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培良
金峰他們是初二下午從烏審旗回來的,帶回了親友們的一連串問候。去年秋天家族大團(tuán)聚,老老少少聚集起100多口子,自那以后,一些不大走串的親戚又都熱熱和和地交往起來了,這是很讓金海高興的。
相互拜年的熱乎勁下去以后,金海又打開電腦,開始錄入他的幾篇譯稿。他還是想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工作上來。外面的應(yīng)酬都推掉了,一則身體不做主,二則他也不大愿意去酒桌上講那些言不由衷的客套話。每天就在家里待著,上午趴在電腦上忙譯稿的事,下午就陪伴兩位老人說些讓他們開心的話。這中間,林娜來過兩個電話,催他早些回去,他一推再推,一直住到正月快盡了才開始起身。
也許是第六感觀在起作用吧,金海總覺得自己這回走了不大可能再回來了。心里有了這個想法,言語中就有意無意地流露出這個意思來了。臨回呼和浩特的頭天晚上,金海把金峰叫到他住的這屋,弟兄兩個說了好一陣子話。金海說:
“過完元旦,我就明顯地覺見自己的身體大不如前了,看起來,我是往咱們倆老人的前頭走呀!”
“大哥,大新正月的,你咋想起說這么句話?你得這個病也不是三月兩月了,十幾年都過來了,哪能說不行就不行呢?”
“唉,燈油也有耗盡的時候,更何況人呢?我的病我自己也有個估計(jì),今年就明顯地不對勁了,就怕是挺不過去了。金峰,死,我倒不怕,心里早就把它看開了。我現(xiàn)在最牽掛的是兩件事,一件是工作上的,一件是咱們家里頭的。工作上的事,我回到呼市自會托付的;家里頭的事,就只能托付你了。家里頭我不放心的是‘兩老一小,‘兩老就是咱們的爹媽。他倆都七八十了,這回回來,我看精神還好,身體也沒大毛病。吃吃喝喝,穿穿戴戴,不用我交代,有你和你姐,我是放心的。我最擔(dān)心的是我走了以后,倆老人一旦知道了承受不住。哥請你一定要想辦法把倆老人瞞哄住。別的都還好辦,就怕看電視。到時候電視肯定要播的,他們一看見可就壞事了。所以,從現(xiàn)在起就不要讓倆老人看電視了,尤其是新聞?!?/p>
“哥,這些話你就不要囑咐了,真要是那個啥了,我會想辦法的。”金峰對哥哥說,“我倒是勸你回去趕緊看。呼市不行,就去北京,大醫(yī)院有的是辦法,你自己不要喪失信心……”
“病當(dāng)然要看的。但是這方面的準(zhǔn)備也是該做的時候了……”
“哥,這個話不要說了,我聽了心里難受?!苯鸱宕驍嗔私鸷5脑?,他說,“你剛才說‘兩老一小,那‘一小是……”
“‘一小就是淖淖。他盡管結(jié)了婚、生了子,我對他還是不放心,主要是他的工作。這個事你也幫不上,我回去跟內(nèi)大的領(lǐng)導(dǎo)商量吧!為自個兒的家事找領(lǐng)導(dǎo),這個嘴我向來張不開。這回為了孩子,試一試吧!跟別人不好開口,跟道校長應(yīng)該問題不大,我倆既是上下級,又是師生、是朋友。他現(xiàn)在還在日本。他一回來,我就跟他說。唉,難吶!”
32. 托 付
道爾吉副校長是5月22日才從日本回來的。
一下飛機(jī),他就把手機(jī)打開了。國內(nèi)的手機(jī)在日本不能用,已經(jīng)閑置好些天了。在輸送帶前等行李的中間,電話響了,一看號碼是金海打來的,他趕緊接。
電話那頭的聲音非常虛弱,虛弱得幾乎有氣無力了:
“你可總算回來了,我以為我這輩子見不上你了……”
“金海,你怎么樣,還好么?”
