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華
摘要:在文明交博的風口浪尖上,亞洲影人敏感地意識到自身的位置與民族的處境,更多選擇了介入,即以“電影言說”的方式擔當,由此文化、軍事和商業(yè)上“烽煙四起”的亞洲原野,獲得足夠生動、奇異和多樣的記憶,它們時常以打破和顛覆,呈現(xiàn)出足夠智慧的生命書寫、獨到的話語魅力。亞洲新電影著力“感官化”大寫亞細亞文化,純樸宏博的亞洲文化,是內嵌于新東方影像中的核心密碼;高度的個性主義,即以鮮明的個人化視角和獨立不羈的藝術追求,建構屬于自己的敘事邏輯,顯示了亞洲新電影精神大突圍、影像大突破的強烈沖勁;而“反奇觀化的哲思挖掘”,始終以平民百姓、神秘自然和人文歷史作為表現(xiàn)對象,則使亞洲銀幕“高類型電影”的形式特質更為突出,形成別樣的審美空間,即追求“虛構客觀化”,每每以第一人稱敘事方式介入故事和景觀,自由跳脫,既讓觀眾有被縫合進特定歷史中的夢幻感,也令其被哲理觸動,被啟示喚醒,被發(fā)現(xiàn)震驚。
關鍵詞:電影藝術;藝術作品;亞洲;新電影;文化特質;精神追求
中圖分類號:J90文獻標識碼:A
文化多極化的當下,世界電影藝術被整體挾裹其中,迅疾開始大分化和大博弈。當以財富和價值觀一并建構了環(huán)球銀幕的心理霸權,美國電影在全球市場呼嘯而過的時候,與之形成抗衡的一些區(qū)域電影,幾乎是不露聲色地以鮮明的風格樣態(tài)和內含的人文氣質,日漸強勁地凸顯著自我,博取著人們的眼球,在本土甚至在同為“第三世界”的兄弟國家瓜分著本屬于那些“領導者”的“杯中羹”,而讓當代電影領域長久無法重現(xiàn)好萊塢電影王國鮮亮的原色。亞洲新電影即是如此。近年在戛納電影節(jié)、柏林電影節(jié)、威尼斯電影節(jié)以及奧斯卡獎評選中,亞洲新電影獲得一系列殊榮,包括《烏扎克》(土耳其)、《老男孩》(韓國)、《殯之森》(日本)、《青紅》(中國)、《一次別離》(伊朗)等優(yōu)秀亞洲電影以及獲最佳導演獎的楊德昌(中國臺灣)、林權澤、金基德(韓國)、努力-比格-錫蘭(土耳其)、布里蘭特-曼多薩(菲律賓)、李安(中國臺灣)等著名電影藝術家,在世界銀幕上一次次放射出耀眼璀璨的“亞洲星光”,頻頻刮起強勁的“亞洲風”,這些顯然是不能用偶然來解釋的,亞洲新電影及其大師的崛起,已是不爭的事實,且越來越深刻地改變著當代國際文化版圖的格局。
事實的確如此。只要我們以活力指數(shù)勘察當代世界最主要的新興經(jīng)濟體就會發(fā)現(xiàn),中國、越南、泰國、韓國等亞洲國家,正是所謂典型的經(jīng)濟創(chuàng)新熱土,世界最大的變革工廠。在大量吸引外資的同時,新的生產(chǎn)關系被帶入,催生了亞洲國家由封閉保守向民主開放的轉身,而在這一近代化、現(xiàn)代化進程中,伴隨新與舊、本土與外來、體制與個人、權力與民意的緊張博弈,整個社會生活層面的義與利、情與理、權與法……的沖突也愈演愈烈。面對日漸洶涌的現(xiàn)代化浪潮,幾乎所有亞洲國家都程度不同地跌入一場政治文化大裂變中,其典型特征就是普遍的心理焦慮和社會動蕩。