度較大的評價資源——判斷。這一語言擇取的傾向性在中文學術書評中尤為突出。這也說明，在中國這個禮儀之邦誕生并發(fā)展的中國文化使得中國學者在處理學術團體中的人際關系時，表現(xiàn)得更為謹慎，更注重維護對方的積極面子。

綜觀實例以及統(tǒng)計結果不難發(fā)現(xiàn)，中西方作者在對書籍進行評價時，都更關注客觀世界(文本)，而非情感意義層面上的人的行為。情感意義是表達被評價物在情感上對評價者的影響，判斷意義則主要是對人的行為的評價。在學術書評中，作者主要表達的是自己對書的看法，盡量不涉及對書籍作者的行為的評價，因此判斷資源的使用頻率也較低。而鑒賞主要是對客觀的現(xiàn)象或文本的評價，評價的對象是物體(在這里是文本)而不是人，因此鑒賞資源的使用使書評顯得更加客觀，更加有說服力。

四、結論

評價理論的建立使得系統(tǒng)功能語法中對人際意義的研究更為全面和系統(tǒng)，也為語篇分析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評價是語篇意義的核心，對語篇人際意義的分析必須考慮評價。兩種語言的書評作者對鑒賞的使用頻率都高于判斷和情感，這是因為鑒賞更能體現(xiàn)評價的客觀性，減少潛在的分歧和質疑。此外，在研究評價資源時發(fā)現(xiàn)，評價意義的實現(xiàn)既屬于詞匯范疇也屬于語法范疇。然而，需要指出的是，對態(tài)度的三個子系統(tǒng)進行獨立的分析研究并不表明這三個子系統(tǒng)之間是相互獨立的，相反，它們三個是一個有機的整體。其中，情感的表達隱含著對行為的判斷和對物值的鑒賞;對行為的判斷和對物值的鑒賞也必定會激起說話人/寫作者相應的情感。

總之，運用Martin的評價理論對中英文學術書評中的態(tài)度資源進行分析顯示了評價理論在解讀語篇人際意義中表現(xiàn)出的強大的闡釋力，也讓我們更深入地理解學術書評中人際意義是如何構建的，以及人際意義構建策略的跨語言跨文化的一致性。但是，本文只是在評價理論的態(tài)度資源框架下對中英文學術書評進行分析，而且所選取的語料范圍較為狹窄，進一步的研究可以在更大規(guī)模的語料基礎上分析級差、介入以及它們之間的互動。評價理論為我們的學術研究提供了廣闊的平臺，有待我們做更深更廣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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