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隨便”,我一度覺得恐慌,因為六歲的女兒經常把它當作口頭禪。但凡要她做個什么選擇,她一個“隨便”就給擋了回來。這樣下去,怎么能形成主見,怎么能當機立斷呢?
近讀鮑文清女士的《啟功雜憶》一書,方知“隨便”有益,有大益,我對它的成見顯然不合時宜了。縱觀啟功一生,隨便,功莫大焉。
啟功先生下筆瘦硬,落墨俊朗,文字飄逸秀雅,人稱“當代書圣”,論及寫字,他說:“我一向不贊成把寫字說得那么神秘,你看我寫字不是很隨便嗎?把寫字吹得太神了,搞得太神秘,人家誰還敢學呀?”正是這樣的“隨便態(tài)度”,成就了一代書法大家。
小時候,啟功上書法課,寫字寫得好的同學跟他說怎么寫好字,越講越神乎,他卻越聽越糊涂。白姓師兄隨便點撥了一下:執(zhí)筆不要死,手腕不要有意懸空,臨貼不要死描點畫……就這樣隨隨便便的一句話,使他摸到了門道,告別糊涂,開始了習字生涯。
初學者一般都會選用九宮格和米字格、方格均等份。啟功覺得那樣過于嚴肅,完全可以隨便一些,于是,他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明了“五三五”不等份——上下左右份較大,中間份較小。字格不必中規(guī)中矩,不均等的也許更適合展現文字的靈動性。
經過長期的書法歷練,啟功發(fā)現中國方塊字在結構上有先緊后松、左緊右松、內緊外松等現象。自古以來有“橫平豎直”之說,但在實際書寫中,也存在一定形式的變化,不必拘泥。啟功覺得隨便寫,寫出隨意的感覺來,就很好了,于是高舉“隨意”的旗幟,大膽修正趙孟頫“書法以用筆為先”的理念,提出“書法以結字為先”,成就了自己獨特的書法風格。
啟功的隨便,在抓筆方面有生動的體現。自古以來,握筆要“五指齊力,萬毫齊力”,已是書界的不二法門。啟功卻不以為然,覺得五指有短有長,怎么能力齊均分呢?握筆不要講究那么多,隨便一握,不要掉下來就行,就像吃飯拿筷子,能用筷子把飯菜夾到嘴里就行,不必向全體國人推行所謂的“拿筷子法”。
寫字,隨便一點,沒什么不好,就像啟功那樣,隨便一寫,寫出書界一絕。做人做事,莫不如斯。世間萬事隨緣,人遇諸事隨便。
隨便之法,成就非凡;隨便之心,成就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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