應當說,這場政治文化大裂變,主要形態(tài)不同,所導致的結果也不同——一些國家和地區(qū)為強大的現(xiàn)代化理想所激勵,戮力同心,大破大立,快速完成了沖突—轉型—重生的過程,由亂而治,如韓國、新加坡、中國臺灣等;另一些地方則由于宗教勢力和文化惰性,現(xiàn)代化的萌動如破繭抽絲,直接引發(fā)了舊有文明的斷裂,帶來強烈的社會陣痛,由治而亂,如伊朗、阿富汗、土耳其等。顯然,風雨飄搖的政治環(huán)境和除舊布新文化語境中的浩瀚亞洲大地,不能不以矛盾、雜色、驟變和多向,置身在當代國際舞臺上?!皯嵟鲈娙恕?。特殊的時代必然造就不同尋常的影像,身處變革進程中的亞洲影人,可以說在歷史的十字路口,在文明交博的風口浪尖上,敏感地意識到自身的位置與民族的處境,由此而對歷史變遷,對入侵和失去,對苦難和變革格外敏感。的確,亞洲政治、經(jīng)濟新歷史的開啟,實際上在心理上引起的震撼是最強烈的,而電影人于此不可能漠視、失語或者逃避。相反,他們更多選擇了介入,即以“電影言說”。正是影壇普遍的擔當?shù)那閼?,使得文化、軍事和商業(yè)上“烽煙四起”的亞洲原野,獲得了足夠生動、奇異和多樣的記憶,這種記憶時常以打破和顛覆,呈現(xiàn)出足夠智慧的生命書寫,顯示出獨到的魅力。正如萊納-杜密克贊譽易卜生戲劇時說他的戲劇是“應該否定的時代的一種偉大的否定之聲”一樣,①亞洲新電影無疑堪稱“變革時代的一種偉大的變革之聲”。與歐洲藝術電影大師們相比,亞洲新電影的翹楚們,更多地領有入世的抱負和一覽眾山小的藝術理想,這本質上是一種英雄主義的情懷,一種源于文化根基的家國責任。也正因為如此,他們比歐洲電影人更多地具有公共場域、生活變遷和人文糾結的傳記情結,總是試圖從個人體驗出發(fā),為自己身處的沖突與融合的歷史,勾勒出一幅真實甚至殘酷的圖畫。由此我們看到當代亞洲新電影鏡像的第一個特質:感官化大寫亞細亞文化。作為多種宗教雜匯、多民族雜居的地區(qū),在亞洲大陸上,儒道佛以及印度教、錫克教、伊斯蘭教等教派林立、信仰繽紛,其在現(xiàn)代化思潮促動下,和政體變革一道逐漸蛻舊變新,更為世俗和更為平民化,亞洲新電影在飽蘸自身文化與宗教底蘊的前提下,以溫婉、平和和謙恭示人,建構了一種新歷史緯度的泛亞景觀,它在深層的意義上是純樸宏博的亞洲文化、亞洲氣質的視覺化書寫(實際上也是古老的亞洲哲學和文明第一次系統(tǒng)地被以視聽手段演繹),這正是內嵌于亞洲新電影——新東方影像中的核心密碼。特別是經(jīng)歷了上世紀末亞洲本土(民族)文化的流失以及表意方式符號化、雷同化之后,亞洲影人開始警醒,執(zhí)著的進行民族本位影像的現(xiàn)代再造,就是他們驚醒后的必然選擇。于是,感性的民族元素被熔鑄進浩遠的文化傳統(tǒng)的大河中,和那些地道的故事,和本土守望的人物命運緊緊勾連在一起,成為千百年延續(xù)的價值觀念和現(xiàn)實頻頻沖撞的生動記錄和鮮活抒寫,其深深鐫刻上了亞洲印跡。