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穿越時空的生命力

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中蘊含豐富的育人思想資源，體現(xiàn)我國古代有識之士可貴的育人理念，其合理內核在一定程度上合乎育人的一般規(guī)律和青少年道德養(yǎng)成的普遍規(guī)律，合乎培養(yǎng)“道德人”和全面發(fā)展的人的德育根本目標，具有普遍的育人參考價值，可以為當前學校德育提供借鑒。

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育人思想；學校德育

駱毅，東南大學人文學院，博士研究生

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無論是鴻篇巨制，抑或是片紙短章，都是傳統(tǒng)文化之重要組成部分，蘊含豐富的育人思想，其所強調的“立德樹人、德教宜早”“嚴慈相濟、愛而有教”“知行結合、身體力行”“言傳身教、身教為貴”的育人思想，體現(xiàn)了我國古代重視家庭教育之有識之士可貴的育人理念。盡管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作為宗法制社會歷史文化背景中產(chǎn)生并流傳下來的家庭教育文獻，其中所蘊含的育人思想不可避免地帶有封建落后性和時代局限性；盡管其中的育人思想主要是針對家庭教育而闡發(fā)的，但其合理內核在一定程度上合乎青少年心智發(fā)展特點，合乎育人的一般規(guī)律和青少年道德養(yǎng)成的普遍規(guī)律，合乎培養(yǎng)“道德人”和全面發(fā)展的人的德育根本目標，符合現(xiàn)代教育倫理精神，因而具有恒久的生命力和普遍的育人價值。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中所蘊含的育人思想不僅適用于以家庭為施教主體的德育，也適用于以學校為施教主體的德育。隨著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的轉變，學校成為道德教育的重要途徑。[1]然而當前，受諸多因素的影響，我國學校德育存在一些偏失，為糾正這些偏失，批判地繼承傳統(tǒng)文化中的育人思想資源是一條有效的借鑒路徑。

一、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中的育人思想

（一）立德樹人、德教宜早

在傳統(tǒng)儒家的價值觀體系中，自古即有“三不朽”（《左傳·襄公二十四年》載：“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不朽?！保┲f，三者之中又視“立德”為“太上”之功。這種“立德”為“上”的價值取向深刻地影響了古人的教育觀念，[2]致使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特別強調“立德為上”，將德育置于教育的首位，將教育的根本目的確定為樹人，并以此理念教育子孫修身立德，以德立身成人。

《顏氏家訓·省事》教育子孫：“君子當守道崇德”；《顏氏家訓·勉學》教育子孫：讀書治學當以“增益德行，敦厲風俗”為第一要務。司馬光在《家范》中引《大學》“自天子以至庶人，一是以修身為本”的論說，告誡子孫修身立德的重要性，并主張效仿古代圣賢“遺子孫以德以禮”“遺子孫以廉以儉”。倪思在《經(jīng)鋤堂雜志·子孫計》中指出：“君子豈不為子孫計，然其子孫計，則有道矣。種德，一也；家傳清白，二也；使之從學而知義，三也”；劉沅在《尋常語》中也特別指出：“教在修德，德在修心?！?/p>

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重視立德樹人，教育子孫要修身立德，以德立身、成人，更突出的是主張“養(yǎng)正于蒙”“教子嬰孩”，強調對子孫的道德教育應盡早，從小培養(yǎng)他們的道德行為習慣和道德品質。《顏氏家訓·勉學》云：“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以后，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就是說，孩子知欲未開，具有很大的可塑性，應當在孩子精神專一的時期抓緊教育孩子，切不可等到孩子長大成人，思想已懶散的時期才去教育他們，那就喪失了孩子教育的最佳時期?！额伿霞矣枴ば蛑隆分幸浴澳晔司?，少知砥礪，習若自然，卒難洗蕩”之反面典型告誡子孫德育晚施的危害，以此敦促子孫趁早磨礪節(jié)操品行，以“德”立世，立“德”成人。孫奇逢在《孝友堂家訓》中指出：“孩提知愛，稍長知敬，此生性之良也。知識開而習操其權，性失初矣。古人重蒙養(yǎng)正，以慎所習，使不漓其性耳。今日儒子轉盼便皆長成，此日蒙養(yǎng)不端，待習慣成性，始思補救，晚矣！”強調為人父母應在子女年幼時就對其進行家庭道德教育，培養(yǎng)其道德品質，謹慎地引導他們的習行，否則一旦錯過了家庭德育的最佳時機，孩子養(yǎng)成了不良習性后再教育就遲了。

