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是重復(fù)愛同一個人

沈鎖鎖

你還愛他嗎

初秋的上海，微微有些涼意。蘇錦一大早被鬧鐘叫醒，她趕上午十點的航班去廣州。身邊的江子辰翻了個身，嘟囔著幾句又沉沉睡去。

蘇錦在鏡子前拾掇了半天，特意穿上前幾天新買的緊身裙，廣州的這個季節(jié)應(yīng)該還可以穿漂亮的裙子招搖過市吧。David見到她會有驚喜的表情嗎？這個念頭冒出來的時候，蘇錦趕緊打住。

David是合作方公司里的海歸男。兩人共事很愉快，繼而發(fā)展成無話不談的好友。他曾很直白地惋惜，要是能早點遇見她就好了。比起文科男江子辰，蘇錦更喜歡David思維縝密、條理清晰的說話方式。她很欣賞他，不過也僅僅止步于欣賞。

因為，她有江子辰。

八年戀愛長跑，只缺一張婚姻證書而已。這中間有太多機(jī)會可以去民政局，可蘇錦總覺得欠缺了些什么，而江子辰看起來也不著急，于是婚事一拖再拖。

出門的時候，江子辰正睡得香，蘇錦沒有叫醒他，拿起拉桿箱，輕輕關(guān)上門。叫醒又能怎樣，反正他也不會送她。

外面不知道什么時候下起了小雨，蘇錦感覺到一絲寒意。她拖著箱子的手有些吃力，等了半天才叫到一輛計程車。蘇錦忍不住想，要是時光倒流八年，甚至哪怕只是五年，那時候的江子辰一定會來送她的吧?，F(xiàn)在，他更愿意睡個懶覺。

過安檢的時候，一對小情侶正難舍難分地?fù)肀Ц鎰e。蘇錦觸景生情，用手機(jī)拍下他們擁抱的背影，發(fā)了條微博：也曾這樣愛過。蘇錦知道，江子辰不會注意到這些。就算他無意中看到了，也懶得探究她發(fā)這條微博的用意吧，他們早過了揣摩對方心思的年紀(jì)。

十二點多，她順利抵達(dá)廣州，David親自來接機(jī)。他熱情地給了蘇錦一個擁抱，這是他歡迎她的方式，可是她的心卻在那個擁抱里打開了另一方天地。

吃完晚飯，David神秘地說帶她去個地方，到達(dá)目的地才知道去了赫赫有名的“小蠻腰”。她本想拒絕，因為她有些恐高，一直不敢坐摩天輪，何況廣州塔上的這個摩天輪號稱全球最高。

“不嘗試如何能欣賞到另一番美景呢，走吧，保準(zhǔn)讓你忘掉所有煩惱?！边@時David已買好門票，蘇錦卻有些走神。連David都看出她情緒不佳，為什么江子辰察覺不到呢？

不過那晚，蘇錦果然心情大好。下來的時候，David突然問她：“你還愛他嗎？”

蘇錦愣了半天，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回答他：“我們在一起八年了，我知道他喜歡哪個球隊，知道他討厭哪種水果，甚至我還知道他身上每一個小傷疤的來歷……”

“你只是很了解他，可是你還愛他嗎？”David一針見血，蘇錦徹底愣住。

她還愛他嗎？她不知道。

我愛八年前的她

蘇錦出差的第五天，江子辰在朋友聚會上認(rèn)識90后姑娘顧菁菁。

菁菁姑娘并非美貌如花，可那三個小時里，江子辰的目光卻被她吸引了過去。她說話時候的眼神，她笑起來的樣子，無不由內(nèi)而外地散發(fā)著一種活力。最重要的是，她看向他的眼神，帶著迷戀與欣賞。

聚會結(jié)束的時候，顧菁菁嬌嗲嗲地對江子辰說：“大叔，搭個順路車可以嗎？”

