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后殖民主義角度解讀《湯姆叔叔的小屋》

⊙仝自文［山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山西臨汾041000］

從后殖民主義角度解讀《湯姆叔叔的小屋》

⊙仝自文［山西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山西臨汾041000］

《湯姆叔叔的小屋》一直以來被看作為廢奴文學(xué)的代表作品之一，為黑奴的解放起著積極的促進作用。從后殖民主義的角度分析，作者在小說中有許多地方同樣存在著后殖民的因子，本文將從沉默的他者、白人至上觀和文化優(yōu)劣觀對三個方面來進行說明，從而更深入地了解小說的主題。

后殖民主義沉默的他者白人至上觀文化優(yōu)劣觀

一、引言

在根據(jù)《湯姆叔叔的小屋》這部作品改編而成的電影的片頭，林肯總統(tǒng)對這部有著特殊意義的著作的偉大作家所說的話“那寫得那本書，發(fā)動了我們偉大的戰(zhàn)爭，感謝你寫這本書”，簡單而又深刻地概括了斯托夫人這部著作跨時代的偉大意義。

哈里特·比徹·斯托是美國著名作家，其一生受神學(xué)的影響較為深厚。1811年她出生在美國康涅狄格州利奇費德，之后又遷至位于肯塔基的俄亥俄河河畔的辛辛那提，這里聚集了大量的農(nóng)奴種植場，是北美廢奴運動的中心之一，也是黑奴逃離兇殘奴隸主的逃亡之行中到達自由民主之城加拿大或北方自由州的重要中轉(zhuǎn)站和庇護所。美國廢奴運動從19世紀(jì)30年代初開始在美國北部興起，受其影響以及自己生活中的所觸所感，對黑人奴隸遭受的苦難和血淚以及奴隸主的暴戾恣睢慘絕人寰的聽聞，使斯托夫人對黑奴的命運報以深切的同情以及對國家未來的擔(dān)憂。為此，作者在1852年出版的《湯姆叔叔的小屋》對黑人奴隸的悲慘生活作了極其深刻的揭示，尤其對美國的廢奴運動和南北戰(zhàn)爭有深刻的影響，其革命性意義也是顯而易見的。

《湯姆叔叔的小屋》深刻揭示了當(dāng)時美國社會存在的問題，即奴隸制的種種的罪惡以及在奴隸制度之下千千萬萬的受苦受難的黑人同胞們在水深火熱的境遇中的艱難處境。因此對于這部著作，范懷克·布魯克斯說：“撇開小說寫作的氛圍不談，《湯姆叔叔的小屋》不失為反映一個時代、一個國家的一部偉大的民間傳記?！痹谶@部著作中，斯托夫人塑造了形態(tài)各異的黑奴形象，以及兇殘至極、唯利是圖的奴隸主形象。書中也向我們揭示了不同奴隸的人生態(tài)度和行為方所帶來的不同命運，其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當(dāng)屬主人公湯姆叔叔和喬治哈里斯以及他的妻子伊麗莎。湯姆出生于謝爾比的種植場，從兒童時期的小奴隸到最后升遷成為管理眾多奴隸的總管，可見他在主人心中的地位以及忠心的本質(zhì)。對于自己即將賣掉以用來抵債的殘酷事實，他并沒有采取逃走的方式，而是從基督的教義出發(fā)，甘愿聽從主人的擺布，坦然接受命運的安排。然而，黑白混血女奴伊麗莎與湯姆叔叔卻截然相反，她是一位具有一定反抗意識和命運由自我掌握以及對將面臨的危機采取主動出擊的自由意識的奴隸，她在得知主人要賣掉自己的兒子哈利的消息后，便決定連夜和兒子逃離此地，不顧生命安危，帶著保護自己骨肉的堅定信念，在罪惡的奴隸販子的槍彈威逼之下，毅然決然跳下俄亥俄河，艱難行走在浮冰之上，內(nèi)心的緊張遠勝于河水的刺骨冰寒，向著自由國——加拿大逃奔。她的丈夫喬治·哈里斯，同樣是奴隸出身，在被逼無奈的情形下，冒險逃離，最終一家團聚，一路艱辛，在反對奴隸制的熱心人的幫助下，最終踏上向往的加拿大的國土。對于這種結(jié)局，逆來順受的湯姆難逃一死的悲慘命運和哈里斯及妻子伊麗莎的勇于向現(xiàn)行奴隸制度反抗最終得以存活并走向象征自由的國加拿大，無不暗示地告誡讀者，命運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自己是命運的操縱桿，對于社會的不公和種種違背人性的罪惡，勇于反抗和斗爭才是走出困境重獲新生的唯一途徑。然而，對于湯姆叔叔這個人物的描寫，僅從結(jié)局來看并不能反映湯姆悲慘的一生，湯姆叔叔的慘死也并不意味著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貧乏和信仰的缺失，正是湯姆叔叔對基督上帝的信奉，秉承著做一位正直人的原則，兢兢業(yè)業(yè)，坦然面對命運給他安排的一切，也正是他的這種信仰，能讓他在眾人皆苦的苦難處境下安慰這些心靈備受欺凌的人的心，也正是這種信仰，讓他能在鞭笞之下，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生命盡頭，也不違背自己的良心，拒絕說出奴隸主列格雷的兩位女奴隸的下落，在這最后一刻，湯姆叔叔的反抗達到頂峰，為同胞的解放貢獻出了自己最后的一點氣力。

