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青花瓷”遇上“呆木瓜”

艾米莉

一

班里有好事的同學，給大家取了綽號。我的綽號是“青花瓷”。當這個綽號傳到我耳朵里的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他們聽說我愛看古典文學，才用“青花瓷”給我命名。雖然我不贊成這種亂給人家取綽號的行為，但好在給我起的這個綽號沒有什么貶義，我就接受了。

我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古典，只不過是從小媽媽就叮嚀我要多讀一些古典文學，提高自身的素養(yǎng)。我最喜歡看的是《詩經(jīng)》和婉約的宋詞，語文課上老師強調(diào)要背誦的課文，我基本上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jīng)熟記在心了。

那天語文課，老師講到王維的《山居秋暝》，他隨意點了一個男生站起來背誦。那個男生看上去有點羞澀，木木的，微低著頭，說了一句“空山新雨后”便沒有了下文。老師見狀，點了我的名字，我站起來，朗聲背道：“空山新雨后，天氣晚來秋。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老師讓我和那個男生一起坐下的時候，對那個男生說：“看看人家，多學著點兒?！?/p>

“天氣晚來秋”，果然，放學時，我感覺到了天氣的微涼。

二

在車棚里推車子的時候，我聽到有人在身后叫“青花瓷”?；剡^頭，我看到的是那個在課堂上沒有把詩背誦完整的男生。文理分科后的班里有61位學生，如果不是被老師點名背誦同一首詩，我?guī)缀鯇λ麤]有印象。

他自我介紹說：“我叫潘冰。”路上，他說他之所以記住我，是因為《青花瓷》是很流行的歌曲，好記。這句話，讓我對他的印象是：這個人很膚淺。

第二天早上，他進教室的時候，同桌碰了碰正在看書的我，說：“‘呆木瓜剛才朝我們這個方向望了兩眼。”“呆木瓜”？同桌見我驚訝的表情，解釋說是因為潘冰看上去木木的，所以他的綽號就是“呆木瓜”。

雖然我對潘冰的印象不太好，但是別人這樣看待他，我還是有些反感。怎么能用取綽號的方式來放大別人的弱點呢？

等潘冰再在校門口等我回家的時候，我并沒有繞道而行。有時，我和同桌一起走，潘冰就不遠不近地跟在我們后面，從不插嘴多說一句話。我經(jīng)常跟他們大談自己讀古典文學的心得體會，談論如何能把語文學得更棒。

那天放學路上，我說，其實有些時候，看上去“乖乖女”的我也挺叛逆的，我不太喜歡媽媽對我管束太嚴，什么穿衣服要多講究啦，吃東西要注意營養(yǎng)搭配啦……而同桌說的，卻是隔壁班那個當升旗手的男生。她說，升旗的時候他甩旗幟一角的姿勢好帥，然后她轉(zhuǎn)過頭來問我喜歡什么樣的男生。我一時怔住，怕說出來會遭到同桌或者潘冰的嘲笑。同桌見我往身后瞄了一眼，便詭異地笑著對我說，她就猜我會喜歡那個“呆木瓜”！

此刻，潘冰站在十字路口的那一頭，感謝紅燈，沒有讓他聽到同桌說出的這句話。

三

班級里不知從何時起，開始流行“生日轉(zhuǎn)轉(zhuǎn)盤”，就是輪到誰過生日時，會收到班長用班費買的一本書。

我17歲生日那天，收到的是安意如的《人生若只如初見》。在書的扉頁處，抄寫著《青花瓷》的歌詞。這是我第一次認真地讀這首歌，字里行間都充溢著古典的味道，并不像我從前認為的那樣，流行的都是乏味和膚淺的。

我把這個想法告訴給同桌以后，她瞪大眼睛問我是不是“火星來客”。我笑著與她打鬧，不小心晃動了桌子，抽屜里居然滾落出一個長圓、橘紅色的木瓜。那個木瓜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蹲在地上等我將它捧在手心。

木瓜驟然落地的聲響讓周圍的同學大吃一驚，他們顯然對送木瓜的人很感興趣。我委屈地趴在課桌上，心想：我只是和潘冰放學一起回家，并且多數(shù)時候同桌也在的，難道這也成了“緋聞”嗎？

這個木瓜讓我糾結(jié)了整整一天，下午放學的時候，潘冰對我說：“對不起，那個木瓜是我送給你的?！比缓蟀岩粋€本子放進我的自行車車簍里，就迅速地跑掉了。

四

晚上躺在床上，翻看潘冰的本子，我才明白他為何要送我一個木瓜作為生日禮物。原來，他覺得我有種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為了縮短與我的距離，他也在暗暗地讀《詩經(jīng)》和宋詞。他說，當他看到《詩經(jīng)》里“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的時候，便想回報我對他那么長時間潛移默化的幫助，當然，更多的是表達對我的好感。他說，當他很小時，父母便離了婚，他被判給父親，父親很快再婚，又很快有了孩子，他總感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是多余的，時間長了就對別人很冷漠，給人木木的感覺……

那個本子只有一百來頁，而我卻覺得它那么沉重。我想了很久，在本子上寫道：謝謝你給我機會一起學習《詩經(jīng)·衛(wèi)風·木瓜》。這首詩講了對情感的珍視，還講了一種感恩的品德，這里的“木瓜”未必真的就是木瓜，它或許是口渴的人，剛好得到你送的一杯水；迷路的人，剛好得到你的指引。這一點一滴的好，被對方牢記在心上，在恰當?shù)臅r候加倍回贈給你。還有，這里說的情感，并非只指愛情，每一個人從生下來起，就開始了感情的歷程，父母之愛，手足之情，朋友之誼，陽光之暖，雨露之潤……用這樣的大愛來解讀這首詩，就是要人們記住人世間點點滴滴的好，哪怕所贈之物賤如木瓜，我也心存感激，且在時機成熟的時候，盡我所能，加以回報。你呢？什么時候主動陪陪爸爸，還有你的繼母，她也許不像你想象的那么討厭；同學們把燦爛的微笑給你，你當然也要回報給他們明媚的陽光啊，別再做木木的“呆木瓜”了，好嗎？

第二天，我早早地來到教室，把本子塞到潘冰的課桌里。放學的時候，在校門口，潘冰對我說：“謝謝你，這個本子，我會永遠珍藏?！闭f完便吹著口哨騎車離去。聽得出他吹的是周杰倫的《青花瓷》，哨聲歡快，笑容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