在金基德的《撒瑪利亞女孩》中,父親五味俱全的絕望,印證了現(xiàn)代化進程中亞洲社會儒家思想的消解,揭示青少年流行生活方式對傳統(tǒng)人倫的顛覆,影片“逝者如斯夫”的蒼涼可以說格外耐人尋味。而李滄東的《綠洲》通過一個智障女人和一個慣犯的“畸形”愛情,折射了欲望對善的蔑視和擠壓,映照出等級社會的“怪物”們高尚內心世界那令人唏噓的真摯。毫無疑問,這種“韓式人文思考”是沉斂的,典型體現(xiàn)了今天亞洲影人對電影獨特的理解,即“電影要去尋找被生活隱藏的真實”。同樣,一些越南電影也表現(xiàn)出對本國文化精神的正相關照。在陳英雄《夏天的滋味》里,越南是別樣的感傷的,愛和性是絲織的,詩化的鏡語物象,立體化的敘事,在東方特有的內斂含蓄的節(jié)奏中,一個代表越南女人的宿命、輪回的故事被娓娓道來,充滿自然人性的溫熱。而在吳古葉執(zhí)導的越南電影《牧童》里,促使15歲男孩金去山坡上放牛的雨季,是成長的雨季,美好和丑惡一起,充實了金的成人體驗,讓他瞬間看到生活斑駁的原色,殖民者和美法“他者”的想象,被粗糲的生活所取代,民族根性的中庸情懷盡在光影之間。當代亞洲新電影對本土文化的感性書寫,并非一味還原,一味贊譽,而更多地是站在今天的立場上,打量其精神力量,捕捉其遭遇的困境,面臨的尷尬,因而,它們常常是現(xiàn)代與懷舊融為一體,交織著尊崇與哀傷等復雜的情緒,以現(xiàn)代人類的視角傾訴自我民族的過去和現(xiàn)在,凸顯民族精神骨骼,沉吟其生存狀態(tài)。這樣的影像不能不是樸素的、雋永的,同時也是感染力十足的。
比如,泰國導演阿彼察邦的《熱帶疾病》。作為一部在嘎納電影節(jié)上引起噓聲一片的費解的電影,《熱帶疾病》同性戀的題材并非其被詬病的原因,前后故事的斷裂導致多數(shù)觀眾精神斷裂才更遭觀賞者貶斥。然而,這部有關一個同性戀士兵與自我、本土文化以及自然界之間晦澀、隱秘溝通的電影,無疑是極具藝術創(chuàng)新意義的。該片中的泰國城市和鄉(xiāng)村,曖昧溫暖,特別是沉悶詭異的潮濕雨林,那跟著士兵捕捉老虎各處穿梭,時而平淡,時而神秘,時而瘋狂的鏡頭,可以說,讓野性與文明的疏離感和掙脫感瞬間襲上觀眾心頭?!稛釒Ъ膊 芬砸环N看似“不知所云”的方式,借助一種神秘行為藝術,隱喻了現(xiàn)代變奏曲中,泰民族的精神掙扎,直指人內心深處的獸性及其耗散。與之相應,當代亞洲新電影鏡像的第二個特質,是高度的個性主義。當下世界影壇勁吹“亞洲風”,顯然與亞洲新電影的風格多樣化有關,也就是說,在突破禁錮,走向開放的國際化進程中,更多的亞洲影人選擇了張揚個性、彰顯自我,以鮮明的個人化視角和獨立不羈的藝術追求,建構屬于自己的敘事邏輯。這其實是極為不易的。因為,以儒家文化為主要內核的東方文化一向強調內斂、低調、隱諱,中和與中庸,新電影突破傳統(tǒng)定規(guī)而尋求自身觀念與個性的灌注,顯示了精神大突圍、影像大突破的強烈沖勁。王小帥的《青紅》在描述貴州山區(qū)一份“苦澀的青春”、“苦澀的愛”時,篤信自己的內心感受,他讓一個懷舊的故事變成了一幅真正悲劇的圖景。