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麗麗
一直以來,韓劇都被歸為“女性用品”,特別是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家庭主婦以及天真小女生的專用品,但《來自星星的你》卻以浩蕩之勢,沖破了這種既定的邊界,抵達了很多男性,包括知識群體的領(lǐng)地。
前不久,王岐山也曾在公開場合提到《來自星星的你》這部電視劇,他說自己也偶爾看韓劇,還和孩子們探討過韓劇在中國有市場的原因。“韓劇走在了咱們的前頭?!彼f,“韓劇的內(nèi)核和靈魂,恰恰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升華,是用電視劇宣傳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內(nèi)容。”
“把持不住”的男中年
作家王安憶恐怕是最“速朽”的一枚韓劇粉:幾天前,她剛剛被同事嚴鋒曝光這一身份,然后,就被證實早已厭倦。與此同時,反倒是初涉韓劇的嚴教授,成了“把持不住”的星迷。
在上海的一家咖啡館,作家王安憶瞥了一眼掛在墻上的小黑板,上邊寫著“炸雞和啤酒”,下邊是“來自星星的我”,整個背景落滿了細碎的雪花。
彼時,她尚不知這些符號出自韓劇《來自星星的你》,印象深刻,是因為“表達很俏皮”。
彼時,女人們早已在網(wǎng)上表達對《星星》的瘋狂。當女星高圓圓在網(wǎng)上喊出“初雪。炸雞和啤酒在哪里?”時,很多女人在微信上輸入“炸雞和啤酒”,只為看一眼是否真有雪花落下。之前,《來自星星的你》早已像滾動的雪球,借助網(wǎng)絡(luò)的口碑營銷,從明星、大V到他們的粉絲,一一裹挾。
嚴鋒是那種“多情”的觀眾:“只要你看了,就好像和里邊的人產(chǎn)生了某種關(guān)系,合成了一個命運共同體,非要看個水落石出不可?!边@很像畫家陳丹青對連續(xù)劇的那種熱情:“我不計較連續(xù)劇演技,模樣找對,本子好,瞧他出場就能看下去。播完了,還會想念,如果是女演員,還要想入非非,不因漂亮性感,而是‘日久生情’,你跟蹤她幾十集,知道她好多‘私事兒’呀!”
嚴鋒認為這部劇最抓人的是全智賢,他從沒有在一個大眾偶像身上看到這么多種類型的集合:女神、花癡、鄰家女孩、女漢子,能突破很多表演的禁忌,把一個“二”字演得活靈活現(xiàn)。
豈止是嚴鋒,同樣“把持不住”的還有每周三就在微博上召喚孔二狗看直播的前搜狐副總裁劉春以及聽不懂韓語、沒有字幕、仍能自得其樂的媒體人陸暉。韓劇《來自星星的你》就這樣,一反常規(guī)地,借由科幻、奇幻、穿越、女神等不同元素的吸引,躍出女性圈,為更多男性和知識群體所接納。
女人的“A片”?
