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義老兵用生命為戰(zhàn)友守墓

慧心

34年前，新兵陳俊貴在天山深處被暴雪圍困。生死關頭，戰(zhàn)友把最后一個饅頭讓給了他，戰(zhàn)友犧牲，他得救了。復員后，本已擁有安逸生活的陳俊貴難以舍棄當年犧牲的戰(zhàn)友，帶著妻兒又返回天山腳下，為戰(zhàn)友守墓。

救命饅頭

1979年9月，遼寧籍戰(zhàn)士陳俊貴隨部隊來到新疆新源縣那拉提，參加修筑天山深處獨庫公路的大會戰(zhàn)。

1980年3月，陳俊貴從一班調(diào)整到四班。班長鄭林書是湖北人，說話總愛帶把兒，陳俊貴不大喜歡他。

剛到四班沒幾天，陳俊貴接連做了兩件錯事：第一件，因為緊急集合，他把沒吃完的半個饅頭扔到了泔水桶里，被上級檢查衛(wèi)生時發(fā)現(xiàn)，追查責任時，班長把這事主動攬了過去。第二件，班長開會回來，被出帳篷倒洗腳水的陳俊貴兜頭潑了一身，別的老兵指責陳俊貴太冒失，班長卻擺擺手說，沒事兒，沒事兒，以后注意些就是了。鄭林書兄長似的寬容、大度，讓陳俊貴心里熱熱的。自此，他對班長敬重有加。

1980年4月初，天山下了場大雪，把山路全部掩蓋了。為了保證山上戰(zhàn)士的糧食供給，必須用推土機把山路上的積雪推開?？僧敃r通訊電纜被大雪壓斷了，部隊決定抽出四個人，負責上山傳送派遣推土機下山的消息，陳俊貴被班長選中一起前往執(zhí)行任務。

4月6日下午兩點，鄭林書、羅強、陳衛(wèi)星、陳俊貴組成一支特殊的小分隊，帶著炊事班僅剩的20個饅頭，背上一支步槍及38發(fā)子彈上路了。

走到天快黑的時候，風越刮越猛，雪越下越大。很快，地上的積雪沒過了大腿，走起來非常艱難，許多地方他們都是爬過去的。

天快亮的時候，鄭林書一行已是筋疲力盡，棉襖、棉褲里全是汗水，外面沾滿了冰雪。趴在雪地上休息一會兒，棉襖、棉褲就被凍住了，像盔甲一樣。他們不敢再休息了，掙扎著繼續(xù)往前爬。

就這樣，陳俊貴和戰(zhàn)友們在雪地里爬了兩天兩夜。

第三天早上，他們爬到一處山坡上，看看路標，這里距離目的地還有八公里，可大家都已疲勞到了極限，虛弱地倒在了雪地上。這時，班長用顫抖的手拿出了最后一個饅頭。大家心里很清楚，這個饅頭意味著生死存亡，誰吃下去，誰就有可能活到最后。

鄭林書看著大家，舉著那個饅頭嚴肅地說：“我們只剩下最后一個饅頭了。我和羅強同志八天前剛被批準為預備黨員，陳衛(wèi)星是老兵，我建議最后一個饅頭讓新兵陳俊貴同志吃，大家有沒有意見？”

羅強第一個響應說，我沒意見。陳衛(wèi)星遲疑了一下說，我服從班長的決定。

陳俊貴搖著頭說，我不能一個人吃，要吃大家一起分著吃！班長表情嚴肅地說，就一個饅頭，大家分著吃，對誰都沒有作用，就這么決定了，陳俊貴，我命令你把饅頭吃下去！

陳俊貴眼含熱淚吃完了這最后一個饅頭。

雪仍在下，狂風仍在吼。四個人繼續(xù)往前爬，到中午的時候，班長突然倒下了。羅強讓陳俊貴守護班長，他和陳衛(wèi)星去找點柴禾給班長取暖。

陳俊貴緊緊地抱住班長，用自己的身體給他取暖。過了一會兒，班長緩緩睜開眼睛，氣息微弱地說：“你們要……要繼續(xù)往前……走……一定要完……完……成任務！”

陳俊貴用力地點頭，噙著淚水說：“班長，你會沒有事的，我們背你出去！”班長看著陳俊貴，吃力地說：“如果你……你能活著回……回去……幫我看看我……我的父母……我很想……想……他們！”說完，無論陳俊貴如何搖晃，班長再也沒睜開眼睛。

羅強、陳衛(wèi)星回來后，看到死去的班長，十分悲痛，他們鳴槍為班長送行。此后，三人繼續(xù)前行，沒過多久，羅強也倒下了，再也沒有醒來。

羅強犧牲后，陳衛(wèi)星很快也昏了過去。陳俊貴咬牙拖著陳衛(wèi)星往前走，走著，走著，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幸好，一位哈薩克老牧民路過此地，發(fā)現(xiàn)了昏迷的二人，把他們救醒后，又幫助他們完成了這次艱難的任務。

難舍班長

在執(zhí)行這次任務中，陳俊貴右大腿肌肉被凍壞，在醫(yī)院住了三年，被定為乙級傷殘，1984年年底復員回了遼寧老家。

離開新疆，看望班長的父母成了陳俊貴最大的愿望。然而，班長犧牲時，他和班長僅僅相處了38天，只知道班長是湖北人，到哪里去找班長的父母呢？原以為可以回部隊找，可當陳俊貴再次回到新疆時，部隊已經(jīng)不在天山了，具體轉(zhuǎn)移到哪兒，也沒人知道，關于班長家庭住址的最后線索斷了。

