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一場風(fēng)花雪月

1

閆嫣第一次見到左歷，是在自己家門口，12F的樓道。西裝革履的左歷正撅著屁股搜索門口的垃圾筒和消防器，急得臉兒發(fā)紅，完全是“怎么找不到呢？”的架勢。

“找什么呢？”閆嫣穿著睡衣，趿著拖鞋，眼角還有剛剛睡醒未擦去的眼屎。

“找鑰匙。明明說好了在這里的，怎么找也找不到?！?/p>

閆嫣好奇地躬下腰：“你是萬有林先生的什么人？”

左歷頭也不回，繼續(xù)無用地翻弄：“萬有林是我表哥，他有事外出，讓我在他家借住幾天，是他說鑰匙在這里?！?/p>

閆嫣伸出薄薄的玉手，一只黃燦燦的鑰匙躺在她手心，她嗔怪地說：“老萬總有這個毛病，愛把鑰匙藏到門口某個地方，也不怕丟了，所以我給他收了起來?！?/p>

左歷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個褪盡脂粉，卻依然有幾分妖艷的女人。她和萬有林是什么關(guān)系呢？鑰匙都幫著照管，聽口氣也相當(dāng)熟稔。

2

閆嫣就這樣認(rèn)識了左歷。拉開厚厚的窗簾，讓耀眼的陽光照進(jìn)來，左歷這才發(fā)現(xiàn)，這個房間相當(dāng)豪華，花草旺盛，地上沒有久無人居而沾的灰塵。萬有林出去那么久，一定是閆嫣代為照管的，就算他們不是情人，也是關(guān)系十分密切的鄰居。

閆嫣就像女主人一樣，幫著左歷熱洗澡水，并問他吃什么，還說：“我和老萬關(guān)系很好，他的親戚也是我的親人，有什么事就找我。”

一個小時后，閆嫣按響了門鈴，她端著一盤熱騰騰的包子，香味讓左歷口水都要流下來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餓了。

吃著肉香的包子，看著肉香的女人，年輕的左歷有些浮想聯(lián)翩。

閆嫣去給左歷端水，一腳踩空，一杯滾燙的開水灑了一地，幸好左歷閃得快，腳上只沾了幾滴。閆嫣摔倒在地，雙手正抱住左歷的腳，手上的白玉鐲子斷成兩截，左歷趕緊扶住了她。

“十幾塊錢的地攤貨，白白被騙了好幾百，真是讓你笑話了?！遍Z嫣痛得捂著右腳直“咝咝”。

“沒事，你是因為我才摔壞它的，我給你賠只一模一樣的?！弊髿v輕輕揉捏著閆嫣的腳，幫她活動著筋腕，他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赤著的腳比剛才摔斷的鐲子更潤澤，玉一樣地泛著光。

閆嫣閃著大眼睛頗有深意地看著他，好像要看到他的骨頭里。左歷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了，他手上使的勁大了些，閆嫣“呀”地大叫一聲：“好痛?！币幌卤牧似饋?。

原來閆嫣并沒有摔傷腳，左歷紅了臉：“原來你騙我?！?/p>

“我并沒有說我腳摔傷了啊，是你自己撲過來硬要給我捏拿的。”閆嫣調(diào)皮地笑著，然后端起空盤子，像只小鳥一樣閃進(jìn)了對面。

左歷坐在地板上，忍不住笑了。

3

左歷說話算話，他真的買了一模一樣的鐲子送給了閆嫣。

為了表示感謝，閆嫣買來一大堆的東西，就在左歷的廚房忙乎起來。左歷從背后看著系著圍裙的閆嫣，她纖細(xì)的腰身被圍裙那一道繩子勾勒得更加豐滿有致。她的頭發(fā)很黑，長至腰間，油亮亮的，完全可以做洗發(fā)水廣告。

左歷很想知道閆嫣和表哥萬有林的故事。

閆嫣說：“老萬是個大忙人，經(jīng)常神出鬼沒、黑白顛倒的。一直獨來獨往，從來沒見過他帶進(jìn)來陌生人，陌生女人也沒有。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嗎？每當(dāng)外面有動靜，我都會在小孔上看看，在這個小區(qū)，老萬大概只和我一個人來往?！?/p>

末了，閆嫣問：“你表哥到底是干什么的？他從來不告訴我?！?/p>

左歷深深地吸了口煙：“這個，我真的不知道，他總是這樣神秘，在我面前也是?！?/p>

4

他們喝了酒，左歷這才發(fā)現(xiàn)，女人要是能喝，可比男人酒量大。左歷暈了，幾杯白酒就打發(fā)了他，天花板旋轉(zhuǎn)起來，墨綠窗簾旋轉(zhuǎn)起來，連同閆嫣的臉也旋轉(zhuǎn)起來。