在這部著作中，作者向人們傳達了這個時代美國自由民主者對社會的急切呼號，廢除奴隸制，解放黑奴，使美國成為真正自由民主、人人平等的國家。在這個國度里，黑人和白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在法庭上享有話語權(quán)；在知識領(lǐng)域，一視同仁享有被教育權(quán)；在社會生活中人人享有進入各種領(lǐng)域的權(quán)利。這可以說是這部小說要表達的主旨。在小說中，作者對奴隸表現(xiàn)出了深切的同情和憐憫，贊頌了很多黑人奴隸自身所具備的忠誠、善良、樸素、聰明等才智，但細讀文本，我們可以感受到斯托夫人在寫作的過程中，黑人奴隸始終充當(dāng)著他者的角色，處于沉默失語的狀態(tài)以及白人至上的觀念，所以從后殖民主義的的角度對作品進行解讀顯得十分必要。

二、沉默的他者

對在于作者本人，她的旨意是反奴隸制度，對廢奴運動起到一定的推進作用，揭示社會中存在的不平等、人壓榨人的現(xiàn)象，似乎站在黑奴的角度，為黑人的解放發(fā)出了憤怒的呼喊，為改善黑人的處境而奔走效勞。然而作為一名白人作家，她也顯示了白人作家的局限性，在本質(zhì)上并不能完全代表黑人這個底層階級的人民，以及黑人的思想。在她的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到，對黑奴的現(xiàn)狀進行描寫并給予這個苦難的黑人深深的同情以及憐憫。而這也就不可避免地使她采用了殖民者的視角，將白人作為強勢的有話語權(quán)的主體，黑人則成為沉默的沒有話語權(quán)的他者形象出現(xiàn)。

斯托夫人在描寫非洲大地時，有過這樣的描寫：“將來有一天如果阿非利加民族成為一個先進的文明種族，那么非洲大陸將會興起一種輝煌燦爛的文明……在上帝將要建立的天國里，非洲人將被放置在最高貴的位置，因為到那個時候，原本在前的將要在后，原本在后的將要在前?！睆倪@段描寫中，我們可以看出在作者看來，她盛贊非洲這個民族是上帝所建王國的最高貴的王國，非洲人也將被放置在最高貴的位置；但我們也能看出，在作者的眼中，非洲大地仍然是作為一個陌生的到處是黃金、珠寶和香料、生長著奇花異草的神秘而遙遠的國度，人民似乎也未脫離人類最初的狀態(tài)，淳樸、善良，更容易相信萬能的上帝，聽天由命，逆來順受，略顯愚昧。斯托夫人作為白人，社會中的上層階級，自然而然會將自己本土的文化作為主流文化，帶著一種文化和階層的優(yōu)越感，對他者進行觀照，勢必抱有一定的偏見和誤解。

