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嬋
摘 要:本文在借鑒以往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對海外華文文學代表作家之一虹影的作品進行了解讀和分析。本文試圖關注虹影作品中隱藏的深厚意義。作品從關注女性,關注邊緣人的角度出發(fā),給予了人類生存處境深刻的關懷,對本民族歷史和文化面臨的問題進行了深刻的思考和反省,警醒啟示人們如何面對困境,如何做出選擇。
關鍵詞:虹影;跨文化語境;生存訴求;情感訴求
中圖分類號:H31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4)05-0161-02
一、女性身份的生存訴求
(一)女性自身承受的苦難呈現(xiàn)
虹影在書寫女性苦難時,不僅僅關注內心感受,更去探究帶來苦難的源頭——生活的艱難。虹影對女性的苦難呈現(xiàn)是在她的自傳性小說中完成的。因為自身的苦難,使作者深切感受到女性在社會中承受的巨大苦難。
虹影以最平常的語氣講述著每一個女人的生存現(xiàn)實,早晨的女廁所前排起的長龍,“不知情的會誤以為那些人是在早食店為了買黃酥酥脆生生的油條”[1],姐妹擠在一起洗澡,還要擔心屋外是否會闖進來人。而對六六母親的描寫更表現(xiàn)了女性卑賤的存在,“牙齒掉的差不多,眼泡浮腫,眼睛渾濁無神,瞇成一條縫……她說話高聲像罵人,脾氣越來越古怪,粗話臟字不時從嘴里鉆出來?!盵1]虹影將母親的形象不加一絲的修飾呈現(xiàn)出來,這形象丑陋難堪,作為女兒的六六甚至也為母親感到難為情。這樣的母親是被生活的重擔給壓垮的,生活的殘酷使母親逐漸失去了女性的柔軟,細膩與溫柔,變得粗暴。虹影對那個時代的女性充滿了同情,她厭棄這樣的母親,卻又為母親的命運感到悲傷。
小說《饑餓的女兒》中,“饑餓”是最為顯性直接的意象。在六六眼中,饑餓是烙在腦中的抹不去的記憶。家里人為了尋找野菜想遍辦法,冒著生命危險去找?guī)赘巳~,為了吃飯時常發(fā)生沖突。六六會為了兩個肉包子而無比激動,物質的缺乏使她無暇去顧及精神的缺失。饑餓使生命變得卑微屈辱,尊嚴根本談不上。饑餓不光帶給六六了苦難,也帶給了她所看到的每一個女人。有人逆來順受,徹底被生活改變了,比如母親;有人還在幻想改變現(xiàn)狀,進行激烈的反抗,比如大姐,“她想借換個男人換一種生活”[1],但是,在這個饑餓的社會里,生活到處都是相似的驚人——為了生存。
虹影意識到,女性苦難是開始于生存的艱難的,物質的匱乏可以毀滅一切,包括美麗,操守,人性,精神需求在物質得不到滿足的情況下根本無從提起,也無人去關注。
(二)女性自我選擇中的覺醒
趙毅衡曾經給虹影做出這樣的評價,“虹影不是潮流中人,不跟群,不擠船,不等班車。她是個踽踽獨行的人”[2]。虹影作品中的女性,也顯示出一種“獨一性”,她們不跟時代走在同一邊,而是在命運的大潮中做出自我選擇,勇于挑戰(zhàn),勇于突破,敢于與命運作戰(zhàn)。
在《女子有行》中,女性拋棄了長久以來人們的審美感受,將一群女子描繪成令人心驚膽戰(zhàn)的“魔女”,這一幫女人成立了一個“康乃馨俱樂部”,在城市中對讓她們傷心的男人進行報復。她們放棄了女性應該秉持的社會標準——溫良恭儉,結婚生子,做出令人瞠目結舌的事來。她們有著令人羨慕的優(yōu)越職位卻不甘心,她們要報復男性,這樣的描寫是在整個男權社會中發(fā)出的憤怒的抗議,是女性不甘于受制于男性,甚至顛覆男權地位的吶喊聲音。