“我掐算著你該回來了,回來就好。咱們見面再談吧……”
“那好,我把手頭的事處理一下,一兩天就去看你?!?/p>
“好,我等著?!?/p>
合上手機(jī)后道爾吉的心緊緊的,聽聲音金海的情況很不好,一定病得很重了,而且心情也很糟糕。他臨去日本的時候去看,金海還好好的,這才多長時間,怎么一下子就成了這樣?
道爾吉把當(dāng)緊的事情處理完,第三天下午就去看金海了。從辦公室走的時候,他給金海掛了個電話。
那天天氣很好,太陽暖暖的,他把外套脫了,光穿了件長袖襯衫。金海卻穿得很厚,上身是類似小棉襖的那么一件厚厚的衣服,在樓下的一個破沙發(fā)上坐著,一邊曬太陽,一邊等他。臉色越發(fā)憔悴了,人也更瘦,精神狀態(tài)很不好。
見了道爾吉,金海顯得很高興,伸出兩只手把道爾吉的右手牢牢地握住,半晌不松開。隨后,兩個老朋友索性情不自禁地抱在了一起。這情景讓在樓上的林娜看見了,一個人掉了好多淚。
像以往一樣,茶幾上又?jǐn)[了很多好吃的東西。道爾吉一面往下坐一面對金海說:
“你在日本的那些熟人都一個勁兒地問你呢,說如果身體允許,他們還想請你再去一趟。日本朋友對你很尊重。還記得你那年在東洋文庫收集資料的事。他們說,這些年你讓這點(diǎn)病影響的誤了不少事,要不金先生早就是一位大學(xué)者了!”
金??嘈α艘幌?,沒有吭聲。
“氣色不如我走的時候好了。你自己感覺怎么樣?”道爾吉眼睛盯著金???,嘴里關(guān)切地問。
“不好,很不好,怕是挺不過今年這個夏天了?!苯鸷W炖镎f著話,臉上滾下兩行淚來。他得上這個病12年了,道爾吉頭一回見他掉眼淚。
“你自己不要泄氣,這些年多少大江大河都過來了,今年也一定能過去?!钡罓柤参克睦吓笥?。
“我的病我清楚。自過了年,感覺就不對勁兒了,估計(jì)堅(jiān)持不了多久了。我跟你得說實(shí)話。這些天我就是盼你,盼你回來,有些事要交代一下?!?/p>
說到這兒,金海朝妻兒揮了揮手。林娜領(lǐng)著兒子進(jìn)了東邊那個小屋??蛷d里就剩下了金海和道爾吉。
金海說:
“頭一件是我編的那幾本書。別的都已經(jīng)出版了,包括我個人的文集,都畫上句號了?,F(xiàn)在就?!秲?nèi)蒙古通史》了。那么重要的一套書,早就齊備了,在出版社手里壓了這么長時間??磥砦沂堑炔簧狭?。第六卷是賽航和我兩個人編的,賽航做了大量工作。我的意見是主編署成賽航,我的名字就不要上了。我已經(jīng)這樣了,賽航路子還長。這個意見我跟郝維民老師談過多次,跟賽航本人也談過,今天跟你再正式談一次。我請求你們能尊重我的意見。”
“這個事郝維民老師跟我也說過。我們商量的結(jié)果是你們兩個的名字都上,都是主編……”道爾吉說。
“都上也行。但是一定要把賽航的名字?jǐn)R在頭里,把我掛在后面就行了。”
“具體誰在前,我們再商量吧?!钡罓柤f,“這是一件。你說的第二件呢?”