的確,自然純樸而又懵懂無知的愛,和來自上海的父輩誤入“火坑”的怨憤,和父母企盼重返上海,望女成鳳的“愛”相碰嚓,旋即導致激烈的沖突和可怕的結局:女主人公青紅精神失常,戀人小根被槍決。影片從三線建設的“黑白膠片”入手,觀照普通人的情感生活,執(zhí)拗地表達獨特的電影哲學,再現(xiàn)了現(xiàn)實的悲愴意蘊。作為一舉擒獲金熊獎、奧斯卡獎的力作,伊朗導演阿斯哈-法哈蒂導演的“問題電影”《一次別離》,也采取以小見大的手法,通過一個家庭的矛盾及最后的分崩離析,折射出轉型時期政教合一的伊朗,其社會與家庭的百態(tài)。影片用一種幾乎不動聲色的真實生活節(jié)奏,日?;銓懀ㄟ^中年白領納德和西敏情感與理智的尖銳對立,通過不同階層的道德較量、利益博弈,刻畫了當代伊朗人在親情和宗教生活上的糾結,細致入微地勾勒出兩難人生的艱辛不易,令人動容。這部作品的成功,可以說就是內涵和個性的成功。顯而易見,亞洲新電影是盈滿“作者意識”的電影,堅持把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印記鑲嵌在電影中的結果,使其影片富含社會啟示,敘事方式和敘事結構自由靈活,無論詮釋歷史還是顛覆、解構人生,都極具個人見解,情理、趣味以及類型的混搭與雜糅,更是確立了影片真正意義的開放性。例如,被譽為“鬼才導演”的香港導演彭浩翔,無疑也是“鬼才作者”,其標示性的風格是“黑色幽默”,他慣于以表面荒誕不經(jīng)實則合情合理、曲折緊湊的故事,于嬉笑怒罵中觸碰社會問題,而這些好故事都是他內心很想講的,也確實是他親自講出來的?!顿I兇拍人》和《AV》都是草根生活剪影,題材另類,透著濃濃的鬧劇意蘊,但在這些背后,小人物對夢想的堅持、AV女郎的純潔善良,都既感染導演,使其賦予故事皆大歡喜的結局,也感染著廣大觀眾,讓他們步出影院,依舊能獲得“美好猶在”的心理平衡。顯然,彭浩翔確實“不走平常路”!由于地域、宗教和經(jīng)濟發(fā)展程度的原因,亞洲各國電影的視域、風格和表現(xiàn)對象或許會有差異,然而,在“反奇觀化的哲思挖掘”上,它們卻又驚人的一致,這即是當代亞洲新電影第三個顯著的特質。的確,在《海云臺》、《唐山大地震》等少數(shù)亞洲電影中,我們會看到精致的畫面、強烈的色彩以及震耳欲聾的音效,這是奇觀電影的代表形態(tài)。但是,與好萊塢銀幕普遍的強效應美學(突出視覺娛樂的力量)不同,更多的亞洲新電影并不把通過不連貫的動作場面、跳切的蒙太奇段落等制造的時刻不間斷的關注,放在突出地位,而是堅守自身傳統(tǒng)內斂低調的本性和東方慎獨自省的人生哲學,努力通過對人性深摯的體悟,對生命細微的觀察思考,來打動觀眾,尋求其內心的共鳴。金基德、林權澤、陸川、阿彼察邦、阿斯哈-法哈蒂可以說,都始終以平民百姓、神秘自然和普通的人文歷史作為表現(xiàn)對象,即不強調宏大的場面,也不著力于技術的渲染,深沉哲思的挖掘和呈現(xiàn),是其根本魅力所在。這正是亞洲影像最為動人、最為鮮明之處。金基德的《空房間》堪稱奇妙生活的默片,仿佛清澈的流水。影片導演以有形寓無形,四兩撥千斤,勾勒了一個邊緣小人物令人稱奇的狀態(tài)——用一種看似消極的方式過著一種很積極的生活??