（二）嚴慈相濟、愛而有教

中國自古就有“養(yǎng)不教父之過”“慈母敗子”“孝子不生慈父之家”等觀念。反對溺愛子女，只愛不教，強調家教的重要性、必要性和家長在家庭生活、家庭教育中的權威性。[2]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在家庭德育過程中也持相同觀念?！额伿霞矣枴そ套印吩疲骸案缸又畤溃豢梢葬?；骨肉之愛，不可以簡。簡則孝慈不接，狎則怠慢生焉?！薄案改竿蓝写?，則子女畏慎而生孝矣?！碧貏e強調，對子女僅有嚴或光有愛都是不夠的，一定要嚴慈相濟，愛而有教，寓愛于教。

司馬光在其《涑水家儀》中深刻地闡明了家庭教育中訓與慈、愛與教的關系，如：“慈而不訓，失尊之義；訓而不慈，害親之理；慈訓曲全，尊親斯備?！币鉃椤案改钢恢v慈愛而不嚴加訓教，便失去作為尊長的大義；只嚴加訓教而不慈善，則傷害了骨肉相親相愛之理，只有嚴慈結合，才具備了大義和親情，是完整的家教?！盵3]

（三）知行結合、身體力行

《論語·述而》載：“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孔子在教弟子詩書禮樂時，又教弟子踐行其中所蘊含之事理、義理。《荀子·儒效》中指出：“知之不若行之”“知之而不行，雖敦必困?！痹谶@其中，荀子強調“行”是獲取道德認識和攀登道德高峰的根本途徑[4]。先秦儒家的“知行結合，身體力行”德育思想被后世家規(guī)家訓所繼承。

《顏氏家訓·勉學》載：“夫所以讀書學問，本欲開心明目，利于行耳”“世人讀書者，但能言之，不能行之，忠孝無聞，仁義不足；加以斷一條訟，不必得其理；宰千戶縣，不必理其民；……故為武人俗吏所共嗤詆，良由是乎！”在這其中，顏之推既從正面強調讀書學問貴在踐行，又從反面闡明知識不能踐履的危害，以此教育子孫學貴能行。

陸游在《陸游集·劍南詩稿》中以詩教子：“人人本性初何欠，字字微言要力行”“學貴身行道，儒當世守經(jīng)”。在這其中，陸游教導兒子讀書為學要身體力行，把讀書為學和躬行實踐結合起來，學有所得，在“力行”中實現(xiàn)道德的價值。[5]清人孫奇逢在《孝友堂家訓》中說：“讀一‘孝字，便要盡事親之道；讀一‘弟字，便要盡從兄之道。自入塾時，莫不識此字，誰能自家身上，一一體貼，求實致于行乎？”教育子孫讀書為學應躬行不怠，在日常生活中身體力行圣賢之道德教誨，成就自己的道德人格。endprint

（四）言傳身教、身教為貴

在儒家價值坐標中，“立言”乃“三不朽”之末，“立德”乃“三不朽”之首，在此價值觀的指導下，形成“言傳身教，身教為貴”的德育理念，在肯定“言傳”價值的基礎上，更強調教師或居“上倫位”者對學生或居“下倫位”者進行德育時，要自律立德，以身示教，直接體現(xiàn)為教師或居“上倫位”者能以身作則，率先垂范?！墩撜Z·子路》載：“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不能正其身，如正人何？”《孟子·離婁上》載：“教者必以正?！薄睹献印けM心上》載：“仁言不如仁聲之入人深也?！边@其中“言傳身教，身教為貴”的德育思想，更加彰顯出恒久的生命力，其閃耀著的智慧光芒，光耀后世家規(guī)家訓。

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以向子孫訓導儒家精義為宗，在對子孫進行道德教育過程中灌輸儒家德育思想，強調“言傳身教，身教為貴”?！额伿霞矣枴ぶ渭摇吩疲骸胺蝻L化者，自上而行于下者也，自先而施于后者也，是以父不慈則子不孝，兄不友則弟不恭，夫不義則婦不順矣?！痹谶@其中，顏之推把父母等居“上倫位”者的身教作用稱為“風化”，此“風化”乃是一種自然而然的仿效，不需要居“上倫位”者的強制，所謂“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教育感化的效果如何，完全取決于居“上倫位”者自身的德行。

