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摘要:敦煌《周易》寫本的發(fā)現(xiàn)為《周易》研究提供了新的材料,也為我們了解中古時期敦煌當?shù)匚幕峁┝诵碌馁Y料。本文對敦煌當?shù)亓餍械耐蹂觥吨芤鬃ⅰ返姆志砑皶鴮懶问?,《周易釋文》是陸德明《?jīng)典釋文》諸音義的單行本,《周易注》寫本的??眱r值,《周易注》與敦煌當?shù)匦g數(shù)文化的關系,《周易經(jīng)典釋文》寫本所反映的唐代科舉及其實用性原則等諸方面進行探討與分析。
關鍵詞:敦煌;《周易》;價值
中圖分類號:G256.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0-4106(2014)03-0179-05
Academic Value of Dunhuang Version of Zhouyi
XU Jianping
(Center for Studies of Chinese Language History, Zhejiang University, Hangzhou, Zhejiang 310028)
Abstract: Discovery of the Dunhuang manuscript, Zhouyi (The Book of Changes), has provided a new research material for studying Zhouyi and for understanding medieval Dunhuang culture. This paper discusses the following aspects: the separate volumes and writing style of Zhouyi Zhu, which was written by Wang Bi and popular at Dunhuang; Zhouyi Shiwen should be a separate edition of Jindian Shiwen written by Lu Deming; the collation value of Zhouyi Zhu;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Zhouyi Zhu and the local horoscopy and culture of Dunhuang; and the Tang dynasty imperial examinations and its practicability reflected in Zhouyi Jingdian Shiwen.
Keywords: Dunhuang; Zhouyi; Value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周易》本是占筮書,其用途是探究天地奧妙,預測吉兇禍福。古人迷信,遇事就請示神靈。殷人用甲骨占卜,周人用蓍草占筮①。占卜記錄下來的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商朝時期的甲骨文所記載的內容,占筮記錄下來的就是筮辭?!吨芤住肥歉鶕?jù)筮辭編選而成的一部供占筮者使用的參考書。
《周易》一書由《易經(jīng)》和《易傳》兩部分組成。《易經(jīng)》的基本內容就是六十四卦及其卦辭、爻辭?!跺琛?、《象》、《系辭》各分上下,加上《文言》、《說卦》、《序卦》、《雜卦》,一共十篇,是用來解釋《易經(jīng)》的,所以叫作“傳”,稱為《易傳》。
秦始皇焚書,《周易》因為被列為卜筮之書,從而逃過了大火焚燒的厄運而保存下來。據(jù)《史記·仲尼弟子列傳》和《漢書·儒林傳》記載,自孔子傳《易》給商瞿,六傳而至于田何。田何二傳至田王孫,田王孫傳于施讎、孟喜、梁丘賀,稱為“施、孟、梁丘之學”;孟喜傳于焦延壽,焦傳于京房,于是又有“京氏之學”。施、孟、梁丘之學與京氏之學均為今文經(jīng)學,立為博士。流傳于民間的以費直、高相為代表的學派屬于古文經(jīng)學系統(tǒng),未立博士,乃民間易學,稱為“費氏易”。