辗块g的闖入者靜謐的身影,來無影去無蹤的神秘,毫不使人感到詫異,相反,“賊”和“愛使”的巧妙置換,真切地碰撞著觀眾的靈魂,瞬間就將一種獨特的溫暖感覺傳遞給人們,令其喜愛主人公,而關于真實和夢境、關于愛和救贖的哲理,也伴隨黑暗世界中一個“幽靈”的一個個“太極動作”,被徐徐展現(xiàn)出來,可謂深邃至極。與金基德一樣,泰國導演阿彼察邦,也是文藝范十足,從不取悅大眾的導演。在電影創(chuàng)作中,他喜歡使用長鏡頭、景深鏡頭和空鏡頭,把戲劇化的復雜人生過濾成簡單、清澈,看似無意義的日常生活,把自然或場景置于主角位置,以自然和環(huán)境的時間更替以及由此而生的內在變化,尋求對人的心理感受、精神律動的捕捉。例如,超現(xiàn)實主義影片《正午顯影》,其多點呈現(xiàn)的松散結構方式,本身就是直指哲思的,影片將紀錄片的段落楔入敘事之中,混合即興解說,主題藏而不露,而流淌的生活永遠是質樸的,觀眾得自己用心去體味。而他的《極樂森林》樂于“進入森林”,然而導演卻并不用絢爛的“大片鏡頭”去渲染和勾勒森林的奇幻景致,相反,他以自然舒緩的長鏡頭,匪夷所思的視角,敘事和現(xiàn)實界限的斷然破除,指喻人與自然的融合,快樂和痛苦、美麗與殘酷的并存。一份亞洲哲理和亞洲情致可謂躍然幕上。對于多數(shù)亞洲導演來說,電影的科技性遠非電影主體的核心,特別是進入新世紀以后,追求一種高類型電影的意識,滲透在許多亞洲導演的創(chuàng)作中,也正是在世界電影融合互動發(fā)展的演進大潮中,亞洲新電影煥然生成了一系列超越的影像,低度美學的、驚悚的、心理分析的、懸疑的、史詩質的,甚至后現(xiàn)代的,多要素融匯,繽紛實踐。它們使亞洲銀幕以高類型電影為鮮明的形式特質,為當代世界電影創(chuàng)造了一個別樣的審美空間。仔細審視,亞洲式高類型電影在藝術上具有明顯追求。第一,它們追求“虛構客觀化”,主體建構或過濾的歷史和生活,被“從容、客觀地還原為現(xiàn)實”,一方面堅持對對象的靜觀姿態(tài),不事渲染地捕捉那些來自生活卻又遠高于生活的人和事;另一方面,虛構和記錄元素自由配置,相互支撐,琴瑟相和,鮮活地重組富有現(xiàn)實意蘊的故事,由此引發(fā)了觀眾強烈的生活感、現(xiàn)實感。阿彼察邦的《熱帶疾病》以同性戀的夢幻故事和探索發(fā)現(xiàn)的對位對接,讓一部意蘊與文化兼具的影像,獲得真實迷人的風采,增加了影像能指的范圍。而在張猛導演的《鋼的琴》中,男主人公“離婚”、“失女”、“拮據(jù)”的三重困境,無不與改革進程的中國社會現(xiàn)實息息相關,與市場經(jīng)濟帶來的道德失范相關,因而其異想天開要給女兒打一架“鋼的琴”,也就獲得了切實的生活依據(jù)。導演激賞以幽默直視艱辛的人生態(tài)度,忠實“記錄”了主人公把這個異想天開的想法變成現(xiàn)實的過程,亦即悲愴而溫馨的人性煥發(fā)的過程,一個小人物的執(zhí)著、一群小人物的美善,在嚴酷和灰暗中,光影灼灼,感人至深,旋即引發(fā)觀眾由衷的唏噓和慨嘆。第二,每每以第一人稱敘事方式介入故事,介入銀幕景觀,保持自由跳脫的狀態(tài),既讓觀眾有被縫合進特定歷史中的夢幻感,同時也讓他們被哲理觸動,被啟示喚醒,被發(fā)現(xiàn)震驚。endprint