二、當前學校德育對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之

借鑒

受諸多因素影響，當前的學校德育，特別是中小學德育中一定程度上存在“重智育、輕德育、輕早育”“嚴慈失度”“重德知、輕德行”“重言教、輕身教”等偏失，不利于兒童、青少年學生的心智成長和道德養(yǎng)成。筆者認為，糾正這些偏失，批判地繼承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中的育人思想精華是一條有效的路徑。

（一）確立“育人為本、德育為先”的理念

當前，學校教育一定程度上的功利化、工具化、去道德化傾向，使得與功利實用關系更緊密的智育取得實際的尊位，而關乎兒童、青少年早期道德成長的中小學德育則被形式化、邊緣化，其應然的優(yōu)先性喪失，“育人為本”成了雖動聽卻并不和諧的“美聲”，所造成的直接危害就是兒童、青少年的道德法律意識淡薄，道德素質低下。近些年大學校園案件多發(fā)，盡管大學德育難辭其咎，但我們的中小學德育失位、無力更值得國人反思、追究，畢竟“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而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所倡導的“立德樹人、德教宜早”的育人思想，反映了古代有識之士對育德樹人和兒童、青少年成“人”的高度重視，也反映了其對兒童、青少年心智發(fā)展特點和道德養(yǎng)成規(guī)律的深刻認識。盡管其德教的內容是以符合血緣宗法制統(tǒng)治需要的儒家倫理道德為主，具有明顯的封建糟粕性；盡管這一育人思想是針對家庭德育而闡發(fā)；盡管存在“唯德主義”和“道德決定論”思想傾向，但其中的合理內核在一定程度上合乎青少年心智發(fā)展特點，合乎德育的一般規(guī)律和青少年道德養(yǎng)成的普遍規(guī)律，合乎培養(yǎng)“道德人”的德育根本目標，符合現(xiàn)代教育倫理精神，因而具有恒久的生命力和普遍的借鑒意義。

如果能以馬克思主義的基本立場、觀點、方法為指導，按照“棄糟取精，批判繼承”的原則，將其與新時期學校德育的現(xiàn)實要求、教育倫理精神、教育根本任務相銜接，確立起“育人為本、德育為先”的理念，并建構更加合理、符合教育本質的教師、學生評價體系，使教師不再以向學生傳授應試所需知識為第一要務，學生不再以掌握應試所需知識并考出好成績?yōu)槭滓非?，將“育人為本、德育為先”的理念切實落到實處，這樣也可以彰顯學校好的德育、學生好的德行、德性與好的校風、校紀、班風、班紀、師生關系、同學關系、教師教學效果、學生學習成績之間的相輔相成關系，為學校能持續(xù)重視德育，為教師能持續(xù)追求育德、育人，為學生能持續(xù)堅持修養(yǎng)德性增添強勁動力。因此，批判地繼承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所倡導的“立德樹人、德教宜早”的育人思想，確立“育人為本、德育為先”的學校德育理念，對于糾正當前學校德育中重智育，輕德育，輕早育的偏失仍具有積極啟示，有利于學校育德樹人、學生全面發(fā)展目標的實現(xiàn)。

（二）堅持“嚴慈相濟、愛而有教”的原則

我國素有愛生若子的教師美德和“嚴是愛，松是害”“教不嚴，師之惰”的教育理念，教師在愛的情感基礎上教書育人，既嚴格要求，又循循善誘；既曉之以理，又動之以情。當前，人民教師總體上秉承了這一優(yōu)良傳統(tǒng)，但也有部分教師存在嚴慈失度、愛教分離的偏失。他們或者對學生在道德品行方面出現(xiàn)的問題不講原則地姑息遷就，以“慈善先生”面目示人，毫無老師應有的威嚴；或者對部分學生偏寵偏愛，慈而不嚴，愛而不教，以“愛”的名義一味地袒護他們的品行不端；或者對學生沒有一絲愛心，對一些所謂的“問題學生”“抹黑學生”恨得咬牙切齒，將其貼上“無可救藥”的道德標簽，以罰代教，動輒用粗暴的言行發(fā)泄自己的不滿，樹立自己絕對的權威；或者標榜自己對學生“愛之深，責之切”“恨鐵不成鋼”，假“愛”之名而行體罰或變相體罰之實，通過高壓手段培養(yǎng)教室中的、僅受他律約束的“順民”。

