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雀之變

龐棟

北宋年間，應(yīng)天府有位綽號叫“愛吃鬼”的趙王爺。這趙王爺為官多年，對國家毫無建樹，在“吃”這方面卻有著自己的獨到見解。為滿足自己的口福，趙王爺花高價雇用了十多位來自五湖四海的廚子，來給自己做菜。

為討得趙王爺歡心，總廚邱德海不得不整天四處搜尋新奇菜品，以應(yīng)對比皇帝還難伺候的趙王爺。

這天，邱德海去集市上挑選新奇的食材，突然聽到有人說，有人在翎雀山發(fā)現(xiàn)了七彩翎雀！

七彩翎雀是翎雀山上特有的一種雀鳥，成年雀鳥體形如孔雀般大小，羽毛有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七種顏色，遠(yuǎn)遠(yuǎn)望去，就像云端美麗的彩虹。將它的肉烹飪之后，其美味更是世間少有，正因此原因，七彩翎雀遭到了大肆捕殺，人們皆以為它已絕種，想不到十余年不見蹤跡的七彩翎雀，竟還活在世間。

得此消息，邱德海興奮無比。經(jīng)過一番打聽，他終于在翎雀山下的一個小房子里，找到了那位發(fā)現(xiàn)七彩翎雀的守山人周青山。

得知邱德海的來意，周青山也不隱瞞，為邱德海斟了杯茶，便將自己發(fā)現(xiàn)七彩翎雀的經(jīng)過如實道出。周青山說，前幾日他和孫子在山上砍柴，不經(jīng)意一抬頭，忽然看到有個閃爍著七色光芒的東西在半山腰處走動。他以為是自己老眼昏花，可仔細(xì)一瞧，那閃著七色光芒的東西正是七彩翎雀。

他本想將其抓住，無奈歲月不饒人，六十歲的他早已沒有年輕時那干凈利落的身手，就在他將要靠近翎雀時，翎雀雙翅一展，便飛進了密林里。通向密林的那段路荊棘密布，周青山只好作罷。

邱德海聽到此，問：“此話當(dāng)真？”

周青山說：“小人所說句句屬實，大人若不信，您就問問我孫子周平吧?！闭f罷，周青山走出屋外，將院子里那個十五六歲年紀(jì)的少年拉到了邱德海身前。邱德海詢問一番，得到的答案與周青山所說無異，他頓時興奮地大笑起來。

回了府，邱德海將此事說完，趙王爺激動得兩眼放光。趙王爺雖說吃過各種山珍野味，可七彩翎雀的肉他卻沒吃過。他一直想一飽口福，可由于翎雀早已銷聲匿跡，所以未能如愿。如今翎雀再現(xiàn)人間，如果不將其抓來吃了，趙王爺死都不會瞑目。

可現(xiàn)在擺在趙王爺面前的難題是，翎雀躲在深山里，且行蹤詭秘，該如何才能將其擒獲呢？把想法道出后，邱德海眼珠一轉(zhuǎn)，說：“俗話說‘眾人拾柴火焰高，只要王爺您一聲令下，全城的官兵百姓怎敢不效犬馬之勞？待到眾人齊聚翎雀山之日，翎雀就算長著八對翅膀也休想逃脫您的掌心?。　?/p>

“說得不錯……不過，這種事也不可過于聲張！”趙王爺想了想，就令管家召集了幾十名獵戶和上百位擅射的兵將，由周青山帶領(lǐng)齊聚翎雀山下。可一連兩天過去，翎雀山上卻沒傳來半點兒消息。

就在趙王爺急得百爪撓心之時，仆人跑來稟告說，有位獵戶在山腰的一個深洞里發(fā)現(xiàn)了七彩翎雀的羽毛！趙王爺忙問有沒有抓住翎雀？仆人搖搖頭說，大家進去搜索遍了，只找到鳥糞，并未發(fā)現(xiàn)翎雀。

趙王爺聽了，激動到滾燙的心頓時涼了。可轉(zhuǎn)念一想，既然翎雀的老巢都被發(fā)現(xiàn)了，它一定就躲在附近！趙王爺把公文往桌案上一扔，騎上高頭大馬，便直奔翎雀山而去。

來到翎雀山，一問搜尋的進展，才知負(fù)責(zé)搜尋任務(wù)的邱德海見洞里沒有翎雀，竟一怒之下，放了把火將山洞給燒了！趙王爺氣得渾身直抖，揪過邱德海的衣領(lǐng)，邊狠狠地甩著耳光邊罵起來：“你這個不長腦子的豬頭，翎雀乃山中精靈，最具靈性，它嗅到煙火之味，怎會不知是危險來臨？一旦被其察覺，它定會躲去大山最深處藏匿，到那時，我還如何抓住它？”

邱德海看著趙王爺怒不可遏的表情，嚇得臉色慘白，忙跪在地上磕起頭來。周青山見趙王爺發(fā)了怒，湊過來說：“王爺您也不要過于悲觀，大山深處多毒蛇，而翎雀又是最怕蛇的，它就算意識到危險也不敢輕易躲去那里。依小人多年守山的經(jīng)驗來看，后山灌木叢生，是絕佳的藏身處，且附近有條小溪，七彩翎雀總是要飲水吃蝦的吧，我們就在灌木叢與小溪間設(shè)下埋伏，待翎雀出現(xiàn)，我們一擁而上，那時它定難以逃脫！”