左歷猛地推開閆嫣，推得她差點摔倒：“你干什么呢？干什么解我的扣子？”

閆嫣嚇得花容失色，茶幾的棱角撞到她腿上，生疼，她說：“我是幫你脫衣服，好上床睡覺，干嘛這么敏感？好心沒好報?！?/p>

左歷硬起的頭又軟到了枕頭上，閆嫣吹氣如蘭地湊了過來，不老實地把手伸進(jìn)了左歷的衣服里：“干什么這么厲害？你知道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了你。你真的和你表哥一點也不一樣，你表哥特別粗魯……”

左歷覺得頭更沉了，他痛苦地撕扯著床單，閆嫣像蛇一樣壓過來了，她解開了衣扣。

左歷想起幼年時曾與蛇做過搏斗，當(dāng)時他贏了，而現(xiàn)在這條美女蛇，比那條蛇更加厲害。

左歷深吸一口氣，讓思維在兩秒鐘內(nèi)清醒，然后使出全身力氣讓自己滾到一邊：“出去，你出去！如果你不出去，我就打110，告你性騷擾?！?/p>

閆嫣無奈，悻悻地扣上衣服。

不知為什么，從那一刻起，她居然對左歷有了特別的感情。這樣正派的男人誰能不愛呢？閆嫣相信他是有反應(yīng)的，但他能把持住自己，當(dāng)機(jī)立斷地趕她走，這就說明他不是一個簡單的男人，是那種叫女人又愛又恨的極品男人。

閆嫣真舍不得離開他。

5

閆嫣帶著一身酒味趿著鞋進(jìn)了自己的房間。剛進(jìn)來，就被一雙粗壯的胳膊緊緊抱住了，對方喘著氣：“說，剛才那個男人對你怎樣？是不是過癮極了？給我老實地說！”

閆嫣厭煩至極，想起左歷，再看看眼前的男人，立刻比出了高低。她幾乎用了吼的：“沒成功，怎么樣？你的女人沒這個魅力，錄不到你想要的東西要挾他！萬有林，你也只有這個本事，只會躲在這里趴窩裝蛋！”

說完，閆嫣氣惱地把口袋里的微型錄像機(jī)丟到了地上。

萬有林愣了一下，趕緊又抱緊了閆嫣，聲音顫抖地說：“親愛的，親愛的，都怪我不好……都怪我，我知道你是愛我的，對不對？等我掙了幾千萬，給你豪華別墅，小車十幾輛，傭人一大堆！求求你，還有那東西嗎？還有嗎？”

閆嫣絕望地流下了眼淚，她知道：這個牛高馬大的男人毒癮又犯了。曾經(jīng)很多次，她不想管他，可看到他可憐得生不如死的樣子，她只能退讓。

一小堆白色粉末很快讓萬有林恢復(fù)了平靜，又漸漸變得張狂了：“要不是老子一公斤冰毒在臨送貨時給人調(diào)了包，老子也不至于像喪家之犬躲著不敢出來！馬老大是不會放過我的，好在有那小子在我房間頂缸，反正我和馬老大每次見面都蒙著臉，左歷又和我聲音身材都像，就讓他去當(dāng)替死鬼吧！我已經(jīng)讓這小子見到人就說他叫‘萬有林’，哈哈哈！”

原來，萬有林和左歷并不是什么表兄弟，他們只是在網(wǎng)上換房旅游吧里結(jié)識的，左歷是外地人，要換萬有林的房子來游玩而已。

在網(wǎng)上攀談中，萬有林得知左歷是個小白領(lǐng)，已婚。于是，他就想出了讓閆嫣引誘左歷，然后拍下錄像，到時好勒索他，為自己掙到更多的毒資。為了毒品他已經(jīng)到了不擇手段、不認(rèn)爹娘的地步，何況是閆嫣？這個從十七歲就跟著他的女人。

吸完白色粉末，萬有林像只死狗一樣挺起了尸，鼾聲大作。

閆嫣仇恨厭惡地看著他，她早就不愛這個男人了?？墒牵S多年前，她十七歲剛?cè)牒谏鐣r，差點被強(qiáng)奸，是萬有林胳膊上挨了一刀，才救下她，然后一直罩著她。不然，她不是成了人盡可夫的妓女，就是人體運輸?shù)呢湺竟ぞ摺?/p>

這么多年來，萬有林并沒有虧待過她，他對她是有再生之恩的。

6

第二天，太陽升得很高時，左歷才從睡夢中醒來。屋里狼藉一片，空氣中似乎還流淌著閆嫣那極具誘惑力的香水味，他回憶起昨晚發(fā)生的一切，神思有些飄忽。

這是左歷換房來這里居住的第五天。其實，這五天他并沒怎么在外旅游，大多數(shù)時間是貓在家里看電視，或者隱隱等待對面那個女人來攻陷他的城池，但真要攻陷時，他又會遲疑。