“第二件就是我手頭帶的這幾個學(xué)生。”金海從小桌上拿過一頁紙,他指著寫在紙上的那幾個學(xué)生的名字對道爾吉說,“這兩個準(zhǔn)備得差不多了,畢業(yè)論文我已經(jīng)給改了兩遍,論文答辯估計(jì)問題不大。這四個是前年和去年才招的,恐怕得請別的老師接著帶了。還得麻煩你給大家分配一下,看怎么分合適,千萬不要把孩子們的學(xué)習(xí)影響了?!?/p>
“這個沒問題,你放心,我們一定會盡心盡力地把這幾個學(xué)生帶出來的?!钡罓柤f,“你看別的還有什么,你自己的,家里的,有啥只管說,跟我不要不好意思?!?/p>
道爾吉估計(jì)金海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說,見他欲言又止、一副猶猶豫豫的樣子,就說了上面的話,竭力督促他。
“再就是淖淖的工作了,這你是最清楚的。”金海終于說出來了,顯然是猶豫再三、下了很大的決心:“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林娜,再一個就是淖淖。林娜就不要說了,那么善良的一個姑娘,她把全部的愛都用在我身上了,我不僅沒有很好地回報(bào)她,反而沒完沒了地拖累她,讓她承受了那么大的壓力。她這個人命很苦,早先當(dāng)知青,在牧業(yè)點(diǎn)上傻乎乎地甚么活也干,落了一身病。跟我結(jié)婚后,先是窮得要啥沒啥,后來生活寬裕了,我又得了這么重的病。這些年,左一出,右一出,我是死里逃生,她是擔(dān)驚受怕,一個女人家,把好多男人都承受不了的壓力就她一個人擔(dān)了。我欠她的情,這輩子是無法補(bǔ)報(bào)了。我什么也不說了,說也沒用了。我就跟你說說我的兒子,說說淖淖?!?/p>
“你我都是做父親的。我對兒子的愛,我們父子的感情,你看得最清楚。可是,自1999年得上這個病,兒子再沒得到多少父愛。這些年,林娜盡顧了給我看病了,年年往北京跑。我倆一走,家就扔了,兒子也等于是扔了。1999年,淖淖16歲,正是男孩子出現(xiàn)逆反心理、產(chǎn)生各種沖動、掌控不了自己、容易走向歧路的年齡,正是最需要父母呵護(hù)、理解、關(guān)愛的時候。偏偏這個時候,我和林娜除了做手術(shù)、化療,根本無暇他顧。這就把孩子耽誤了。等我發(fā)現(xiàn)他喝啤酒、泡網(wǎng)吧、不好好上課的時候,光知道粗暴地喝斥、硬性地管束,卻沒有從根子上剖析原因,耐心細(xì)致地說服引導(dǎo),結(jié)果是進(jìn)一步加劇了兒子的逆反心理。最終的結(jié)果是初高中的課程沒好好兒上,雖然后來也上了大學(xué),你是知道的,他的那個本科文憑,對他的就業(yè)以至日后的發(fā)展幫助是極其有限的。這是我這輩子最愧疚的一件事。”
“為這個事林娜老埋怨我,說我是個不稱職的父親,除了住院看病,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到著述、讀博、帶研究生上了,說我哪怕把對研究生的關(guān)愛分出十分之一來用到兒子身上,淖淖也不至于落到現(xiàn)在這個地步。有時候我嘴硬,不認(rèn)賬,老跟人家犟。說實(shí)話,人家林娜講得一點(diǎn)沒錯。我?guī)У倪@些博士生、碩士生,年齡跟淖淖不相上下。每每看到他們一個個拿到了博士學(xué)位、碩士學(xué)位,而與他們同齡仿佛的我自己的兒子連個正兒八經(jīng)的本科生都不是,我的心里難受啊,作為父親,作為教師,我自責(zé)呀……”
“這些話,我跟別人不能講,講了讓人家笑話,只能跟你講。我清楚自己來日無多了,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就家事而言,最不放心的就是淖淖。他雖然成過家了,也有了兒子,但我知道,他還沒有自立的能力,他愛人也沒有工作;他自己在咱們內(nèi)大圖書館干些事,名義上算是工作了,但那是臨時的,現(xiàn)在這種體制,隨時可以把他解雇??克约阂胫\到一份像樣的工作幾乎是不可能的,他沒有這個能力。林娜也沒有這個能力。我只能拜托你了。我這輩子開口求人只有兩次,頭一次是為林娜的工作,這次是為兒子的工作。你既是我的導(dǎo)師、我的兄長,又是我的領(lǐng)導(dǎo),我只能跟你開口……”
金海剛說到這兒,兒子一開門從里屋走出來,林娜拽都拽不住。
“爸爸,別說這個事兒了,我的生活我自己能安排好的,你不要操心了,不要讓道大爺為難了!”
