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涼事

盤妙彬

炎涼事

水清，陽光很白

炎炎夏日里的小魚聚在岸邊的樹蔭下

溪流從山中蜿蜒出來

在平緩的田野上彎曲，在小廟旁邊繞過

廣大的田野中一座小廟

廟前一棵高大的樟樹

它們在一起，又孤獨

廟里有菩薩，關(guān)公手持大刀

菩薩不吃魚，關(guān)公是吃魚的

樟樹上筑有鳥巢

鳥兒偶爾飛落地上，偶爾又走進廟里

小魚明白樟樹的事

樟樹知道廟里的事

風會找到自己的人

陽光從樹上跳下

風把陽光的金幣從枝葉間撒下，縱身一躍

的松鼠也這么做

一個人躺在樹下的木椅

他身上的斑紋在等一只金錢豹醒來

山上一覺，山下流水三十年

如此河東河西

白云來，白云不來

時光是用來吹風的

暑天的涼風吹著一只豹睡著了

在白云山上

星期六是一只豹，星期日是第二只豹，他

不肯下山

他自在，他是王

松鼠不吃餌，松鼠是王

喜馬拉雅一直在那里

北上的火車一路開往喜馬拉雅山下

車上的煤炭很有力氣

年代沒有出處

時間一直是一張白紙

火車上所有的人全都下了車，但煤還在燃

燒，火車在疾馳

一條橫著的河

又不知多少條橫著的河

奔跑著從喜馬拉雅下來的春天的雪水

喜馬拉雅還很遙遠，一直遙遠

在某個黃昏，一堆浮云下

火車回頭望了一眼棉田雪白的南方

一張車票尚在我的衣袋

火車上所有的人全都下了車

但火車一點不孤獨

它一直是自己在跑

寧靜是聽得到的

樟樹，紅楓，白樺，黃桷樹，水杉

頭戴云朵的帽子

飛翔之心有之，猛獸之心有之，菩薩之心

不可無

當風停下，它們伸長脖子喝湖水，咕嚕咕

嚕

寧靜是聽得到的

當風停下，樹伸長脖子喝湖水

伸得最長的是塔松，站得最高，腰最直

咕嚕咕嚕，臻于一支樂隊的演奏

我聽到

它們的帽子隨意扔在遠處的山頂

時光在湖中，咕嚕咕嚕，時光不見減少

我不在場，在不丹

靜靜的紅楓樹下

小國家不丹

不是我而好像是小國家不丹

不丹寧靜，自然，人心有道

大云山靜靜的紅楓樹下

坐著的不是我而好像是小國家不丹

紅楓樹偶爾落一葉，很久又落一葉

不丹一葉，我一葉，就這樣落著

東興記事

他們在海邊小樹林里大聲喝酒

我一個人到大海上散步

沒有波浪的今天在遙遠的某年

不遠走到了公海，沒有打魚船

大海不吹風

一只太陽老到一動不動，像是越南一個傷兵

東興沒有新鮮事

老子騎著青牛從大海歸來

小樹林里喝酒的他們起身離去

返回遙遠的某個國家

蒼茫大地，有一烏樹

腳步從樹中走上尖梢，姑且叫烏樹

大提琴聽到一個女人在湖邊漫步，藍色的湖風吹拂她的長發(fā)

孤單的她是一封寄出的信

聽到耳語，聽到白色的藥片，聽到陽光翻過高峻的山脈

黃金的馬蹄急了又急

坐在湖邊木椅，她閉目，山河在停頓

她彎腰，皇帝在鞠躬

姑且我是那棵樹

蒼茫大地，路人不識

我說，叫烏樹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