好吧，原來他在她眼里已經(jīng)是大叔級人物。顧菁菁在車?yán)镆贿咟c評著車?yán)锏难b飾老土，一邊又笑嘻嘻地跟他聊天：“大叔，你家有女主人了嗎？我確定一定及肯定，做你家的女主人很happy?！?/p>

江子辰“嘿嘿”地笑了起來，虛榮心得到了極大滿足?？墒翘K錦happy嗎？這話要是讓她聽到，估計會當(dāng)成一個笑話吧。他這才突然想起來，這些天他和蘇錦除了幾條短信，連個問候的電話都沒打過。

終究是平淡了，淡得不著痕跡。

可是，曾經(jīng)不是這樣的。八年前，蘇錦也是這樣天真無邪，望向他的眼神也帶著崇拜。他們在一起很開心，那種恨不得一天到晚都黏在一塊的心情，現(xiàn)在想來都覺得甜蜜又溫柔。

顧菁菁下車之前，鬼靈精怪地問江子辰：“大叔，我猜你家已經(jīng)有女主人了對不？可是你很遲疑，不確定自己現(xiàn)在還愛不愛她對吧？”

“瞎猜什么呀?！苯映揭贿吀袊@自己老了，對90后招架不住，一邊又有種被猜中心思的尷尬。

顧菁菁很得意地笑了，然后說：“那我問你答，你愛她嗎？”

“我……”江子辰支吾了半天，像個在課堂上被問倒了的小學(xué)生。

“時間到，大叔還是趕緊回家想清楚吧。今天謝謝你送我回來，大叔byebye?！鳖欇驾颊f完一蹦一跳地走了，留江子辰在車?yán)锇l(fā)愣。

江子辰一下子陷入巨大的回憶里，然后自言自語地說：“也許我愛的是八年前的她吧?！?/p>

而現(xiàn)在，連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愛，還是習(xí)慣。

有縫隙，便有人要鉆進(jìn)來

半個月很快過去，蘇錦返滬，David開車送她去機(jī)場。

他體貼地讓她等在休息區(qū)，自己忙前忙后去幫她換登機(jī)牌、托運行李。某個瞬間的恍惚里，蘇錦記憶中相同的場景撲面而來。

那會兒的江子辰，也是這般的溫柔體貼，恨不得把她當(dāng)個小孩寵在手心里。只可惜后來……想到這里，一滴淚水順著臉頰掉了下來，她趕緊擦掉。

安檢口，David再次給了她一個溫暖的擁抱，也許在旁人眼里他們就像一對熱戀中的情侶吧。而實際上他們一切都止步于這個擁抱，蘇錦不是看不出David的用心，她也覺得和他在一起自己很開心。只是在沒有理清楚自己的問題之前，她不想牽扯進(jìn)另外的感情。

David溫柔地說：“我等你答案?！?/p>

破天荒地，蘇錦下飛機(jī)的時候，收到江子辰的短信，說他來接機(jī)。拿好行李，蘇錦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江子辰。

真的是太熟悉了，他的眼神他的衣服他等人時候的表情，都清晰地刻在她的腦海里。甚至她都知道，江子辰要說的第一句話是：“行李給我?！?/p>

這種感覺真糟糕，仿佛永遠(yuǎn)都不用期待，反正不會有任何驚喜。不過今天他還是讓她有些意外，她沒想到他會來接她。endprint

江子辰原本是沒這個打算，下了飛機(jī)直接打車回來多省事?？墒亲蛲硭诰蹠显俅我姷筋欇驾?，小丫頭看到他一副有心事的樣子，當(dāng)即表示要當(dāng)他的心理醫(yī)生。

聽完江子辰所謂的煩惱，顧菁菁馬上拿出一副“戀愛專家”的派頭：“大叔，看你長得帥的份上，教你一招。明天你去機(jī)場接她，回來路上直接帶她去民政局，領(lǐng)個證，這婚不就結(jié)了嘛。我保準(zhǔn)她會很感動，女人嘛，都喜歡強(qiáng)勢霸道一點的男人，猶猶豫豫算個啥呀。”