孟喜、京房等的今文經(jīng)學解《易》特別注重象數(shù),以陰陽奇偶之數(shù)和八卦所象征的物象解說《周易》,并同當時的天文歷法相結合,以卦氣說解釋《周易》原理[1]。由于今文《易》章句煩瑣,故至東漢末趨于式微,而費氏之學大盛。而傳費氏《易》者,也受了京氏之學的影響。鄭玄傳費氏《易》,雖屬古文經(jīng)學,但他又精通今文經(jīng)學,故綜合今古文而作《周易注》,時雜象數(shù)、爻辰之說。
魏晉南北朝時期易學的特色是摒棄漢《易》的煩瑣學風和象數(shù)之說,而將《周易》與老莊玄學相結合,形成了玄學義理學派,其代表人物有王弼和韓康伯。
王弼亦主費氏,然別于鄭玄,而是摒棄災異、象數(shù)之說,援老莊入儒,以義理說經(jīng),遂“排擊漢儒,自標新學”[2]。他的《周易注》注解了《易經(jīng)》和《彖》、《象》、《文言》等傳,而未注《系辭》。韓康伯注了《系辭傳》、《說卦傳》、《序卦傳》和《雜卦傳》,以補王注之缺。王弼、韓康伯的《周易注》逐漸取代漢以來諸家《易》說,后人將它與《老子》、《莊子》合稱“三玄”。《隋書·經(jīng)籍志》說,南朝的梁、陳時,鄭玄、王弼的《周易注》,都列于國學。到隋朝時,王弼注本盛行,而鄭玄注乏人傳授,幾乎亡滅[3]。到唐朝,孔穎達將王、韓之注合在一起,作《周易正義》,孔氏在序言中說:“唯魏世王輔嗣之注,獨冠古今。所以江左諸儒,并傳其學。河北學者,罕能及之……今既奉敕刪定,考察其事,必以仲尼為宗;義理可詮,先以輔嗣為本?!保?]從此以后,王弼之注,定于一尊?,F(xiàn)在通行的《十三經(jīng)注疏》所收即此本。
藏經(jīng)洞出土有關《周易》的寫本共有24號{1},分別為王弼《周易注》、孔穎達《周易正義》、陸德明《周易釋文》?!吨芤渍x》、《周易釋文》所依據(jù)的文本就是王弼《周易注》,所以說敦煌寫本獨尊王注[5]。而這些寫本基本為唐五代抄本,反映了唐五代時期《周易》在敦煌的流傳情況。
一《周易》寫本的文本特點
今所能見到的完整的王弼本《周易》經(jīng)文,是刻于唐文宗開成年間(836—840)的《唐石經(jīng)》,而敦煌《周易》寫本基本上是唐寫本,其中有些則為唐前期的抄本,這對于王弼本《周易》傳本形式的研究,無疑是值得重視的材料。
1.王弼《周易注》的分卷
《隋書·經(jīng)籍志》“周易類”有“《周易》十卷”一種,其中王弼所注《六十四卦》六卷,韓康伯注《系辭》以下三卷,加上王弼的《易略例》一卷?!杜f唐書·經(jīng)籍志》“易類”有“《周易》十卷,王弼、韓康伯注”,《新唐書·藝文志》“易類”有“王弼注《周易》七卷”?!短剖?jīng)》所收《易經(jīng)》部分的內容六卷{2},正與《隋書·經(jīng)籍志》、《舊唐書·經(jīng)籍志》所言同?!缎绿茣に囄闹尽费浴捌呔怼保浮读呢浴妨?、《易略例》一卷,實與《隋志》、《舊唐志》所言同。
P.2530存《噬嗑卦》至《離卦》,尾題“周易卷第三”;P.2532存《解卦》、《損卦》、《益卦》,尾題“周易第四”;S.6162存《咸卦》、《恒卦》,首題“周易卷第四”;P.3640存《益卦》、《夬卦》,《益卦》殘存一行,第二行為“周易下經(jīng)卷第四”七字,實為第四卷之尾題,而《益卦》正是第四卷最后一卦,第三行為“周易卷第五”三字,乃第五卷之首題,此寫本卷四、卷五兩卷連書。以上諸寫本的分卷與《唐石經(jīng)》同,與《十三經(jīng)注疏》本亦同。
S.9219存七殘行,第一行為《蒙卦》末行“順也”二字,第二行即為《需卦》首行?!妒?jīng)注疏》本《蒙卦》在乾傳卷一,《需卦》在需傳卷二。寫本《蒙卦》與《需卦》間并沒有卷題,可見《蒙卦》、《需卦》在同一卷之中,《唐石經(jīng)》中《蒙卦》、《需卦》亦均在乾傳卷一??芍猄.9219的分卷與《唐石經(jīng)》同,而與現(xiàn)在通行的《十三經(jīng)注疏》本不同。
P.2530、P.2532、S.6162、P.3640諸寫本或首殘尾全,或首全尾殘,不知其全貌若何。但從P.3640的情況看,當時抄寫《易經(jīng)》并不是以卷為單位的。S.6162卷首有書名標簽,上題“周易卷”三字,而沒有注明第幾卷,或許這件寫本所抄的并不止一卷。
2.王弼《周易注》寫本的書寫形式
《周易注》寫本由于有王弼注文,與《尚書》、《詩經(jīng)》、《左傳》、《論語》等其他經(jīng)注本的書寫格式相同,都是經(jīng)傳單行大字,注文雙行小字。但《周易注》每卦的書寫形式卻有兩種:
