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愛是生命自由的確證

摘 ?要：王小波以詼諧的筆調(diào)將軀體和性放在一個非常時代的空間展示出來，表達了多重的社會主題：首先是反抗強權奴役;其次是尊重女性享受性愛的權利;第三，將性從諸多的社會負重中剝離出來，性是生命自由的確證。

關鍵詞：王小波;軀體寫作;反抗意義

作者簡介：曾頌勇（1973-），男，湖南新化人，湖南鐵道職業(yè)技術學院副教授，文學博士，主要研究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32-0-02

王小波是中國黑色幽默小說的代表作家，他去世后中國文壇出現(xiàn)了一波持續(xù)十余年的“王小波熱”。王小波創(chuàng)作的最大特點在于“軀體描寫”，盡管同時代的林白、陳染、衛(wèi)慧、棉棉等都在她們的小說中出現(xiàn)了大量的身體描寫，他以詼諧的筆調(diào)將軀體和性放在一個非常時代的空間展示出來，給我們最大的感受就是其“真實性”。王小波說：“雖然在文學中過分寫性有媚俗之嫌，但是筆者決定不加改動。因為生活就是這樣，又何須掩飾？雖然這樣的生活沒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地方，但是我們就是這樣一步步活過來，還要這樣一步步活下去。對我們來說，沒有比這更值得珍視的了。”1

王小波通過軀體和性的描寫表達了小說的多重主題，主要有反抗強權奴役的，如在《似水流年》中，王二在執(zhí)行死刑前仍有性欲的沖動：

“臨行前的示眾場面，血跡斑斑酷烈無比的執(zhí)行，白馬銀車的送葬行列，都能引起我的性沖動。在酷刑中勃起，在屠刀下性交，在臨行時咒罵和射精，就是我最小盼望的事?！?2

在王二看來，自由、幸福是作為人最基本的權力而存在的，即使權勢拿著屠刀阻礙其對自由、幸福的追求，也無法讓他屈服，他用一種另類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反抗，在屠刀下釋放自己的本能，進行性交，是對權勢的蔑視，是對強權的最好反抗?！都t拂夜奔》紅拂臨終時想的是和死去的丈夫會面，繼續(xù)做愛。作者用反諷的語言表達了對當權者的諧謔，收到了超然、輕松、滑稽的喜劇效果。

其二是尊重女性自由，贊美女性智慧，尊重女性享受性愛的權利。長期以來，在男性強權社會下，在各種束縛女性的倫理道德下，女性一直是被動的，即使在性愛過程中，女性處于被動地位也被看作是天經(jīng)地義的，甚至連欲望都不應該表現(xiàn)出來，她們的表現(xiàn)只應該是順從和屈服。無疑，這種觀念的作祟，使女性千百年來陷入性壓抑的痛苦中而無法自拔。但在王小波的筆下，女性擺脫了玩物、被動者的角色，她們顯得主動，任誰也無法干涉她們主動追求的權利。如《三十而立》中寫道：

“我想保護她，得到她，把她據(jù)為己有。沒人能得到小轉(zhuǎn)鈴，她是她自己的。這個女人勇悍絕倫，比我還瘋狂…”3

《黃金時代》中陳清揚也是主動追求性愛的代表，她絕不是王二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性工具，她要做愛，也是當她感覺心情好的時候，做愛時，她是非常主動的角色：

“陳清揚的呻吟就像泛濫的洪水，在屋里蔓延。我為此所驚，伏下身不動?？墒撬f，快，混蛋。還擰我的腿。等我‘快了以后，陣陣震顫就像從地心傳來。”4

主動的陳清揚在追求完美性愛的過程中，傳遞了對藐視女性的傳統(tǒng)觀念的反抗?！端扑髂辍防锏木€條甚至將男人看作玩物：

“媽的，你睡吧，老娘先來玩玩你！她給他脫了鞋…解開他胸前的衣扣和腰帶，把手摸進去…”5線條沒有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下女人的半點矜持，我們看到的只是一個“淫婦”、“蕩婦”——這些詞都是男權社會對女人的極盡污蔑之詞。她完全打碎了傳統(tǒng)觀念的禁錮，她敢在神像前的供臺上做愛，她不要求任何保證，她追求的僅僅是她對李先生的愛。