這都什么邏輯？江子辰嗤之以鼻，但他第二天還是去了機(jī)場。他當(dāng)然沒把車開往民政局，要是這樣，蘇錦只會以為他吃錯了藥吧。

回去的路上，他安心開車，蘇錦坐在副駕駛閉目養(yǎng)神。車子駛過黃浦江的時候，突然有個念頭從江子辰的腦海里跳了出來：如果他和她分開，重新找個人，譬如像顧菁菁這種可愛的女孩子來愛，是不是會改變現(xiàn)在的狀況？

他和蘇錦占據(jù)了彼此八年的時光。八年，終究讓愛情生出縫隙。有了縫隙，便讓其他人有了鉆進(jìn)來的機(jī)會。譬如海龜男David，譬如90后姑娘顧菁菁。

一次次重新愛上的過程

蘇錦回上海的第二天，就和江子辰一起去陪他的好哥們兒李浩喝酒消愁。李浩的第三次婚姻再次陷入僵局。KTV里，這個大男人借酒消愁，將一首《女人花》唱得肝腸寸斷，勸說無效后，只好任他喝得爛醉如泥。

后來，他一直重復(fù)一句話是：“換了又怎樣，換了也還是一個樣”。蘇錦和江子辰一下子陷入沉默。

第二天酒醒之后，李浩給江子辰打電話，仿佛大徹大悟地跟他講道理：“哥們兒，我算是徹底明白一個道理，其實東西壞了光靠換是沒用的，我們還要懂得修?，F(xiàn)在看似完美的下一個，時間一長，照樣會有縫隙。你也別再折騰了，跟蘇錦結(jié)婚吧?！?/p>

江子辰?jīng)]想到他一醉方休之后得出來的是這樣的人生感悟，可他不得不承認(rèn)，這些話似乎有那么幾分道理。就算他現(xiàn)在換顧菁菁來愛，八年后大概也是這樣的光景吧。

時光總會改變一些東西，原地踏步未必是好事，愛情轉(zhuǎn)變?yōu)橛H情也未必就是壞事，就像他和蘇錦，即便覺得厭倦，卻還是沒有放開彼此的手。愛情終有消失的那一天，重要的是要找到一種感情代替愛情來維系生活。

李浩很義氣，他把同樣的道理也講給蘇錦聽。蘇錦笑他：“你這次是不是準(zhǔn)備徹底安定下來了？”李浩笑而不答，點頭默認(rèn)。

蘇錦到底還是把他的話聽到了心里。也許他說得對，愛情都有倦怠期。下一個未必就好，換一個要經(jīng)歷的也是同樣的過程。既然不是性格不合，也不是三觀不一致，那又何必折騰呢？不如修一修，補(bǔ)一補(bǔ)，也許這樣反而更容易接近幸福。

這樣想的時候，她給David發(fā)了一條短信，內(nèi)容很短，卻是她人生里的一個重大決定：對不起，我最愛的還是他。

發(fā)完，蘇錦松了口氣。她決定，修復(fù)這段八年的戀情，先從她自己做起。

可后來她發(fā)現(xiàn)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江子辰也有了細(xì)微的變化。下班回到家，他開始幫她在廚房搭把手，衣服換了也不再到處亂扔，周末也會耐心地陪著她去看場矯情的文藝片，甚至最近還和雙方父母密謀，然后給了蘇錦一個意外又浪漫的求婚。這樣的江子辰，讓蘇錦仿佛又回到了熱戀的時候。

他們好像又重新愛上了對方。

也許好的愛情和婚姻，就是這樣一次次重新愛上的過程吧。學(xué)會重復(fù)愛同一個人，也是愛情與婚姻的必修課。

編輯/劉 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