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淼
李滬生是西南某地級市副市長。在他擔任副市長不足三年的時間里,他經歷了不少考驗。2014年初,李滬生與本刊記者長談,講述了他的故事。
楚楚可憐的女主持人
我的父母是上海知青,我隨父母在西南長大。1991年,我考上了上海大學。畢業(yè)后,我義無反顧地回到了西南某地級市,在市政府工作。2010年,我被任命為副市長。
走馬上任后,我給自己約法三章:不吃請,不收禮,不近女色。
但很快我就發(fā)現,要完全做到約法三章,幾乎不可能。每天都有人請客吃飯,名目繁多。推辭幾次后,眾人覺得你孤高自傲,反倒不合群,有些宴請實在無法推辭,只好勉為其難。
有的宴請,對方會請來一些小姐作陪。在酒席上,她們極盡奉承之能事。我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對方有求于我而特意安排的。只要一想到這些女子的來處和目的,我所有的欲望都蕩然無存。幾番不動聲色的較量下來,我毫發(fā)無傷。
但接下來的一件事很快就把我的自得擊得粉碎。
2011年3月的一天早上,我為一個市重點工程項目開工剪彩。到了現場,一個年輕女子迎上來,自我介紹說是電視臺的主持人,叫林菱。
幾天后,林菱到辦公室來找我,她說是路過,順路來看看我。林菱臨走前,忽然有些傷感地說:“李副市長,我有些事情,不知道能不能跟你當面聊聊?!蔽艺f可以呀。于是,我們約好晚上見面再聊。
晚上,我如約前往。林菱到得很準時,穿著一身樸素的衣裙。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我真的很喜歡她這種鄰家小女孩般乖巧的模樣。
林菱毫無遮攔地向我講述了她的故事。她父母在她出生后就離了婚,她跟著外婆在舅舅家長大,飽嘗了寄人籬下的滋味。上大學后,她曾有一個生死相許的男友。她畢業(yè)后考入電視臺,收入頗豐,而男友想讀研究生,她就把自己的部分收入拿出來資助他。男友畢業(yè)后又想出國深造,她拿出自己多年的積蓄。結局卻是,2010年底,男友在加拿大有了新女友,打個電話說聲分手就算完事。
無從安慰,我輕輕地握住了林菱的手。我真沒想到,這個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女孩子,內心竟有著如此的痛楚和創(chuàng)傷,她的楚楚可憐讓我心痛。
僥幸躲過的風流韻事
令我心驚
從那晚開始,我和林菱的關系密切了起來。因為妻子不在身邊,與林菱的約會成了我業(yè)余生活的最好“調劑”。
初秋的一個雨夜,我們在一個酒吧里聊到很晚,林菱顯然是喝醉了,她主動而隱晦地表示,她愿意成為我生命中的另一個女人。我被她的表白感動了,我們相約,周末一起到麗江去度假。
接下來的幾天,我滿是盼望,也滿是緊張。我知道,一旦與林菱在麗江共度周末,所有事情都可能發(fā)生。我心亂如麻。
夜深人靜了,電話突然響起,是妻子打來的。她告訴我,父親病得很重,問我周末能不能回家一趟。后來我才知道,妻子的這個電話確實是拯救了我。
第二天天還沒亮,我就上路了。我打通了林菱的電話,告訴她我有急事不能去麗江了。電話里,林菱聲音哽咽,顯然十分傷心。一路上,我默不做聲,卻痛下決心,我不能在她痛苦的情況下讓自己乘虛而入,也不能在自己空虛的情況下,讓她乘虛而入。
我減少了與林菱的交往。2011年底,我到中央黨校學習半年。我沒有跟林菱告別,就匆匆離開了。半年后,我回到市里,沒有再與林菱聯(lián)系。