這時，陳俊貴在老家縣城已有了一份電影放映員的工作，又找了位賢淑的姑娘做妻子。

陳俊貴本以為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日子就這樣一直過下去了。孰料，一部觸動他靈魂的影片讓他寢食難安，他隨后作出了改變他一生的重大決定。

那是1985年10月，陳俊貴第一次放映故事片《天山行》，內(nèi)容就是反映當年陳俊貴所在部隊修筑獨庫公路時的英雄事跡。看到熟悉的天山景象，陳俊貴一下子激動起來：那個男主角鄭志同，不就是自己已犧牲的戰(zhàn)友嗎？陳俊貴邊看邊流淚，真想站起來朝黑壓壓的觀眾喊：“電影里演的就是我們部隊！電影上的那些人就是我以前的戰(zhàn)友！ ”

那天晚上，陳俊貴回到家里，從不抽煙的他一支接一支地抽個沒完。妻子看他神情有些異樣，忙問他怎么了。陳俊貴說，今天放的影片《天山行》，講的就是我們部隊當年修路的事情，我又想我們班長了，要不是他把那個救命饅頭讓我吃掉，我可能正在天山腳下的墓地里躺著呢！我回來一年多了，小日子越過越紅火，卻把班長給忘了，班長讓我去看他的父母我也沒能做到，我心里有愧??！

1986年春天，妻子生下了兒子。兒子剛滿三個月，陳俊貴就決定辭去工作，赴天山為班長守墓三年。妻子深知丈夫的脾性，嘆了口氣說：“你如果不還這個愿，這輩子你都活不好，我和兒子就陪你去吧?！?/p>

就這樣，陳俊貴懷揣變賣家產(chǎn)換來的錢，一家三口坐上了遠赴新疆的列車。

在天山腳下的烈士墓地，一家人慢慢扎下了根，在山坡上開荒種地。陳俊貴有空就到班長的墳前，為墓地培土，坐下來和班長嘮家常。

終于，三年期滿，到了該回家的時候了，可陳俊貴卻不想離開。妻子也理解他，說：“你要實在舍不得這里，我們就留下吧！”

陳俊貴為戰(zhàn)友守墓的事情被新源縣領導知道了，他們很受感動，給陳俊貴一家落實了戶口、分了田地。

生命值守

守墓這么多年，陳俊貴從沒停止過對當年部隊的尋找。他往各地方部隊寫信，可是都沒有確切消息。平時，只要有了一點積蓄，他就會外出尋找當年的部隊，可仍然未能如愿。

兒子陳曉宏長大后也參了軍。一天，陳曉宏從武警交通第二總隊的幾名戰(zhàn)士那里得知，這個部隊的前身是由其他部隊改編合并起來的。聽到這個消息后，陳曉宏敏感地追問，居然得知這個部隊中有一部分人就來自父親的老部隊。

得到這一消息，陳俊貴激動得淚流滿面，他立即給武警交通第二總隊打電話，請求部隊幫助尋找班長家的家庭住址。

政治部的工作人員通過尋訪當年的老同志、查原部隊檔案，終于找到了鄭林書烈士家鄉(xiāng)的具體地址：湖北省羅田縣白蓮鄉(xiāng)上馬石河村。

2005年10月，部隊領導派政治部干事陪同陳俊貴到湖北省羅田縣尋找鄭林書的親屬。臨行前，陳俊貴來到班長墳前，眼含熱淚說：“班長，我就要隨戰(zhàn)友到你的家鄉(xiāng)看望兩位老人了，到時，我一定把他們接到新疆，讓他們安享晚年?！?/p>

經(jīng)過兩天的行程，陳俊貴終于見到了班長的親人。遺憾的是，鄭林書的父母都已去世。陳俊貴緊緊拉住鄭林書的姐姐和弟弟的手，哽咽著說：“對不起，我來晚了！”

陳俊貴來到鄭林書父母墳前，為兩位老人點了一把香燭，灑下三杯清酒，跪到墓碑前放聲大哭：“老人家，我是班長共患難的戰(zhàn)友，也是你們的兒子。20年了，我太想念你們了！今天尋到這里來，還是沒有見到你們的面，這叫我如何向班長交代？”

從湖北回來后，陳俊貴多方奔走，并拿出自己僅有的兩萬元積蓄，加上兒子參軍后積攢的5000元，一起交給部隊領導，希望部隊能整修當年的烈士陵園。

陳俊貴的舉動，感動了部隊領導和當?shù)卣?006年5月，武警交通第二總隊和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交通廳等單位投入200多萬元，將原來的墓地修葺一新，并把散落四周的烈士墓地搬到了一起，建成了如今的喬爾瑪烈士陵園。陳俊貴一家也搬到了陵園內(nèi)，他被邀請成為陵園的守墓人，每月有1300元的固定工資。

斗轉(zhuǎn)星移，陳俊貴在天山守墓已近30年。為了一次生死相托，陳俊貴用終生來兌現(xiàn)承諾，他義薄云天的壯舉感動了中國。2014年2月10日晚，在央視“感動中國2013年度十大人物”評選中，陳俊貴光榮入選。在頒獎現(xiàn)場，陳俊貴面對全國觀眾說出了自己的心愿：班長和許多戰(zhàn)友為修天山公路長眠在天山，我要為他們守一輩子墓，死了也埋在班長身邊。

（摘自《農(nóng)村青年》2014年第4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