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夢刀
“初遇”阿來,是因為《塵埃落定》。當時我還是中文系的小文青,發(fā)誓要讀遍國內外名家名篇,而阿來,就在閱讀《塵埃落定》的過程中“相逢”。月圓月缺,時光荏苒,歲月拉長了距離,也沖淡了記憶,此刻的我已經無法清晰記得當時的閱讀感受,恍惚只記得西藏土司家族的動蕩變遷,以及因此對阿來產生的想象——作為寫出這個故事的人,他應該是一個冷靜睿智的思考者吧?再逢阿來,已經是10余年后,只不過,曾經的神往變成了面對面的相遇——與其相隔不過10余米遠?,F(xiàn)實中的阿來,溫文爾雅,沉默居多,只有在說起自己編劇的《西藏天空》時,安靜沉穩(wěn)的氣場內才突然迸發(fā)出幾絲銳氣,如同寶刀偶然的脫鞘,寒氣四射。
在見阿來之前,先去欣賞了他編劇的電影。作為一部長達兩個小時的電影,它以復雜的情節(jié)、糾結的內心戲和厚重的命運感觸動了我的內心。
這是一部反映了西藏之“魂”的電影。故事從解放前開始講起,描述了丹增和普布40余年的經歷。丹增是舊西藏世襲貴族的少爺,普布是其家奴。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兩人原本相交甚好,但身份與家境的巨大懸殊,令兩人在動蕩的時代變遷中形成了復雜的關系。影片以他們40年的恩怨情仇為主要線索,濃縮展現(xiàn)了西藏滄桑巨變的一段歷史。與多數商業(yè)片靠大明星、大制作、大場面來吸引人不同,《西藏天空》把所有的精氣神都放在了西藏這塊土地上,放在了藏地的文化密碼和藏民的內心世界上。它要表現(xiàn)的不只是西藏美麗的自然風景,更是西藏文化的內在氣韻;它探尋的不只是西藏歷史的變遷,更是藏民內心變化的軌跡。
此外,與大多西藏文化紀錄片不同,《西藏天空》沒有把滿足異域之人對于陌生西藏的獵奇心理放在首位。雖然原汁原味的西藏風俗禮儀給觀眾也帶來了奇觀的效果,但是,電影的重心不在此,而是把一個本應屬于奇觀的風景剖開了給觀眾看。這種剖析是自然的。它把西藏文化和藏民心理放在一個故事架構中展現(xiàn),敘述之物和敘事結構水乳交融,不分彼此。而且,電影中雖然使用了藏語,但因為是放在一個展現(xiàn)藏民歷史命運的故事架構中,因此藏語讓觀眾覺得相當自然。雖然聽不懂,但在這種原汁原味的語言沖擊中,觀眾的心靈與西藏聯(lián)系起來,靈魂產生觸動。
在敘述過程中,導演和編劇能夠以一個盡量客觀的視角來拍攝,真實地展現(xiàn)了農奴制度、解放軍入藏和“文革”沖擊等歷史事件,反映了編劇、導演強大的功力與忠誠于藝術、歷史的決心。
而且,電影能夠深入藏民內心,把歷史進程對它們的沖擊和因此產生的糾葛最大限度反映出來,把丹增和普布之間的主仆關系、兄弟情義和“敵人”關系都展現(xiàn)出來,同時也描寫了央金和丹增之間糾結的感情關系,這些都說明了導演和編劇對于人性、人情的把握方面達到了一個細致入微的地步。
當然,這部電影也存在一些值得商榷的地方。首先,作品的類型定位比較模糊:既有糾結動人深沉厚重的文藝片的命運感特征,也有激烈沖突曲折情節(jié)的商業(yè)片氣息,而其中還有解放軍進藏、帶領翻身農奴做主人的主旋律電影特色。三者融合在一起,使得這部電影缺少一個清晰的類型定位。其次,電影中的一些情節(jié)經不起推敲,一段強暴戲,一段追殺戲,一段逃亡戲,每一段都是整個故事的關鍵情節(jié),都應該濃墨重彩大寫特寫,至少交代清楚前因后果,然而卻只用了寥寥幾筆就給帶過。尤其在追殺戲與逃亡戲這兩段,是反應丹增遭遇巨變產生巨大心理落差進而引起內心無窮變化和爭斗的絕好機會,可惜的是卻被淡化。整部電影也正是從逃亡戲開始,顯得有些凌亂。再者,電影試圖在短短的兩個小時去反映農奴,解放,逃亡,“文革”及新時期等諸多變化,看起來似乎有些過載。此外,在角色表演上,主角普布的表現(xiàn)力稍弱,前半段還是有一些出彩的內心戲,但在電影的后半段就有些不明所以了,反而是男配角普布的表現(xiàn)更加搶眼一些。
瑕不掩瑜,這部電影為觀眾帶來了一股充滿高原氣息的民族風,稱得上是近30年來國內有關西藏題材的最好的故事片。
忘不了的阿來,忘不了的藏族故事,忘不了的《西藏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