直到中午閆嫣也沒有出現(xiàn)，左歷沒來由地有些失落。

有人敲門了，左歷像彈簧一樣跳起來，打開門，是四個滿臉橫肉的大漢。為首的個子足有一米九，像扇寬大的肉墻，一臉猙獰地瞪著在他面前如小孩一樣矮小的左歷。

“死小子果然在這，收拾了他！”幾個大漢惡煞般地?fù)淞诉^來，把手無縛雞之力的左歷按倒在地，其中一個亮出了刀子。

“住手，我根本不是這家的主人，我不是萬有林，你們是找他吧？”左歷嘴貼在地上吼了起來，把萬有林對他說的“見人就說他叫萬有林”全忘掉了，大個子愣住了。一個大漢說：“不是嗎？馬哥，你說怎么辦？”

這個大個子就是馬老大，他是因為那一公斤丟失的冰毒，來追殺萬有林的。他們一致認(rèn)為是萬有林騙了定金后，私吞了貨。假如不是左歷喊得及時，他的手下已經(jīng)一刀捅下去了。

馬老大仔細(xì)地端詳著左歷，他和萬有林只見過兩次面，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nèi)敲芍樀模矍斑@個人說他不是萬有林，那么他是誰？

“我只是和萬有林換房旅游的外地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不信你可以看我的身份證?！弊髿v委屈地辯解。

“身份證老子有七個，我不管你是姓萬的什么人！說，我的東西藏在哪？姓萬的他又在哪？”馬老大吼叫著。

幾個人沒搜出被萬有林私吞的冰毒，看著蹲在地上快嚇得尿褲子的左歷，馬老大不屑地踢了他一腳：“滾，別在這礙眼！”

蜂擁而出時，馬老大下意識地看了一下對面那緊閉的鐵門，鐵門的貓眼上一雙驚恐的眼睛趕緊閃開，好在馬老大看不到，他們匆匆下樓。

房內(nèi)的萬有林像爛泥一樣癱倒在地：“我就知道，馬老大一定會殺了我！我的冰毒到底被哪個龜孫子調(diào)了包？我查出來一定要殺了他！”

7

馬老大一行人剛剛走到電梯口，就被一群荷槍實彈的警察包圍了，他們妄圖沖出去，擺出兇悍的架勢與警察對抗，馬老大因為反抗被當(dāng)場擊斃。

萬有林的房間也被砸開了，抖若篩糠的他被戴上了手銬。閆嫣被帶下去審查的時候，她看到對面的房門打開了，她看到了神色怪異的左歷，他并不驚慌，只是看她的眼神很深沉。

七個小時后，閆嫣在看守所看到了換上警察裝束的左歷。原來，左歷是名警察，并不是外地人，他要和萬有林換房是想引出馬老大一伙一網(wǎng)打盡而已，在剛看到馬老大一伙時，他就按下了口袋里的報警器。他知道閆嫣房里住著真正的萬有林，因為他給閆嫣的手鐲上裝有竊聽器，竊聽端就在左歷自己手里。

萬有林在監(jiān)獄自殺了，沒有人能查得出那一公斤冰毒到底藏在哪里。閆嫣與本案無關(guān)，她被無罪釋放了。這件案子該結(jié)案了嗎？左歷想。

8

半個月后，左歷突然接到一個電話，是閆嫣打來的，她說要見見左警官，還說是最后一面。

同事勸左歷不要一個人去，但左歷沒同意。他覺得這件案子另有蹊蹺，最終決定獨自前往。門是虛掩的，左歷推門進(jìn)去，閆嫣靜靜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面相恐怖，她已經(jīng)死了。地上有一堆白色的粉末，那就是失蹤的冰毒，閆嫣是吃了冰毒而死的。

閆嫣留給左歷一封信：

左警官：

老萬的冰毒是我藏的，我不想讓他再干下去，可沒想到卻害死了他?，F(xiàn)在我要為他贖罪，到陰間去陪他。另外，我想對你說：認(rèn)識你，我很滿足，此生無憾。和一個靈魂干凈的人曾在一起過，我也能干干凈凈地上天堂。此生有緣無分，希望來生能夠成為你愛的女人。

左歷呆坐在閆嫣身邊，流淚了。人非圣賢，脫離不了凡塵情感，他自問如果沒經(jīng)得住誘惑，沉醉在那場風(fēng)花雪月中，結(jié)局是不是會不同？

責(zé)編/劉維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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