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新疆作家協(xié)會會員,伊寧市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和大地一起跳動的鼓聲》《紫葡萄綠葡萄》,散文詩集《西極》。散文和散文詩多次獲獎。
蜷縮在角落的老人
這是火車站,夜幕和燈光讓這里一切都鍍上了一層曖昧的色彩。
一個孤單的身影,一根孤單的拐杖敲打著生活的哀怨。
蜷縮在哪個角落,面前看不見顏色的布毯上
散落著幾張紙幣,以及一些城市掉落的塵土。
一陣微風過來,他忙不迭地籠起布毯,護衛(wèi)著自己
這個晚上乞討來的輕薄的晚餐。
此時此刻,一個穿著光鮮的孩子不小心跌倒,母親忙不迭扶起,
拍打塵土,嘴里不停地埋怨著為什么不小心,弄臟了剛換的衣服。
而誰能在這個曖昧的夜扶起城市的痛,誰又能用心
去擦拭那些無法愈合的城市的傷疤?
車子在一輛接一輛經過,行人在旁若無人地經過,似乎與這位老人無關。
在暗夜里,老人的眼神是那么無助。我摸摸口袋,還有兩張零幣,
我也只能將這些放在那塊重新鋪開的看不到顏色的地毯上,心懷愧疚地
迅速離去,我不愿多看這樣的場景,我的微不足道的心意,
只不過是在尋求心靈的一點安慰。
我用這些文字支取生活
我用這些文字來支取生活,僅此而已。
這些言不由衷的文字,是我購買生活的支票,
交易結束,文字的生命自然終結。只有我的靈魂會經歷
一次又一次的抽絲剝繭,再次看見那些陰暗和陰冷,
那些臺上臺下的表演,就像桑蠶做繭,將謊言一層一層
裹進另一個世界。
有時候,生活和生存的確很難,即使手捧鮮花,
也會遭遇寒冷,即使謙卑,也不會感動狂妄和爾虞。
那些微不足道的權力,就足以讓一個討生活的人的脊椎彎曲。
當然,為了生存和生活,也只能將試圖堅持的真理,埋藏心底,
有時候,信仰會被潛規(guī)則或者厚黑學綁架,
充滿血色的文字也會變得空洞!
我不愿意讓那些衛(wèi)道,或者狐假,或者
丑的形象走進我的詩歌,不僅僅因為這會讓我
敬仰的文字失去血色和骨頭,更害怕這些美麗的
漢字會驚擾長眠地下的倉頡。
此時此刻,如果說還能寫詩,那是因為
一個詩人的離去,他將自己的肉體移植給了青山
留下那些詩歌,就像枝頭的鳥鳴,歌唱生活,也
誦讀不幸,擁有花香,也抱緊磨難。
而我更愿意將這些文字,作為一種獻祭,以詩歌
的經幡驅除平庸的生活,勇敢地去面對生存,去獲取
生活給予的財富。
正午,一群民工的生活
此刻,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正午,那群在工地上,
端著飯碗大口吞咽食物的民工,無視于不遠處的紅綠燈,
他們的身影是那么的熟悉,
其中好像就有我已經逝去的弟弟,
他帶著紅色的安全帽,臉上遮擋紫外線面罩后面,兩枚眼珠就像兩滴凝固的的淚水,
在我打量他的瞬間,他轉過身去,留給我一個模糊的背影。
他年紀輕輕,臉上就有了一條又一條深深的皺紋,以及漂泊的蒼涼。
此時此刻,車輛鳴笛,行人來往穿梭,那些走動的紅色的安全帽,已經開始陸續(xù)爬上腳手架,而我還在為是否利用中午的一個半小時,回家舒服地躺下來,小憩或者享受短暫的舒適而猶豫不決。
當我潛意識地拿出手機,撥打那個多年都保存著的號碼
——對不起,你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此刻,我的淚水掛滿臉頰。
我學會了獨守午夜
時間已經是凌晨三點,靜謐籠罩著城市。
盡管那些血腥風暴讓我常年付出額外的精力,但我學會了獨守午夜,獨守屬于我自己的村莊,
盡管我的肉體已經不能返回,返回到過去,但我會把自己當著一個大度寬懷、又雞腸小肚的孩子。我開始盤點,盤點剛剛過去的昨天,昨天那些有意義或者令人生怨的生活現(xiàn)場,
我會為獲得一張朗誦會的門票而欣喜,也會為突如其來的一場沙塵而毫無由頭地詛咒自然,也會為那些暗槍的襲擊而慶幸,
讓我再次看清了仁義道德背后的陰暗。
而這些都會為我今天的日子提供教誨,教會我向友善和真誠握手,也教會我面對小人如何轉身。
我會用文字記住他們,記住他們的好或者惡,
讓他們在我的村莊里遺臭萬年,或者不朽。
這樣的反思中,我聆聽鳥鳴煮沸晨光。聆聽一場陣雨,
洗凈了昨夜的憂傷,洗凈了那些生活的怨煩,
那些晨風搖曳的花朵,就像一枚枚鮮亮的詞語
散發(fā)著芳香。一條時光之河,正在歲月深處,盛開美好。
看吧,黑夜已經逃遁,迷霧正在消退,
天地多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