教師在德育過程中存在的嚴慈失度、愛教分離的偏失不利于學生的身心健康和道德品質養(yǎng)成，而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主張父母教子育人應嚴慈相濟，愛而有教，寓愛于教，這一家庭育人理念，給今天的為人父母者和學校德育以有益的啟示。借鑒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嚴慈相濟、愛而有教”的育人思想，學校德育應貫徹“嚴慈相濟、愛而有教”的德育原則，對學生既不能簡單粗暴，嚴而無慈，以罰代教，導致學生對教師敬而遠之，心生畏懼。如此嚴而失度的德育即使一時取得一定的效果，但決不會長久，畢竟學生“親其師”才能“信其道”“行其道”。當然也不能柔情泛濫，對學生所犯道德過錯一味地、無原則地姑息遷就，盡顯“慈師”風采，慈而失度，愛而失教。

（三）遵循“知行結合、身體力行”的育人規(guī)律

當前，學校德育重視對學生進行道德知識、道德規(guī)范的灌輸與普及，輕視教育學生將德知外化為德行，輕視對學生進行良好道德行為習慣的訓練養(yǎng)成以及道德踐履能力的培養(yǎng)。這種“重德知、輕德行”的德育只能培養(yǎng)出德育課程拿高分，道德行為習慣、道德踐履能力、道德素質獲低分的、德知與德行不一、片面發(fā)展的人。endprint

而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教育子孫讀書為學要知行結合，貴在身體力行，盡管其強調的讀書為學主要指研讀儒家經(jīng)典，其強調的“知”主要指覺解儒家經(jīng)典中所宣揚的血緣宗法道德之知，其強調的“行”主要指依照此血緣宗法道德之知加強個人道德修養(yǎng)，踐履宗法道德，具有強調封建倫理道德至上的傾向，其思想片面性和時代、階級局限性是毋庸置疑的。但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教育子孫應勤奮學道、明道，貴在行道，強調學道、明道、行道貫通之后方可“成人”，此育德、育人理念本身是符合德育育人規(guī)律的，也是有恒久生命力的。

若能以今天的眼光，對其進行批判繼承和創(chuàng)造性轉化，賦予其更豐富的內涵，這對于糾正當前應試教育模式下、德育形式主義氛圍中存在的一定程度上的重“德知”輕“德行”的偏失具有一定的借鑒價值。因此，當前的學校德育應借鑒這一寶貴的育德、育人思想資源，遵循“知行結合、身體力行”的德育規(guī)律，結合現(xiàn)實需求和時代精神，以現(xiàn)代社會所需要的道德之知來轉換、豐富“知”的內涵，以使學生自覺加強個人道德修養(yǎng)和積極參加社會實踐來拓寬“行”的渠道，造就新時期的“道德人”和全面發(fā)展的人。

（四）運用“言傳身教、身教為貴”的德育方法

當前，學校德育過程中存在“重言教、輕身教”之偏失。重言教，即教師只注重道德知識的傳授和道德規(guī)范的普及；輕身教，即教師輕視踐履道德，對學生提出的道德要求和主張，自己卻不愿做或做不到，表現(xiàn)為表里不一、言行相悖、雙重人格。而沒有“身教”作支撐的“言教”，只是動聽卻無力、空洞的道德說教，既不能感人，也不能正人，不可避免地流于道德形式主義和偽善。由此，在學生面前，教師的道德威信蕩然無存，道德應有的尊嚴喪失殆盡。

而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中“言傳身教、身教為貴”的育人思想啟示當前的學校德育，應積極批判繼承、合理借鑒傳統(tǒng)家規(guī)家訓中的育人思想精華，糾正功利化、工具化、去道德化傾向，運用“言傳身教、身教為貴”的德育方法，在對學生進行道德教育的時候，不能只重“言教”，不重“身教”，應既重“言傳”“傳道”，更重“身教”“行道”，教師以自己符合道德原則的規(guī)范行為潛移默化地影響學生，以自己所養(yǎng)成的高尚道德品質無聲地感染學生，使學生擇善而從、見賢思齊、上行下效，實現(xiàn)“風吹草偃”的德化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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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李書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