(1)每卦提行書寫,卦首抬高一格,寫“某下某上”四小字,次畫卦體,再次言卦名,如P.2530、S.5992。P.2530自《賁卦》至《頤卦》凡卦體皆用朱書,《大過》卦以后諸卦在朱書卦體上又用墨筆重寫,朱書者筆畫極細,墨筆筆畫極粗。從IDP網(wǎng)站上的彩色掃描件看,朱書顏色很淡,幾乎不可辨認,這可能就是后人要在寫卷上用墨筆重寫的原因。
(2)每卦提行書寫,先畫卦體,與各行相齊,次寫“某下某上”四小字,再次言卦名,如P.2616、P.3683、P.2532、P.2619。
第二種書寫形式與《唐石經(jīng)》及傳世刻本相同,亦與P.2617《周易經(jīng)典釋文》同。
這兩種書寫形式哪種是原貌,由于資料缺乏,無法證實。但敦煌本《左傳》寫卷,經(jīng)傳二字多提行高一格書寫,如P.2509、P.2562、S.85等寫卷,與《周易注》的第一種書寫形式相同,可為我們探討群經(jīng)早期的書寫形式提供思路。
二《周易經(jīng)典釋文》為陸德明
《經(jīng)典釋文·周易音義》的單行本
S.5735+P.2617《周易經(jīng)典釋文》,起《泰卦》至卷末,是一件326行的長卷?!吨芤捉?jīng)典釋文》是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的《周易》部分音義。
《周易經(jīng)典釋文》寫卷是今所能見到的最早的材料,它不僅抄寫時間早(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而且所存內容多(占《周易釋文》全部內容的六分之五),對于《經(jīng)典釋文》文本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價值。
陸德明《經(jīng)典釋文·序錄》云:“輒撰集五典、《孝經(jīng)》、《論語》及《老》、《莊》、《爾雅》等音,合為三袟,三十卷,號曰《經(jīng)典釋文》?!保?]是書為《周易》、《尚書》、《詩經(jīng)》、《周禮》、《儀禮》、《禮記》、《左傳》、《公羊傳》、《穀梁傳》、《孝經(jīng)》、《論語》、《老子》、《莊子》、《爾雅》十四部書的經(jīng)文及注解里的難字作了注音及釋義,并以“音義”名之,如《周易音義》、《尚書音義》等,中國國家圖書館藏宋刻宋元遞修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影印本)及清徐乾學通志堂本(中華書局1983年影印本)皆如此。
但宋朝王應麟在《玉?!分邪选渡袝屛摹放c《古文尚書音義》并稱,《爾雅音義》與《爾雅釋文》并稱[7],可見陸德明所稱的“音義”,又可稱為“釋文”。
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中有“《周易釋文》一卷”、“《尚書釋文》一卷”、“《毛詩釋文》二卷”、“《古禮釋文》一卷”、“《周禮釋文》二卷”、“《禮記釋文》四卷”、“《三傳釋文》八卷”、“《論語釋文》一卷”、“《爾雅釋文》一卷”等條目??芍督?jīng)典釋文》中的各經(jīng)“音義”多有單行本行世,而單行本多用“釋文”二字命名,這些單行本始見于宋人著作,而在唐人書中則未見,《舊唐書·經(jīng)籍志》及《新唐書·藝文志》也只著錄《經(jīng)典釋文》,而沒有單行本的記載。這件抄于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738)的S.5735+P.2617寫本,尾題“周易經(jīng)典釋文一卷”,是今所見以“釋文”二字命名單行本的最早實物,可見以“釋文”二字命名《經(jīng)典釋文》諸經(jīng)音義單行本的做法并非宋人首創(chuàng),早在唐朝即已如此。虞萬里《〈經(jīng)典釋文〉單刊單行考略》一文對《經(jīng)典釋文》諸音義的單刊始末有較詳細的考證①,可以參看。
三《周易注》寫本的??眱r值
敦煌本《周易》寫卷是今所見最早的王弼《周易注》文本,對于糾正傳本的訛誤,探尋王弼注本的原貌,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我們略舉二例為證,即可明了。
《大過·九二》爻辭“枯楊生稊”,毛居正《六經(jīng)正誤》認為“稊”應作“梯”[8],“梯”是稚的意思,即新生的枝條。毛居正之所以會得出這個結論,是因為他認為《說文》沒有“稊”字,但有“梯”字,既然東漢時編的《說文》沒有“稊”字,說明“稊”這個字當時還沒有產(chǎn)生,他認為“稊”一定是“梯”的誤字。而“梯”其實就是“荑”的通假字,因為陸德明《周易釋文》說鄭玄《周易注》作“荑”。P.2530號寫本正作“梯”,可以證明毛居正的推測是正確的。