湯姆在小說中的形象是體型高大，擁有著強健的身軀，黝黑的皮膚，非洲式的面孔，他善良仁厚，從不對他人抱有惡意的想法。表情嚴(yán)肅，行為穩(wěn)重，不同凡人，同時用自己的真誠，用自己對生活的信念讓失去精神支柱的窮苦人重燃希望。在小說中，湯姆始終處于沉默的他者的地位，命運似乎是上帝安排好的，再艱難困苦，湯姆也甘愿服從，用他的堅毅和勇敢承擔(dān)隨之而來的生理以及心理的苦痛和折磨。小說中，湯姆的命運就發(fā)生了巨大的轉(zhuǎn)折，由小奴隸到總管再到全心全意地為主人管理農(nóng)場的湯姆即將賣給了從不改變經(jīng)營之道、做事像死神一樣不留情面的奴隸販子赫利，得知真相的湯姆面對賣到南方種植園多半不是累死就是餓死的結(jié)局，并沒有像艾莉查那樣逃走，而是悲痛并坦然地面對這一切，寧可賣掉自己，也不愿主人希爾比的莊園垮掉，聽天由命成為他的行為處事的方式。而在去新奧爾良的途中，湯姆和伊娃的感情，使得圣·克萊出高價買了湯姆叔叔，當(dāng)了圣·克萊的家仆，為主人趕馬車，與伊娃生活在這片相對自由的天地里，這樣的安排無疑讓我們感到老天是公平的，然而好景不長，伊娃的死和圣·克萊的意外死亡讓湯姆徹底地失去了保護傘，轉(zhuǎn)而淪落到一如魔鬼般恐懼的奴隸主列格雷手中，盡管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湯姆同樣未生出擺脫如此痛苦窒息境遇的想法，直至生命的盡頭才發(fā)出“你可以買我的肉體，但你不能占有我的靈魂”這樣振聾發(fā)聵的吶喊。在湯姆坎坷的一生中，湯姆并沒有什么抱怨，一切遵從上帝的旨意，認為這是上天的安排，始終作為一名沉默的他者，任憑作為社會主體的白人的安排和調(diào)遣。

喬治·哈里斯是第一代的混血男孩，作為一名黑奴，他聰明能干，漂亮且惹人喜歡；在機械方面，他天賦稟異，發(fā)明出了洗麻機器，為工廠帶來效益。然而，即使有如此的才能，在他的主人看來，他仍被看作物品而非人，采取粗暴的手段將其帶回莊園，對其進行壓榨，讓其才能不得施展。作為沉默的他者，他采取了與湯姆叔叔全然不同的做法，他以逃跑的方式，對不公的社會發(fā)起反擊，維護自己生存的權(quán)利，用他的聰明才智從魔鬼的手中逃離。即使在最后他得以發(fā)家致富，擁有很多的金錢，然而還是不能彌補他是黑人的缺陷，沒有在社會上的話語權(quán)，只能以他類似白人的皮膚這一優(yōu)勢冒充白人才能獲得進入白人活動領(lǐng)域的敲門磚以及有限的話語權(quán)，最后才得以團聚并到達自由的國度。

從這兩個主要的人物，我們可以看出，作者在描寫的過程中，黑人始終充當(dāng)?shù)氖菬o話語權(quán)沉默的他者形象，白人處于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代表著強勢一方對弱勢一方的殖民統(tǒng)治。

三、種族歧視：白人之高雅，黑人之低俗

1.白人至上觀--對白人血統(tǒng)的突出

在這部著作中，出現(xiàn)了很多對混血黑人的描寫，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共性，往往帶有白人血統(tǒng)的黑人則有著不同于純粹黑人的氣質(zhì)和聰明才智與反叛精神，例如喬治·哈里斯、艾莉查等其他黑奴。對于純黑人，湯姆叔叔則是典型的代表，王家湘曾對湯姆叔叔這個人物加以評價，即“湯姆叔叔主義”一詞所具有的貶義色彩,這些特征就是主人公身上所具有的委曲求全、逆來順受、不抵抗主義、寄望于奴隸主的仁慈和宗教。

在第二章中，有作者對第一代和第二代混血女人的描寫：“到過南方的人常談到第一代、第二代混血女人那高雅的氣質(zhì)、優(yōu)美的聲音和文雅的舉止。而第二代混血女人幾乎都長有嬌美的面容，透出一種令人目眩的美?！崩绨虿榈拿利惗饲f則從赫利這個奴隸主敏銳的貪婪的眼光中描繪出來，柔和的眼睛，纖長的睫毛，波浪般的卷發(fā)，曲線優(yōu)美的身材等細節(jié)的描述，讓她出眾的外表更加顯得大方得體。