趙王爺聽后，沉吟后說：“不錯不錯，就按你說的辦！”還別說，情況果然如周青山所說，當(dāng)趙王爺帶領(lǐng)眾人在后山埋伏后不久，翎雀就在灌木叢中露了一小臉兒，可由于枝葉遮擋加之傍晚視線受阻，并未看清它的全貌。

自翎雀露了一小臉之后，都兩個時辰過去了它卻遲遲未再露面。這可愁壞了趙王爺，就在他急不可耐之際，身披“樹葉裝”去灌木叢附近打探的周青山滿臉驚喜地回來了，他見到趙王爺便喊：“王爺，真是神靈保佑啊，那七彩翎雀趴在灌木叢里一動不動，聽那微弱的呻吟聲，它像是被什么東西咬傷了！只是由于距離太遠(yuǎn)，我沒敢貿(mào)然拉弓。”

“趕緊帶本王去看看！”趙王爺一聲令下，就帶著眾人向七彩翎雀的藏身之處趕去。

隨著周青山的指引，快要到達灌木叢時，趙王爺抬頭一看，灌木叢里果然有只閃著七彩光芒的東西趴在那里，可由于它身邊有枝葉遮擋，依舊不能看清它的全貌。

趙王爺想帶領(lǐng)眾人繼續(xù)上前，卻被周青山擋?。骸巴鯛?，翎雀是否真的受傷尚不知曉，此處與它棲身之地不過五百步，若繼續(xù)前行，定會被它察覺，倘若它無傷必會展翅而逃??！”就在這時，翎雀似乎發(fā)覺危險來臨，竟鳴叫一聲閃身不見了。見狀，趙王爺慌了：“現(xiàn)在可怎么辦？”

“王爺，前方道路難行，您就和小人留在此地等候眾人的好消息吧！”

趙王爺何曾吃過“翻山越嶺”這樣的苦頭，剛才他的腳就差點兒扭傷，見周青山這樣說.他就坐在一塊石頭上歇著了。周青山對帶頭的兵將囑咐了幾遍不要讓他們輕舉妄動。

眾人離開不久，趙王爺和周青山身后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兩人回頭一看，不遠(yuǎn)處有一只閃著七彩光芒的東西正在叢林中挪動。周青山“嘿嘿”一笑，扭身去追，可腳下一絆，就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接著就一動不動了。翎雀就在眼前，這可是絕佳的好機會，若一耽誤，它定會逃走。趙王爺罵了聲周青山?jīng)]用，拿上弓箭便向翎雀逃跑的方向追去……

趙王爺一路緊追，就在他快追到七彩翎雀時，身后不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他剛回過頭，就見一只穿心箭從天而降，他想躲卻來不及了，隨著“啊”的一聲尖叫，趙王爺便倒了下去……

一個時辰后，去灌木叢追捕七彩翎雀的人都垂頭喪氣地空著手回來了，就在他們不知該如何向趙王爺交代時，突然發(fā)現(xiàn)前方草石之間有個“七彩翎雀”樣的東西正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它的胸前赫然插著一根穿心箭！一位獵戶走過去查看，突然像見了鬼般嚇得尖叫一聲，狂奔去山下。

邱德海不解，親自走過去查看，可當(dāng)他看清“七彩翎雀”的面孔時，頓時驚呆了。眼前躺著的，竟是穿著七彩翎雀羽毛做成衣服的趙王爺！

“翎雀……翎雀顯靈了！”邱德海嚇得臉都變了形，哆哆嗦嗦地說完便跌跌撞撞地奔下山去。

就在眾人嚇得一溜煙跑下山后，周平從不遠(yuǎn)處的大石頭后走到了周青山身前，將他扶起問道：“爺爺您沒事吧？”周青山摸著孫子的頭，噓出一口長氣，說：“爺爺沒事，只是讓你冒著生命危險假扮翎雀受驚了?！?/p>

“為了完成您的夢想，冒些險又算什么呢？可是爺爺，我們?yōu)槭裁匆@樣做呢？”

周青山聽到孫子這么問，神情變得感傷起來，他說：“趙王爺喪盡天良、壞事做盡，他們這些欲壑難填的人在短短數(shù)年中，不知令多少像七彩翎雀這樣的珍禽異獸在世間絕種消失！翎雀山養(yǎng)育了我們祖祖輩輩，作為守山人，每看到一種珍禽異獸消失，我都無比痛心。為了保護它們，我便散布謠言說發(fā)現(xiàn)了七彩翎雀，引誘趙王爺?shù)酱?，然后將其射殺?/p>

“之所以將翎雀衣穿在他身上，將其弄成‘七彩翎雀的樣子，是為了讓獵戶和兵將認(rèn)為，趙王爺之死是因為翎雀顯靈，讓世上的惡人有所警醒。那件翎雀衣是我多年前用積攢的七彩翎雀羽毛制成，它精美絕倫、惟妙惟肖，世間只此一件，可為了讓更多生靈免受涂炭之苦，浪費也值了……”

此事過后的第二天，“七彩翎雀顯靈，趙王爺?shù)脠髴?yīng)而死”的消息就在街頭巷尾傳開了。由于此事被傳得神乎其神，和趙王爺有同樣愛好的“愛吃鬼”都被嚇得不輕，以至于在多年時間里他們沒敢為了“吃”再過分地殺害世間的生靈。

選自《今古傳奇故事版》2013.12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