盡管“女人追韓劇,男人追美劇”式的標語有失偏頗,卻也能從某個角度道出韓劇與女性的“曖昧”關(guān)系。
心理學(xué)家胡慎之認為,女人偏愛韓劇是因為韓劇設(shè)置的一整套人物關(guān)系和情感反映了女性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心理和社會特點。它們往往充滿幻想和虛構(gòu),但從虛構(gòu)中可以看到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情感缺失。
活了400年的“都教授”,大叔心、少年臉,專注炒房400年,富可敵國。文能懂女人心,武能隨時救援。危急時,只需喊“都教授,救我!”他甚至可以讓你討厭的壞人死掉,打牌一直摸同花順,整個游樂園該亮燈時亮起來,甚至400年只為愛你而來。他是超人,是鋼鐵俠,是江直樹,是道明寺,是韓國李嘉誠,是哆啦A夢,可以滿足任何一個階段的女人對于全能照顧者、保護者、陪伴者的需要,而且提供著一種堅貞不渝、不離不棄的愛。
在安·芭·斯尼陶的《大眾市場的羅曼斯》一文中,他總結(jié)了此類小說帶給我們的啟示:浪漫是女性想象力中主要的組成部分。女性往往被文化、社會關(guān)系、家庭和愛情所局限和羈絆,她們能夠為社會普遍接受的一種超越,就是浪漫。這也就意味著,她們需要在想象中不斷地回到她們一生中那些短暫的求愛時光。這些浪漫的關(guān)系都是在敘述,愛情中女人最感興趣的那個階段,往往在互明心意時,故事也就戛然而止。
這些故事使她們避開現(xiàn)實世界,嚴肅地對待想象和逃避。它們往往從女性視角來寫,女人是主體,而男人是客體,她們在一種關(guān)系互動中不斷對男性心理和行為作出評價。寫作者喬安娜·魯斯總結(jié)發(fā)現(xiàn),小說中所有的女性都如同孩子一樣,她們僅僅因為存在就會被愛。
專欄作家咪蒙有個論斷:“言情劇就是女人的A片。玄彬、李敏鎬、陳柏霖就是我們女人現(xiàn)階段的“蒼井空”。大家都貪心,只不過男人想要無限的多元的性,女人想要無限的多元的愛?!?/p>
純情的,美好的
在很多人被裹挾進來之后,也有人陸續(xù)退出。媒體人謝勇在看到第三集后,終于關(guān)閉了窗口,這部劇抵達了他的極限。很多人的退出都有他們金光閃閃的理由——“男主劉海太厚,太板”“全智賢下半個臉沒輪廓”“男主裹浴巾洗澡,太沒誠意了”……謝勇無法接受這樣一個不靠譜的故事:一個英俊兼有超能力的外星人和一個國民女明星居然相愛了。在他接受的藝術(shù)理論教育中,如果角色設(shè)置過于完美,展開的故事肯定會失敗。有缺陷的英雄才是人的英雄,神話故事是人類童年期的偏好,但這部劇的流行將他的美學(xué)教條嚴重證偽。借助這部劇,他也看到了中國人的想象力。女性開始表達內(nèi)心欲望,但表達出的想象異常庸俗。他認為精神轉(zhuǎn)型期的中國,社會個體都在體會著某種孤獨感,中國社會男女關(guān)系的緊張在放大這種孤獨,并創(chuàng)造著商機和視覺奇觀。
當有人指出“正太臉,滄桑心”“在城市中心擁有高級公寓,掌握半個富人區(qū)的地皮”“擁有女神、花癡、鄰家小妹、女漢子等多重性格的美艷女友”其實是中國教授和文藝中年男人內(nèi)心欲望的折射時,生活中的教授嚴鋒卻覺得看這部劇和停在路邊看美女、美景并無大的不同,那只是一種美好的感受。在他看來,古代尚有拙趣,在現(xiàn)代,藝術(shù)也應(yīng)該容納各種感受。
關(guān)于大量文藝男中年為什么成為星迷,自己也連追多集的心理學(xué)家胡慎之認為,十多年前,在這些人的青壯年時期,“野蠻女友”曾滿足過他們對于一個女人的想象,這是一種誘惑。另外,人到中年,比之前更有時間和愿望了解別人和周邊的世界。有網(wǎng)友調(diào)侃,如果男人不看韓劇,就相當于放棄了了解女人世界的可能。而當一個東西成為流行,為了社交需要和存在感,很多人會不自覺地卷入其中一探究竟。
男人對于純愛劇情是否天然排斥,嚴鋒認為這是社會對于男性的刻板印象。這樣一種社會想象會造成男性對自己的誤解,并建構(gòu)起一個想象的自我先入為主地就認為純情的韓劇不適合自己,而無數(shù)的文學(xué)作品可以印證,東亞的男性對于純情的渴求甚至是超過女性的。
(摘自《時代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