而她的老公喬治·哈里斯，作為第一代混血男孩，同樣身為奴隸，但表現(xiàn)出與眾不同的特殊天賦。憑借這份天賦，他為工廠研制機器，減輕了工人的勞作重負，成為眾人眼中的勞動能手和稱贊對象。雖然是奴隸出身，身份的低微，使其不能接受系統(tǒng)的知識教育，但他在機械方面的天賦極其突出。外表來看，他與白人無異，“他有著英俊的外表和可人的舉止”。在被追捕的危險境遇中，在公眾場所偽裝貴族老爺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不凡氣質(zhì)和聰明才智，讓白人也絲毫察覺不出他就是在逃奴隸。以至于在緝拿他的通告上這樣描述：“喬治身高六英尺，膚色極淺，頭發(fā)卷曲，呈棕色，極端聰明，善于辭令，能讀會寫……”

對黑奴的描寫，斯托夫人將其類型化，大致劃分為了純黑人和混血黑人這兩種類型，其所具有的外貌和性格是如此的差異，其結(jié)局也各不相同。

2.文化優(yōu)劣論--對黑人思想的滲入

在小說中，黑人受到的教育非常有限，白人則擁有著在學(xué)校的教育權(quán)以及學(xué)習(xí)新知的條件，為此在文化面前，白人代表著先進的階層，而黑人愚昧、無知，任人宰割。我們可以從奧菲利亞和托普西的關(guān)系中體現(xiàn)出來。托普西是她的種族中最黑的那一類。克萊爾將托普西作為一種試驗品，讓其姐姐奧菲利亞來教育這個古靈精怪、謊話連篇的小黑奴，而在奧菲利亞看來托普西就像是一個十足的異端，她跟黑奴之間保持著不可逾越的距離；奧菲利亞看到自己的孩子伊娃和托普西成天呆在一起會將伊娃帶壞，也表達出不讓伊娃和托普西在一塊玩的話，所以盡管奧菲利亞小姐費勁心思地教育托普西，使之成為一名富有教養(yǎng)的惹人喜歡的女孩，可還是收效甚微。而在伊娃純凈天真的內(nèi)心深處表達出來的對托普西的愛，深深地感化了這個古怪固執(zhí)的小女孩。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托普西的出現(xiàn)是以試驗品為開端的，用白人的文化來開化這個粗野、劣跡斑斑的小黑奴，以凸顯強勢一方文化的優(yōu)秀和弱勢群體的野蠻愚昧。

在黑人與白人長期保持的這種關(guān)系中，強勢一方的白人觀念已在歲月的沉淀中滲入到了黑人的觀念中，即黑人低人一等。從小說中對黑奴的稱謂中，我們就可以略窺一二，“小東西”“小黑鬼”“會說話的牲口”等等成為黑奴的代名詞，昭示著黑人的低下地位，僅僅是白人的附屬財產(chǎn)和物品。黑奴在這種文化的影響下，也被逐步同化。湯姆叔叔的妻子對吵鬧的孩子說：“難道你們沒看到家中有白人客人嗎？放規(guī)矩點，都給我放老實點，好嗎？如果不聽話，等喬治少爺走后，看我不扯住你們的袖子打你們。”可見，白人有著特殊的地位，在白人面前，黑人就應(yīng)該遵守白人制定的規(guī)則，因為法律也包庇著白人以及白人所做出的殘忍行徑。

四、結(jié)語

在小說中，斯托夫人對社會上的種種罪惡進行無情的揭露，來警醒世人，揭示國家存在的潛在隱患，喚起國人的良知，用愛和憐憫之心實現(xiàn)人人平等的愿望。然而愿景是美好的，但白人身份的斯托夫人，對黑人同樣存在一定的偏見，無意識中同樣存在著一定的后殖民主義的因素，這從黑人他者形象、白人血統(tǒng)的突出和白人文化的優(yōu)越感可以體現(xiàn)出來。

[1]斯托夫人.湯姆叔叔的小屋[M].王家湘譯.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8.

[2]王岳川.后殖民主義與新歷史主義文論[M].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2001.

[3]杜昌忠.跨學(xué)科文化批評視野下的文學(xué)理念[M].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4.

[4]史志康.美國文學(xué)背景概觀[M].上海：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8.

作者：仝自文，山西師范大學(xué)在讀碩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為比較文學(xué)與世界文學(xué)。

編輯：水涓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