《剝卦·六四》爻辭“剝床以膚,兇”王弼注“初二剝床,民所以安,未剝其身也”,王弼所說的“初二”,就是初六爻與六二爻,初六爻的爻辭為“剝床以足,蔑貞兇”,六二爻的爻辭為“剝床以辨,蔑貞兇”,足、辨皆床的一部分。六四爻辭為“剝床以膚,兇”,膚亦床的一部分。足為床足,辨為床頭,膚為床面,人臥床,貼在床面上,剝到床面,接近人身,所以說兇[9]。初六、六二所剝者不是床,而是床足、床頭,P.2530號寫本作“初二剝”,沒有“床”字,是正確的。
四《周易》寫本與敦煌本地文化
敦煌藏經(jīng)洞發(fā)現(xiàn)大批中古時期的文獻,說明當時這里的教育相當發(fā)達。自漢以來,敦煌即已納入中原王朝的版圖,受到中原文化的影響極為深遠。當?shù)氐慕逃妊匾u中原傳統(tǒng)的教育內容,但也具有濃郁的地方色彩。
1. 《周易注》與敦煌的術數(shù)文化
藏經(jīng)洞所出21件《周易注》寫本屬于王弼所注六十四卦即《易經(jīng)》文本,沒有韓康伯作注的獨立成篇的《系辭》、《說卦》、《序卦》、《雜卦》諸傳。為何敦煌《周易》寫卷中以王弼《周易注》獨領風騷,個中原因是什么呢?黃忠天認為是由于三玄思想最能比附佛教經(jīng)義,因而援老入儒的王弼《周易注》遂獨步西域[5]。這可以用來解釋《周易》獨存王弼注的現(xiàn)象,但不能用來解釋為何《尚書》獨存?zhèn)喂盼?、《詩?jīng)》獨存《毛詩鄭箋》、《左傳》獨存杜預《集解》??梢姡S氏的解釋仍有可議之處。
《周易》位列諸經(jīng)之首,王弼《周易注》是唐朝科舉考試中的考試文本,當時敦煌人學習《周易》,不排除這是學校教育的一項重要內容,P.2721《雜抄》云:“何名九經(jīng)?尚書、毛詩①、周易、禮記、周禮、儀禮、公羊、穀梁、左傳。”這就是唐時科舉考試所規(guī)定的九經(jīng)[10]。但敦煌人學習《周易》,恐怕更多的是占卜的因素。S.133《秋胡小說》中言秋胡為了功名,外出求學,所帶圖書“并是《孝經(jīng)》、《論語》、《尚書》、《左傳》、《公羊》、《穀梁》、《毛詩》、《禮記》、《莊子》、《文選》”,其中沒有提到《周易》??梢姰敃r人并不把《周易》作為重要的科舉考試科目來看,而且王弼《周易注》寫卷中不見獨立成篇的有極強哲理色彩的《系辭》、《說卦》、《序卦》、《雜卦》諸傳,這應與敦煌當?shù)貜V泛流行占卜有關系。敦煌寫卷中有大量的占卜文書,黃正建《敦煌占卜文書與唐五代占卜研究》收錄有226件[11],其中運用《周易》六十四卦占卜的文書如《易三備》等即有13件,其他與《周易》卦象有關的如《靈棋卜法》、《李老君周易十二錢卜法》、《周公卜法》等亦為數(shù)不少。S.9502《孔子馬頭卜法》的序中說:“凡陰陽卜筮,易道為宗?!笨芍敃r人將《周易》看作占卜的基礎。《周易》本為占筮之書,很多占卜書運用《周易》象數(shù)學的理論以預測吉兇,占斷禍福。有人認為,敦煌寫本中運用《周易》六十四卦占卜的卜法類的數(shù)術書,是敦煌民間卜卦先生“賣弄了一下他們所知的《易經(jīng)》之卦名,用來蒙騙那些無知識的敦煌百姓,故作玄奧,實際上與具有深奧哲理的《易經(jīng)》卦詞沒有聯(lián)系”[12],這是完全沒有理解《周易》與后代出現(xiàn)的占卜文獻源流演變的關系。黃正建認為,《周易》雖然是儒家經(jīng)典,但唐人更愿意把它與旁門左道聯(lián)系起來,因此大思想家中的研究者很少[13]。由此我們聯(lián)想到,阜陽漢簡《周易》的卦、爻辭之后,接寫不少卜辭,說明漢時是把《周易》作為卜筮之書使用的實用本子[14]。敦煌當?shù)厝藢W習王弼《周易注》,本質上極有可能是為了更好地學習與理解易占、卜法之類的占卜方法。
2. 《周易經(jīng)典釋文》寫本所反映的唐代科舉及其實用性原則
P.2617《周易經(jīng)典釋文》寫本卷末有題記五行:
1.開元廿六年九月九日于蒲州趙全岳本寫此年八月七日
2.敕簡過放冬集敕頭盧濟甲頭張抃又奉十二日
3.敕放春選差御史王佶就軍試敕頭陳令祖
4.己卯開元廿七年正月十七日在新泉勘音并易一遍
5.五月廿五日于晉州衛(wèi)杲本寫指例略
