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鎮(zhèn)”二字,總令人無端地向往。人到了一定年齡后會覺得新城不及古鎮(zhèn)來得有魅力。我們在黃昏前抵達(dá)赤坎古鎮(zhèn),那正是光影效果絕佳的時候,夕陽從騎樓上斜斜地照射下來,在店鋪林立、古榕婆娑、江水環(huán)繞中別有一番風(fēng)情。雖然歷經(jīng)風(fēng)雨滄桑,600多座騎樓無可避免地都在破敗之中,而破敗令人遐想,更有一種別樣的動人。
那家煲仔飯最為知名的萬利飯店就坐落在這個古鎮(zhèn)上。飯店門前有個四方的大爐灶,爐灶上有橫豎共16個灶眼,每個灶眼上都放著一只帶把手的瓦煲,爐灶里熊熊燃燒著木柴——這就是在烹制柴火煲仔飯。
我們就是沖他家的柴火鱔魚煲仔飯來的。煲仔飯作為廣東的特色飲食早已聞名大江南北,味香、飯爽、鍋巴焦脆、菜品入飯、搭配寬泛,使許多人對它的思念揮之不去。
那個站在柴火熊熊燃燒的大灶前的大叔,不停變換調(diào)整著灶眼上16份煲仔飯的位置和角度,根據(jù)其不同的成熟程度添柴、加料。身在最辛苦的崗位上的他是烹制煲仔飯的靈魂人物。沒有他對火候熟度和加料時間的把握,這家店就會成為一個徒有其名的符號。
我們跟寫單的大媽說要4份黃鱔煲仔飯。廣東五邑地區(qū)的黃鱔味道格外鮮甜嫩滑,不是那超市或菜市場里粗壯得夸張的鱔魚可比的。大媽很誠懇地告訴我們:“如果要一人一煲小鍋的,需要30至40分鐘;如果要一個4人份的大煲仔,15分鐘左右就好了,味道一樣一樣的,很多客人來了都是要大煲仔的?!蔽覀兎叛弁?,到處都是等待的人,個個引頸望向火焰升騰的大灶,店里沒有一張桌上放著大媽說的盈尺的大煲仔,人人面前都是一個一人夠飽的小煲仔,所以盡管已經(jīng)饑腸轆轆,我們還是決定耐心等待4份小煲仔。在漫長的半小時中,我一次次看到那位靈魂人物在煲仔飯將好未好的某個他清楚我們不知道的時刻打開瓦煲的蓋子,從身后的原材料碟子里選擇顧客點選的或鱔魚絲或叉燒或排骨,再將它們放進(jìn)熱氣騰騰已經(jīng)成型的飯粒上再煲上些時候。如何判斷一個煲仔飯能夠離開柴火灶臺,我們茫然無知,唯有那個身著紅色T恤的大叔心里有譜。他用厚布包裹瓦煲的把手,快速轉(zhuǎn)身把認(rèn)為好了的煲仔飯放在身后臺子上的空白碟子里,傳菜的大伯從一旁的兩個大搪瓷盆里舀了醬油及豬油,復(fù)蓋上蓋子,就這么上桌。
我們的4份煲仔飯終于依次來到眼前。揭開蓋子,蒸氣帶著柴火與瓦煲和時間合謀共同作用散發(fā)的香味撲面而來,令人贊嘆不止。看一眼,只見細(xì)長的黃鱔絲糾纏在一起盤踞在米飯上,其間點綴著細(xì)碎蔥花和芫荽。嘗一口,鱔魚無骨絲絲嫩滑,臺山米細(xì)粒修長帶著令人回味的韌性。柴火燒成的鍋巴和米飯混在一起豐富了我們的味覺與嗅覺,每一口似乎都比上一口更有滋味,每一口都令人心滿意足。桌上的青菜和湯水瞬間被忽略了,我的眼前只有鱔魚煲仔飯。就在往日吃飯并不熱情、飯量也不大的我們嘖嘖贊嘆頻頻點頭用表情表達(dá)滿意至極時,我突然發(fā)現(xiàn)大家都在刮瓦煲底,冒尖的米飯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被吃得一粒不剩了。
出汗、燙了舌頭、吃撐了,我們都不介意。
人有時是無情的,再刻骨銘心的愛情也會在一個清朗的早晨煙消云散不留痕跡,而一道經(jīng)過口舌混合唾液沖擊心靈的柴火煲仔飯卻有可能永留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