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紀軍
Innovation And Persistence For Modern Handicraft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cquer Art Design
在強調傳統(tǒng)的髹飾工藝和界定大漆材料運用的同時,力爭將自己的認識和情感體驗通過漆藝作品反映出來,在工藝、材料、樣式、審美等方面進行突破性的嘗試和探索。無論就漆藝還是整個傳統(tǒng)手工藝而言,堅守、創(chuàng)新始終是其從業(yè)者要面臨的課題,也是必須擔負的使命。
When emphasis is placed on traditional painted decoration process and definition for the application of lacquer materials, it is necessary to strive to reflect the understanding and emotional experience through lacquer artworks, and conduct groundbreaking attempts and explorations in terms of the processes, materials, styles, aesthetics and so on. For lacquer art and the entire traditional handicrafts, innovation and persistence are not only always issues confronted by practitioners, but also duty-bound responsibility shouldered by practitioners.
伴隨著人類歷史的滄海桑田、云卷云舒,中國漆器走過了七千年的歷史,成為世界文化遺產中一枝奇葩。從戰(zhàn)國和漢代, 至明清以降,漆藝世界里留下了無數(shù)足以藏之名山傳于后世的瑰寶,每一件珍品無不是手工藝者進行全方位創(chuàng)造的成果,僅就工藝而言,就有戰(zhàn)國的多材料制胎工藝、漢代的戧金工藝、明清的百寶嵌工藝等。今天的漆藝,又朝著審美、形態(tài)、材質、工藝等方面進行著大膽的突破,展示出新的無可限量的生命力。因此, 無論就漆藝還是整個傳統(tǒng)手工藝而言,繼承、發(fā)展與創(chuàng)新始終是其從業(yè)者要面臨的課題,也是必須擔負的使命。
一、藝與匠
清初四僧之一的石濤曾說:“畫受墨,墨受筆,筆受腕, 腕受心?!绷攘仁€字充分道出了藝術的真諦與內涵,也截然劃分出了藝術家與匠人之間的本質性區(qū)別。藝術的指向在于心, 而心又是可以牢籠天地、承載世間百態(tài)的,心是“道”的鏡子。如臺灣故宮博物院收藏的清朝的一件玉藏品《白玉碗》,我們首先可以看到的是用玉超凡脫俗和晶瑩剔透來表現(xiàn)一件日常的生活器物——碗,這就是一個獨具慧眼的結合,日常的,通常也是世俗的,而世俗之中,人不可一日離開的就是這個“吃”,它是人賴以生存的基本條件,甚至可以代表人的生存必須與狀態(tài)。且看“吃”中百態(tài):茍延殘喘者有之、得過且過者有之、精進努力者有之、趨炎附勢者有之,大智若愚者亦有之,關鍵在于有著一顆怎樣去“吃”的心??纯茨侵话子裢敕置饕呀浉嬖V你,她說,人須臾不可離的是如玉般純凈的本質,生活的形態(tài)要如碗的造型那般簡潔大方,越是簡單的生活才是越真實的生活,才越接近生活的本來面目,能把生活過簡單的人才是有智慧的人。白玉碗盡管造型簡潔,但你絲毫不覺得它簡單,因為玉的性格賦予了它的端莊典雅,也就寓意了生活所必須具備的品性,俗而雅,雅而常。