在易卜生的《玩偶之家》中娜拉的形象是對女性地位的一個深刻思考,娜拉僅僅止步于覺醒的出走,但是正如魯迅先生曾提出的問題,娜拉出走后會怎樣?她沒有生存的技能,出去要么淪為妓女,要么重又回來。她的出走只能是一個悲慘的結局,我們能看到的是女性一直以來都是作為男性的附屬品的意義存在的,社會剝奪了女性自立的機會??梢哉f,她們的生活選擇是被社會意識所淹沒同化了的,遵從的是社會的要求,并不是真正的自我選擇。虹影的《女子有行——康乃馨俱樂部》完全顛覆了女性長久以來受到的壓制,也不是娜拉式的純粹出走,她們有了獨立生存的本領,過著物質優(yōu)越的生活,完全能夠并且不滿足于這種平庸的生活,開始探求精神世界的意義,渴望確立自身的社會地位。這既是小說的進步之處和意義所在。
三、內心沖突中的情感訴求
虹影不僅探尋女性的生存困境,更是深入到底處挖掘她們的內心情感的需求。虹影筆下的人物是孤獨的。作品中的孤獨是由作者的孤獨生發(fā)出來,生活路程上的孤獨使虹影深刻體會到人類在外表之下的孤獨性,如同看不見的暗流潛藏在人的內心。孤獨是因為情感的缺失,與這種孤獨進行對抗的辦法就是情感的彌補。情感訴求因此成為虹影的另外一條思想主線。
(一)靈魂的救贖與懺悔
虹影擅于深入剖開人物的內心世界,使人類的陰暗,痛苦,迷茫擺在眼前。每個靈魂都浸泡在崇高與低賤的染缸里,像一塊多彩的布,而作者將染過的布晾曬在太陽底下,讓我們看的更清楚。在虹影的作品中,這些靈魂都在尋找懺悔和救贖。
《饑餓的女兒》中,虹影對自己年少時對母親的怨恨進行了懺悔。六六怨恨母親,無法原諒母親對父親的背叛。在作者自己當了母親以后,明白了作為一個母親的辛苦?;剡^頭來看自己的童年,作者體會到了母親當年的痛苦,并開始理解母親,原諒母親,為自己當年的冷漠感到深深的悔恨。作者后悔自己對母親以及生父的憎恨,“他的情感專注,到死還想著我,沒有一點改變。而我呢?連一聲爸爸也不愿喊,我看不起這種情感,我鄙棄地把他推到一邊,絲毫也不猶豫。連轉過頭去看他一眼也不肯。”[1]作者在這部作品里并未對母親做任何美化,以近乎殘酷的方式寫下自己的記憶,講述了母親的苦難以及為之付出的種種代價,用先抑后揚的手法表達了對母親的深深懷念與敬愛。同時也是對自己靈魂深處犯下的罪行進行的一種精神懺悔。
在她的其他作品中,作家試圖通過作品達到對現(xiàn)代社會人的墮落靈魂救贖的目的?!犊兹傅慕泻啊分辛驮旅魉洚?shù)氖蔷融H的角色。柳璀從北京回到三峽地區(qū),她在這個地區(qū)與母親的老朋友及其兒子月明的交往中,不僅發(fā)現(xiàn)了母親那一代的恩怨糾葛,更對三峽的修建有了深刻的反思。小說以玄妙的態(tài)度對待柳璀和月明的出生,認為他們是文革時期紅蓮與玉禪法師的轉世,從而巧妙地將前世今生的事件聯(lián)系起來。通過紅蓮與玉禪法師,作者深刻地反思了文革給人帶來的傷痛,試圖喚醒和救贖被扭曲的人性。三峽的修建亦伴隨著人性的扭曲,大小官員只顧謀取利益,絲毫不關心民眾的利益。月明為了維護學校的利益,與人們一起去政府請愿。這種救贖當然是無力的,并不能真正改變已存在的事實。作者通過過去以及現(xiàn)在犯下的錯誤促使人汲取教訓,面對未來,試圖救贖的是我們現(xiàn)代人的心靈,試圖警醒的是現(xiàn)代人的生存誤區(qū)。endprint
(二)在情愛中尋求精神慰藉
虹影的小說常常因為涉及了大量的情愛描寫而在國內遭受非議,但是同時這些小說在西方文化中卻受到歡迎,“得益于小說中在西方人看來神秘的東方文化的渲染,并且小說中的情愛,性與愛都是有精神的,而非關注淺層的肉欲宣泄?!盵3]虹影站在雙重文化的背景下,融合了西方文化的開放與東方文化的含蓄,情愛在她的筆下顯得美麗又不失神秘。