因此,在亞洲高類型電影中,甚至連那些寓言傳說都常常散發(fā)出“原型”的意味。例如,姜文早在《陽光燦爛的日子》時期,就在探索感染與啟迪兼具的藝術范式,該片不獨是馬小軍們一段紅色歲月的記憶書寫,而且是禁錮年代人性瘋長的直錄。導演一方面以“我”的口吻,不動聲色的再現(xiàn)“文革”,另一方面又不時自責“可能是記憶出了問題”,任意塞上一些似是而非的情節(jié)碎片,由此透露出影片強烈的反諷性、批判性,賦予作品毀譽參半的歷史姿態(tài)。而到了新世紀的“票房大片”《讓子彈飛》,導演更是虛擬了“北洋時期”做背景,把土匪張麻子劫富濟貧,和惡霸黃四郎的較量,納進一個奇怪而恍惚的時空,自由地勾勒善惡之役,汪洋恣肆地與革命“做愛”,②影片充滿鬧劇的色彩,觀眾的經(jīng)驗視域完全被打破了,進入一個極富可看性的陌生化場域,由此而領悟了導演對歷史、政治和人性獨到的理解。由上可見,經(jīng)過近20年的歷史風雨洗禮,歐美電影“集成化”明顯,正如孫紹誼所說:從某種程度上說,“美國”電影更可能是英語世界影像創(chuàng)作和生產(chǎn)的集成,是超越國家疆界的概念③。而亞洲新電影佳作繽紛,曾經(jīng)稚嫩的亞洲新電影導演,也在遼闊的亞細亞土地上茁壯成長,其中不少人如今已成為“參天大樹”,他們的藝術也愈發(fā)成熟,不斷引起各國觀眾和世界影壇的關注。當我們用“大樹茂盛的原野”描述我們身處的區(qū)域時,我們有理由相信:一個屬于亞洲的電影世紀正向我們走來。亞洲新電影鮮明的特色正伴隨全球化的進程,踏入更廣大的空間,魅惑更多的觀賞者。誠然,亞洲新電影仍在“變”,立足當下的亞洲新電影不僅與“純粹藝術的寫作”關涉性甚少,而且與標準的“現(xiàn)實的漸近線”范式也相去甚遠。在“阿凡達”和3D時代,太空宇宙、魔法、鳥叔與“騎馬舞”江南style、MBA寶貝、樓盤秀等等,構成生活與銀幕混同性的光影,也構成當下歷史的“虛構性寫真”。當代亞洲新電影作為文化的映像,匯聚流行文化色澤,與人類激情的變調、思想趣味的位移形成斑駁的現(xiàn)實大景觀,正是生活和現(xiàn)代性賦予亞洲影人的。作為一種以人這種顏料來繪畫的藝術,現(xiàn)代和后現(xiàn)代混響的電影鏡像,是自然、生活和歷史的永久的守望者。今天,電影藝術普遍的生命質感,既耐人尋味也引人矚目。無論來自好萊塢的道德臆想者、暴力崇拜者,還是出身于平民階層的韓國、伊朗新興電影人,抑或被頻頻“電擊”的中國電影新生代,他們都在以極其復雜的心態(tài)描摹外界感覺、傾訴內心苦澀、映襯情感歡欣,尋求與這聚變的世界的交流。這是與同類的對話,與歷史的潛對話。而走進他們,用心觀察電影“大樹”和未來的“大樹”們,梳理其哲學和鏡頭美學,顯然能給關心世界電影走向的人們有益的啟示。(責任編輯:陳娟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