2012年10月,市紀委的同志突然找到我,說要了解一些情況。他們先是問我認不認識林菱,接著又問了一些問題。后來我才知道,我和林菱分手后,林菱很快就結識了市委某副書記,那個副書記還給林菱買了一套房子,裝修的時候,他親臨現場,被裝修工人認了出來。消息傳開,副書記的夫人親赴電視臺,與林菱大打出手,弄得滿城風雨。市紀委成立調查組,查處此事。與林菱談話時,她竟然交代出與其交好的高層官員多達十余位,其中就有我。那個副書記最后以提前退居二線了事,林菱則離開了。而我私下里驚出了一身冷汗,我不敢想象,如果我與林菱繼續(xù)下去,會是什么樣的結果。
燙手的山芋讓我寢食難安
從中央黨校學習回來,我就被領導班子委以重任,擔任了市里一條高速公路的工程總指揮。誰都知道這是個“肥差”,也正因為此,我格外小心。
一天,妻子打電話來說,父親被確診為癌癥晚期,要動手術。妻子抱怨說,兒子明年考大學需要錢,家里剛剛分配的住房也等著錢裝修。掛了電話,我的心情很煩躁。
2013年春節(jié),我回老家過年。父親的手術很成功,但依然要持續(xù)化療,費用已漸成問題??粗赣H和妻子焦慮不堪,我也心情煩悶。
大年初一,家里突然來了一位客人,是這次高速公路競標單位的老板。臨行前,他把一個信封塞到我手里。我本能地推開了他的手:“不行,我不能要?!彼舶研欧馊M我的口袋,扭頭就走。我愣了一會兒,想要追出去??赡呛窈竦囊豁冲X在我的口袋里像是個活物,它跳動著,叫囂著,刺激著我的神經。我停住了腳步。我想,也就萬把塊錢,沒什么大不了的。下午,又有一個工程公司的老總來拜年,他照例也留下了一個厚厚的信封,我客氣了一下,也就“笑納”了。三天過后,我書桌抽屜里多了十幾個信封,我已經無法估算那里面究竟有多少錢。
我過了一個最心神不寧的春節(jié)。每天白天,我魂不守舍、心事重重,晚上,我根本無法入睡,滿腦子里都是那一個個厚厚的信封。我是多么的需要這些錢啊。有了這些錢,父親的治療有了保障,兒子上大學的費用也不成問題了。還有我們早已拿到了鑰匙的新房,也有錢裝修了。但我明白,這些錢不是屬于我的。我決定把這些錢退回去。奇怪的是,一想到要把這些信封退回原主,我的心竟痛苦不堪,好幾次我把信封拿了出來,又猶豫著把它鎖進了書桌抽屜。
七天的假期很快就過去了,我去上班時,特意把這些錢留在了家里。我以為,這些錢不跟著我,我就沒有痛苦和煩惱??墒遣恍校刻焱砩?,我都被惡夢折磨著,在夢里,我不是被罷官撤職,就是被繩之以法。午夜驚魂醒來,總是一身冷汗,再也無法入睡。
而更可怕的是,我不敢再面對那些工程公司的老總。從前,他們給我打電話,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說錯話得罪了我。我卻是氣定神閑,不卑不亢。而現在,他們的電話我根本不敢接,我不知道該對他們說些什么。拿人手軟,這一回我刻骨銘心地體會到了。
2013年3月13日,在度過又一個不眠之夜后,我終于打通了妻子的電話,讓她把我書桌抽屜里的那沓信封原封不動地送來。
妻子帶著那些信封來了。我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也把我近一個月來的痛苦告訴了她。妻子哭了:“老李,這些錢,要了就是死路一條??!”
周一,我上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一一打電話給那些曾到我家里拜年的老總,讓他們到我的辦公室來。他們來了,無一缺席。我拿出那一沓信封放在桌上說:“這些錢是你們的,請你們把它拿回去。如果將來我們真的有緣,可以在工程上合作?!?/p>
看著我堅定的神情,老總們知道堅持是沒有結果的。他們一一認領,拿走了自己送的信封。
那天晚上,我頭一挨枕頭就入睡了,一夜無夢。
(呂麗妮薦自《知音》綜合版2014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