《k》中,女主人公林是現(xiàn)代的知識女性,擁有受人尊敬的社會地位。但是骨子里卻深諳道教的傳統(tǒng)文化。男主人公裘利安?貝爾是一位英國詩人,一位西方的自由主義分子。他深深地被林的東方魅力所深深吸引,兩人很快上演了一段風流韻事。兩人的關系實際上是無法離開各自的文化背景而存在的。林作為傳統(tǒng)東方女性,她一方面渴望情愛,一方面又受到道德倫理的束縛,不斷地壓抑自己的欲望,使自己成為看似溫柔嫻雅的知識女性,裘利安所代表的西方開放文化正是她內心所渴望壓抑的一部分。裘利安被東方女子林所吸引,更被其神秘的道教文化所吸引。雙方各自尋找的是自身所缺失的一種精神需求,一種精神上的“獵奇”。只是這種精神需求太過強烈,最后只能以悲劇收場——裘利安戰(zhàn)場死亡,林于鬼節(jié)死去。在虹影的另一部小說《綠袖子》中,男女兩人由于種種的相似境遇使他們同命相憐,互相成為精神世界的安慰和砥柱,情愛實際上成為玉子和小羅達到一種相互安慰的途徑。他們情欲的不斷渴求正是長期精神世界空虛,無法得到滿足的彌補與需求。他們相互尋找的過程中,實際也是尋找精神上的“家”的過程。
“我想表達的正是性與愛是如何不可分割,裘利安這位情場老手自以為一向能分割,而且也用此對付k。最后,他才明白,他的情欲只有在無可阻擋地成為愛時,才達到生死可不顧的境界。”[4]虹影在給《K》的序中如是說。這正是作者想要表達的主題,恰恰于勞倫斯作品的主題有著異曲同工之妙。在他們的作品中,都洋溢著對性愛的贊美,對人性的張揚,對精神世界的追求。
四、結語
作者在跨文化的小說將中西文化奇妙地結合在一起,關注那些神奇玄妙的經驗,使作品呈現(xiàn)出迷人的魅力。但是這種跨文化的處境也使作家處在一種“無家可歸”的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促使作家站在與別人截然不同的角度去看待問題,因此她的作品對歷史,對現(xiàn)實都有著自己獨到而深刻的見解。這些作品真實而殘酷地反映了人類生存面臨的困境,對文化以及現(xiàn)實的關注。虹影是一個有著強烈精神追求的作家,她的小說創(chuàng)作時時表現(xiàn)出濃厚的憂患意識,走向越來越廣闊的內容。這也是虹影作品迥異于她同時代的女作家之處。有人認為,虹影的作品是純粹的身體寫作,這是對虹影作品的一種偏見和誤讀。正如陳曉明所說,“毫無疑問,虹影的寫作是屬干最有爭議的一類,在這個文化多元主義的時代,使用斷然的價值判斷是困難的。我們無疑有必要,有足夠的承受力去理解這種極端的存在。正如人們終究接受了先鋒派的小說敘事一樣,也正如人們以復雜的心態(tài)興趣盎然地閱讀王朔的小說一樣,人們終究會對虹影的小說刮目相看?!盵5]
參考文獻:
〔1〕虹影.饑餓的女兒.北京:知識出版社,2003.
〔2〕趙毅衡.惟一者虹影,與她的神.中國圖書商報,2010,(10).
〔3〕胡志峰.文化中為救贖的情愛——虹影長篇小說的母題.甘肅聯(lián)合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6,(1).
〔4〕虹影.綠袖子.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04.
〔5〕陳曉明.女性白日夢與歷史寓言——虹影的小說敘事.山花,1999,(08).
(責任編輯 徐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