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檐口兩邊的花蕾玲瓏剔透,充分體現(xiàn)出生活的情趣和生命的意趣。因此,第一個制作出白玉碗的是藝術家,而模仿者可稱之為匠人。自然,匠人也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僅僅模仿了作品的一切外在的東西,材料、造型、技法等等不一而足;另一類可能在制作時同樣經歷了內心的體驗和創(chuàng)造過程,盡管都是心手并進,但終于已經落入了別人的窠臼,只能稱為一個高級匠人而已。
“道可道,非常道”。廣義而言,工藝美術有它一些成熟定型的表現(xiàn)手法,或者稱之為技術,但它又不同于物質生產的技術和簡單的制作手藝。車工、畫工的勞作是按圖紙、樣本、模板規(guī)范定型重復刻板操作,雖是手工而無自主性。而工藝美術的技藝不是藝術構思簡單的傳達,不是對構思的被動體現(xiàn),而是主動的構思再創(chuàng)造。以工藝、技法、材料、工具等手段表現(xiàn)心靈的感悟,是有血有肉、靈動的、鮮活的、有生命的,藝術家的手更像是上帝的手,可以創(chuàng)造萬物,創(chuàng)造奇跡。正如青州造像,尤其是佛教造像,如果沒有內心的虔敬、對佛教境界的領悟,光有那些表面的技能,是根本無法體現(xiàn)出“曹衣出水”和“吳帶當風”的神妙的。唐代畫家張說得好:“外師造化,中得心源”,它概括出了一切藝術的核心,也是工藝美術最緊要的地方。
二、探索與追求
近來我的漆藝作品在強調傳統(tǒng)的髹飾工藝和界定大漆材料運用的同時,力爭將自己的認識和情感體驗通過漆藝作品反映出來。在工藝、材料、樣式、審美等方面進行了嘗試和探索?,F(xiàn)在,人們總是關心新技術會帶來怎樣的變化,因為它能幫助人們達成到先前很難做到的目標。數(shù)碼技術的介入在工藝美術當中并不是新課題,這只是一個新的工具,就像我們原來用毛筆,后來用鉛筆和圓珠筆,手繪板其實也是工具。就像古人打仗用矛,后來用機槍,現(xiàn)在用雷達、激光和導彈。吃飯也是一樣,可以用筷子,也可以用勺子,但目的是吃飯,吃的東西是最重要的。今天,數(shù)碼技術的介入,為大工藝美術的發(fā)展起到了積極推動作用,很多例子已經得到證明,從木板雕刻到金屬爛板到照相制版絲網印刷,這里不僅僅是一個板種的區(qū)別,更是一個技術發(fā)展過程,漆器從挖制木胎到夾胎到現(xiàn)在的聚酯合成胎也是一個發(fā)展過程。玉雕、木雕、竹刻的機刻介入、工藝禮品設計的3D打印出樣等都是時代發(fā)展的需要。我們對一些傳統(tǒng)工具的介入使用似乎是順理成章,可以理解接納的,那么,對數(shù)碼技術的介入也應該接納和認可,而且更需要我們去主動了解和掌握,為我所用。不久前我設計的系列漆藝作品《諾亞方舟》,作品要求傳達某種濟世的含義,在作品中需要出現(xiàn)很多佛像的頭部,并且要求的是一致和重復性,這就嘗試運用到了數(shù)碼技術。我要求學生按照我的設計用3D做出了效果圖,而后通過數(shù)碼打印得到了基本的模型, 結合傳統(tǒng)的方式,澆注翻模數(shù)個成合胎型,然后裱布髹漆,使用傳統(tǒng)的漆器工藝來完成最后的裝飾。這是新技術介入傳統(tǒng)工藝的一個很有趣的例子,3D的引入,給予了傳統(tǒng)手工藝一種越界的可能性,只有不斷超越傳統(tǒng)工藝的局限性,它才能獲得長足的發(fā)展。關鍵問題是我關注藝術家是如何駕馭與把控數(shù)碼技術的介入,如何讓3D的部分為作品主題表現(xiàn)服務,從而突出作品的藝術性。
