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xiāng)的夢

宋石男

同事是昆明的，春節(jié)前兩日才能返鄉(xiāng)。他訂不到2300元的直飛機票，也買不到傳說中可以網(wǎng)購的火車票，便毅然選擇“曲線救國”：訂了深圳飛曼谷的特價票，以及曼谷到昆明的8折票，加起來2200元……A

為了生存，我們離開家鄉(xiāng)，來到大城市尋找夢想。為了夢想，我們保有不可言說的驕傲。為了驕傲，我們無休止地學(xué)習(xí)、勞作，不斷付出與犧牲，在城市里暫時安頓下來，甚至扎根。為了根，現(xiàn)在，無論如何，我們要回家。

城市繁華，故鄉(xiāng)冷清，但我在繁華中總是覺得孤獨，而在冷清中才能找回安寧。我只讀了半年幼兒園，其余時光全在故鄉(xiāng)五眼鐘山度過。我每天一個人在山中游蕩，讓風(fēng)吹過手指，用手指殺死草地上的蟲子，聽鳥在林間鳴叫，看夕陽像熟透的果實一樣落下山。

在涌斯江邊，撿幾塊白色鵝卵石，以便在夜里用它們擦出微型閃電。等五通橋的太陽西下，望著菩提寺山上的天空，想象未來那條沒完沒了的路，在這條路上，一切懷有夢想的人們，正在被卷入時代的大旋渦。我知道在牛華鎮(zhèn)需要有痛哭的地方，一定有人痛哭。我知道在竹根灘需要有憤怒的地方，一定有人憤怒。我知道在大河壩的草地上，每個晴朗夜晚都可以看到眾多星星，其中一顆是我們自己。它低低垂首，無語安詳，把光芒撒落在五通橋的每一座橋，每一條河，每一個人身上。

看看這個呼嘯前行的世界，每個人都在忙，忙著生，忙著死，忙著追名逐利，忙著油鹽柴米?，F(xiàn)在，一年就要過去，我們也許應(yīng)該停下來想一秒：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腦子，是不是已經(jīng)麻木了？我們的上帝在哪里？

上帝就在故鄉(xiāng)等著我們，等我們返鄉(xiāng)。

我們可以開車返鄉(xiāng)。那會很疲倦，但值得，而且可以躲過買火車票的痛苦。我們也許會遭遇高速公路大塞車，但是沒關(guān)系；我們也許會遇到大雪，但是沒關(guān)系——上天保佑春運回家的人們，總有一雙手幫助你脫離困境，總有一束光照你回家。

我們中間還有更多人，仍是坐火車返鄉(xiāng)。我們來到火車站，排隊排成冰棍，擠車擠成照片，支撐我們的是返鄉(xiāng)的希望，是去年走時父母對我們說的“早點回來，平安回來”——沒有什么比回到故鄉(xiāng)更能顯示我們的勇氣，以及勇氣背后蘸滿淚水的情感。

現(xiàn)在，讓我們收拾行李，帶上禮物，經(jīng)過大街，越過原野，在亙古就有的星光下還鄉(xiāng)。返鄉(xiāng)歸家的人可以再次做夢，并且一切都只為了做夢。返鄉(xiāng)吧，靈魂的噪音只有在故土才能得到過濾、平息。當(dāng)我們愛著，我們就已經(jīng)回到故鄉(xiāng)。

（轉(zhuǎn)載自《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