“這件事,你放心。無論從哪頭講,能幫的我一定幫?!钡罓柤獙鸷Uf。他回頭又對淖淖講:“你自己也要努力,在圖書館一邊好好工作,一邊繼續(xù)學(xué)習(xí),為今后的發(fā)展盡量多創(chuàng)造些有利的條件!”
33. 遺憾,最大的遺憾
放下電話,道爾吉就開車往金海家走。他要去接金海過來拍錄像。
金海他們工作的這個部門叫蒙古學(xué)研究中心,這是教育部的人文社會科學(xué)重點(diǎn)研究基地。這樣的基地在全國各高校共設(shè)置了100個,都是比較大的科研平臺。金海是這個中心的研究員。他除了在自己的那個領(lǐng)域搞研究、搞教學(xué),還分管研究生培養(yǎng)的工作。他很有戰(zhàn)略思維,很有學(xué)術(shù)眼光,很有學(xué)術(shù)組織能力;在研究中心,不光是一個卓越的科研人員,而且是一個很不錯的科研組織者。特別是在研究生培養(yǎng)上,他有一套很完整的思路,中心的研究生培養(yǎng)方案就是他參與制訂的,里面的好多觀點(diǎn)和做法就是他提出來的。要不是病拖累,金海早就是道爾吉業(yè)務(wù)上的得力助手了。
大前天,教育部來電話,要求圍繞《內(nèi)蒙古通史》的編纂拍一個電視片,作為資料長久地保存下來。這正合了道爾吉和郝維民的意,他倆也早就想搞這樣一個片子,給將來留些資料。這就定下來今天上午拍,參加編纂的主要人員差不多都通知到了。金海這兒昨天下午就通知了,一開始,金海推三阻四地不想來。道爾吉說:“缺了誰也不能缺了你,我背也要把你背來。好了,你就在家等著吧,我去接你?!眲偛乓悔s走,道爾吉又給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一會兒就到。
要是擱在從前,金海早就穿戴整齊在樓下候著了。然而,今天樓下空空如也,金海常坐的那個破沙發(fā)也空空的。樓下有個讀報(bào)欄,金海老去那里看新聞;道爾吉朝那兒掃了一眼,讀報(bào)欄前也是空無一人。他只好把車停好,上樓去接。
老先生還在床上躺著,外面的衣服也沒穿,壓根兒就沒有走的意思。道爾吉又給做了半天工作,林娜在旁邊也連哄帶勸,金海這才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開始穿戴。
道爾吉見他少精沒神的,領(lǐng)帶也沒系、頭發(fā)也沒梳,就從衣架上把領(lǐng)帶取下來硬給系上,林娜拿梳子把頭發(fā)給梳了梳,兩人這才慢慢地下樓。
上車以后,道爾吉問起這兩天身體的情況。金海說:“很不好。整夜整夜地失眠,偶爾睡著一會兒,也是盡作噩夢。一白天身子懶懶的,一點(diǎn)勁兒也沒有。腦袋老疼,帶得肩膀、后背也疼,疼起來鉆心鉆心的……”
“今天錄完像,趕快住院吧。還住鐵路醫(yī)院。我看那兒治這個病還是有不少辦法的,去年眼看頂不住了,不就是他們給治好的?”道爾吉一邊開車,一邊勸老朋友。
錄像就在圖書館閱覽室拍,道爾吉特意囑咐給金海多拍幾個鏡頭。拍不好,別人還可以補(bǔ)拍,金海畢竟機(jī)會不是很多了。
金海的好幾個鏡頭是在他原先工作的資料編研室拍的。一進(jìn)那個屋子,金海一下子就精神起來了,他打開卷柜,熟練地取出他要找的資料,坐到小桌旁,旁若無人地翻閱起來,跟平時工作一模一樣,沒有一絲“擺拍”的痕跡……