謂于“開元廿六年九月九日于蒲州趙全岳本寫”,又于“開元廿七年正月十七日在新泉勘音并《易》一遍”,并且在“五月廿五日于晉州衛(wèi)杲本寫《指例略》”。
據(jù)此可知,此寫卷分兩次抄寫,《易經(jīng)》部分的音義據(jù)趙全岳本抄寫,王弼《周易略例》的音義部分據(jù)衛(wèi)杲本抄寫,而且《易經(jīng)》部分的音義又重新?lián)吨芤住方?jīng)文對勘過。蒲州及晉州在開元時皆屬河東道(今山西省境內),則此抄寫人可能是河東道人(即今所謂山西省人),而其抄寫此《周易經(jīng)典釋文》的目的,姜伯勤認為是一個應試者為準備科舉考試而抄的。抄寫人是正在準備科舉考試的考生,所以將該年貢舉有關敕令附錄在后面。開元廿六年八月七日敕令批準盧濟等人“冬集”。所謂“放”即敕準;所謂“甲頭”,是被批準人中,在呈奏文時同甲呈奏的一甲之首名。進士、明經(jīng)諸科應試者人數(shù)眾多,根據(jù)敕令,有的考生是必須“冬集”的,“冬集”即是“孟冬之月,集于京師”,但還有一部分不須冬集的,稱為“授散”[15]。
這個寫本是在唐朝的河東道,即現(xiàn)在山西省境內抄寫的,與敦煌遠隔千里之遙,它是怎么流入敦煌的?關于這個問題,現(xiàn)在還沒有一個明確的答案。池田溫先生曾說過:
流傳到敦煌的唐前期的中原寫本有百件以上,其中不僅有內典,還有道經(jīng)、儒教經(jīng)典、律令等多種寫本。多數(shù)的官寫經(jīng)、官寫本中明記了書寫人的名氏,現(xiàn)在所知的就有門下省、弘文館、秘書省等處的書寫人在咸亨至儀鳳年間所寫的《法華經(jīng)》、《金剛經(jīng)》等。……這樣的中原資料是怎么到了敦煌的,這還是一個謎,但一般來說這也反映了當時交通和人員往來的頻繁。[16]
但對于這份實用性很強的科舉應試材料,通過它與傳本的比較,分析它所刪削或增加的內容,對于我們了解當時科舉考試某些科目及其要求可能會有很好的參考作用。
這個《周易經(jīng)典釋文》寫卷抄寫于盛唐時的玄宗朝,是迄今所知《周易釋文》的最早寫本,為考查《釋文》原貌提供了線索和資料。但它的刪削也相當嚴重,從其刪削的情況看[17],這份寫卷的實用性很大,完全是為了閱讀《周易》而作,不僅刪除了大量與理解《周易》經(jīng)傳無關的內容,而且還添加了一些原本《釋文》所沒有的條目[18]。當然,這樣的做法是完全可以理解的,陸德明撰著《經(jīng)典釋文》時,目的是編輯諸經(jīng)的輔助教科書,是從學子角度而非從經(jīng)學家的角度來編的[19]。使用此書的人,為了自己的方便進行適當?shù)脑鰟h改削,是合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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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朱熹《周易本義·筮儀》對占筮方式有詳細的介紹。
① 許建平《敦煌經(jīng)籍敘錄》對其中23號進行了介紹(中華書局,2006年,第36-66頁);黃亮文《敦煌經(jīng)籍寫卷補遺——以〈俄藏敦煌文獻〉第11至17冊為范圍》補充Дх.12638號(《敦煌吐魯番研究》第11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第339頁)。
② 《唐石經(jīng)》所錄雖僅經(jīng)文,但卷題之下有“王弼注”三字,可知所據(jù)即王弼《周易注》,只是刪除了注文而已。
① 虞萬里《〈經(jīng)典釋文〉單刊單行考略》,《語言研究》1994年增刊;此據(jù)《榆枋齋學術論集》,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年,第732頁。
① “詩”原作“書”,因敦煌方音止、遇二攝常混,故誤“詩”作“書”。
收稿日期:2014-05-12
基金項目:教育部哲學社會科學研究重大課題攻關項目“百年敦煌學史研究”(07JZD0038)
作者簡介:許建平(1963—),男,浙江省慈溪市人,浙江大學古籍研究所、浙江大學漢語史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敦煌學、經(jīng)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