在《佛像》系列作品中,我對材料進行跨界和組合,在漆胎上開出小孔,做出龕位,嵌入銀質材料的佛像和一些計算機元件,進行圖形、材質對比,不僅建構了一種新的視覺樣式,更體現(xiàn)了大乘佛教圓融無礙的核心思想,事事圓融、事理圓融,物物圓融,把歷史的曾經和現(xiàn)實的當下圓融為一。又如《紅系列之一:花》漆塑作品,該作品是紅系列漆塑作品中的一件,它以上海的市花白玉蘭為創(chuàng)作藍本進行變化設計,把含苞欲放的玉蘭花和女性柔美的肢體(臀部)進行糅合,用以展現(xiàn)生命的嬌媚、活力和繁衍。作品大量運用富有彈性和動感的弧線,每條具有浮雕感的弧線高低有序,既有整體的流暢又不失細節(jié)的關注。制作上運用傳統(tǒng)的髹漆工藝,通過干漆脫胎、髹圖、犀皮、貼箔、打磨拋光等技法,使之充分傳達出漆藝的特質。在材料上,運用傳統(tǒng)的生漆(全天然樹脂漆)材料,充分詮釋大漆這種特殊材質的美感。古老的漆藝表現(xiàn)手法、現(xiàn)代藝術的視覺沖擊和對生命的本質性思考在這里完美地相互滲透、彼此依賴,充滿了藝術的張力。漆塑作品《山水》系列、《紅》系列等都在不同方面對漆藝這個傳統(tǒng)古老的藝術進行了突破性的嘗試和探索。
在這些作品中,圖式上努力摒棄傳統(tǒng)的自然寫實和重功能的局限,造型多為抽象和變形,尤其在器形的裝飾上,消解原有的具像符號,代之以半抽象非邏輯的符號,表現(xiàn)意識和非現(xiàn)實的空間。工藝上,我對有些漆塑作品會結合運用數(shù)碼技術先出效果圖,3D打印做胎型等,對傳統(tǒng)的髹涂、貼箔、戧刻、罩染、推光等進行實驗與創(chuàng)新探索,打破一些傳統(tǒng)的工藝手法,運用破破殘殘、重重疊疊的箔料貼膚,劃劃刻刻、描描染染圖像的描繪,是是非非、影影綽綽的符號注入,運用漆的豐富多彩的變化及光滑與粗澀的肌理對比視覺效果,傳達出某種隱喻和象征。在作品形態(tài)上則注重契合當今審美的需求。藝術作品包括工藝美術作品,最終是以實體呈現(xiàn)的,是以作品說話的,無論用什么材質,通過什么樣的手段,工藝的跨界最終是要達到一個完美的表現(xiàn)。
縱觀近期的這些作品,我更多強調的是少些匠氣和工藝局限,多些意味、思考和時代感,使漆藝真正成為一種自由表達觀念、思想和趣味的純藝術媒介。面對作品,審視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體味豐富而獨立的漆藝語言,我真切地感到,漆藝創(chuàng)作充滿了無限的可能性,充滿了自身心相的自足表達,充滿了對宇宙天地的無礙求索,而這正是我所思考和追求的目標。
三、堅守與持之以恒
堅守與持之以恒是一切事業(yè)成功的基本前提,拉蒂默說: “滴水穿石,不是因其力量,而是因其堅韌不拔、鍥而不舍”。做工藝美術、做手工藝要有一種持之以恒的堅守心態(tài),不管外面怎么變化,你要牢牢地守住你應該努力去做的那份。人生要做兩件事:一件是做自己喜歡的事,一件是自己堅持做的事。有的時候我們就會這樣,做了這個又去做那個,一知半解,不求甚解, 往往以“拓展知識面”來混淆對一門學科進行深入探索研究的堅持信念的概念,我想應該是先有深度再有寬度,有了高度,才有廣度。做工藝美術堅守和持之以恒是成功的最基本保證,工藝美術的特征與大批量生產的機械制造方式不同,盡管可以使用一些工具和數(shù)碼技術,但主要還是以藝人通過一定的藝術構思, 以手工制作為主的工作坊方式制作完成的。由于是手工制作,需要相當?shù)臅r間保證,講究技術、積累經驗和審美積淀尤為重要。
手工藝的堅守不是保守,持之以恒也不是固步自封,堅守是一種態(tài)度,持之以恒是一種精神,有了態(tài)度和精神,我們才會在堅守中去認真思考和學習新工藝、新材料和新技術(包括數(shù)碼技術),傳承是為了創(chuàng)新,堅守是為了突破,今天,數(shù)碼技術的介入,材料的更新,工藝的變革等,這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我們不但不能拒絕,相反要為我所用,這是一種對當下生存的態(tài)度。更是時代發(fā)展,人類進步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