這幫人聚到一起不容易,道爾吉定了兩桌飯,想讓大家一塊兒熱鬧熱鬧。金海跟道爾吉說:
“飯,我就不吃了。我和郝老師說會兒話,一會兒打個車就回去了,你不要管了?!?/p>
金海和郝維民找了一間小屋,兩個人關(guān)住門又推心置腹地拉起來。除過郝維民問他的病,更多的時候都是金海在說,說所里邊的事,隊(duì)伍里邊的事,換主編的事。換主編這件事,光是跟郝維民,他就說過三遍了。
“這件事你不要再說了?!焙戮S民打斷金海:“這個事我和道校長已經(jīng)商量過了,你倆的名字都上,都是主編,你在前,他在后。”
見郝老師這樣說,金海也就沒再堅(jiān)持。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金海又說:
“老師,那年您動員我畢業(yè)后留在研究所工作,當(dāng)時您講過一段話,一段影響了我一輩子的話?!?/p>
“是段什么話?我早忘記了?!?/p>
“我可沒忘,一個字也沒忘。您當(dāng)時是這樣說的——搞史學(xué)跟搞文學(xué)不一樣,得成天往故紙堆里鉆,說得難聽點(diǎn),就是跟‘死人打交道,很枯燥,很乏味,你得守得住清貧,耐得住寂寞,得準(zhǔn)備著把研究室的椅子坐穿!”
“噢,想起來了,是講過這樣的話?!?/p>
“老師,您還記得我當(dāng)時是怎樣回答您的么?我說——我是從沙漠里出來的,是牧民的孩子,能耐得住寂寞,能吃得了苦。既然走了這條路,我金海終身不悔!”
“那老師問你,你現(xiàn)在后悔嗎?當(dāng)時跟你一個班的同學(xué),論收入、論地位,有些人現(xiàn)在可是比你金海實(shí)惠得多呀!”
“老師,我不后悔。我很高興這輩子結(jié)識了您這樣一位好老師。跟上您,我做了我喜歡做的事,而且把它做成了。人活一輩子,活多少歲是個夠?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前,能給社會留下點(diǎn)有用的東西,能給人民做成點(diǎn)有益的事情,這就夠了,這就沒白活。所以說,我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我不后悔?,F(xiàn)在最愧疚的是沒能再多干些事。黨和國家培養(yǎng)了我一回,沒等回報(bào),身體就出問題了,這么多年盡看了病了。從身體的情況看,恐怕是看不到《通史》出版了——這是我心里最遺憾的一件事?!?/p>
“你?”郝維民見他竟說出這樣的話來,不由得一愣,“你都胡說些什么……”
“唉,不是胡說,我的身體我知道!不管咋說,咱們的《通史》眼看就能出版了,這是咱們最高興的!”
倆人正說到這兒,道爾吉一推門走進(jìn)來,招呼他倆去餐廳。金海還是說不去。道爾吉要送他,他不讓,非要自己打車走。道爾吉不放心,堅(jiān)持要送他走。
金海臨上車,又把內(nèi)大的校園轉(zhuǎn)著圈兒地看了一遍,流露出一種依依惜別的眼神。郝維民老師見了,又傷感地流下淚來。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