王小波對于性愛的理解是非常前衛(wèi)的，在中國傳統(tǒng)作家的作品中是將情欲結(jié)合起來表現(xiàn)的，王小波認為欲完全是作為人的一種本能而存在的，不該附加任何其他東西，任何其他外在的附加都是對這種本能約束，當這種外在打上了政治的話語，打上了強權的烙印的時候，就更是對人類本能的一種壓抑，對本能的壓抑也就是對自由、幸福的漠視，對人基本權利的侵犯。正是由于這樣的意識，所以他作品中充滿對欲望的赤裸裸的展示，對性意識、性心理、性行為直白的描述。如《黃金時代》中王二打算在二十一歲生日那天引誘陳清揚，他想和陳清揚發(fā)生關系的原因不在于他對陳清揚已經(jīng)有了多么深厚的感情，而只是因為陳清揚“胸部很豐滿，腰很細，屁股渾圓。除此之外，她的脖子端正修長，臉也很漂亮”6，正是陳清揚外在的美貌、豐滿的身體激起了王二心中的欲望，他才想和她做愛。王二引誘陳清揚的話也不是情人間慣常的肉麻情話，甚至連一個“愛”字都沒有，而僅僅只是朋友間的“義氣”?！?我也像那些草莽英雄，什么都不信，唯一不能違背的就是義氣。只要你是我的朋友，哪怕你十惡不赦，為天地所不容，我也要站到你身邊?！?而想和她做愛的唯一原因則是“我已經(jīng)二十一歲了，男女間的事情還沒體驗過，真是不甘心?！?從陳清揚的角度來說，她之所以答應了王二的要求，也不是由于她愛上了王二，她甚至認為“我始終是一個惡棍”9，但她之所以答應王二的要求，其實就在于她為王二似真似假的一番話“大為感動”，并且因為感動她還“要以更偉大的友誼還報我，哪怕我是個卑鄙小人也不背叛。”10由此可見，陳清揚和王二之間發(fā)生性行為的前提不是因為感情發(fā)展到了一定的程度，而只不過是由于彼此認為“義氣”的存在，是為了“偉大的友誼”，陳清揚說，“大學里有個女同學，長得丑惡如鬼（或者說，長得也是這個模樣），卻非要和她睡一個床。不但如此，到夜深入靜的時候，還要吻她的嘴，摸她的乳房。說實在的，她沒有這方面的嗜好。但是為了交情，她忍住了?！?1所以，王二“所要求的不過是同一種東西。就讓它如愿以嘗，也算是交友之道?！?2“她這樣做是為了偉大友誼，偉大友誼是一種諾言。守信肯定不是罪孽。她許諾過要幫助我，而且是在一切方面。”13當然如果我們再深入探尋的話，我們還可以從陳清揚所處的環(huán)境中找到一定端倪，在陳清揚生活的外部環(huán)境中，人人都把她當作破鞋，人人都對她保持著距離，當然更不用說會有人和她有友誼了，正是她所處這種環(huán)境的冷漠，才使她內(nèi)心深處感覺到無比的孤獨，以至于“現(xiàn)在大家都管她叫破鞋，弄得她魂不守舍，幾乎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14 所以，這時有人說愿意把自己的偉大友誼奉獻給她，即使她“始終沒搞明白我那個偉大友誼是真的呢，還是臨時編出來騙她?！钡恰澳切┰捑拖裰湔Z一樣讓她著迷，哪怕為此喪失一切，也不懊侮?！?5正是由于這份感動，同時也是出于對世俗偏見的一種反抗，才讓陳清揚最終選擇了做一個真正的“破鞋”。此外，從二人在一起時的話語中也流露出二者在一起并不是由于愛，“你在我肚臍上親了一下吧？好危險，差一點愛上你。”16也正是由于兩人的性愛不是建立在感情的基礎上，他們彼此才不必背負責任，盡情享受性愛的樂趣，盡情發(fā)泄自己被壓抑的性欲，即使陳清揚不斷因此而被掛上解放鞋挨批斗也不會后悔，反而在每次出過斗爭差之后，“陳清揚都性欲勃發(fā)”17，吵著要“敦偉大友誼”18，且“快感如潮，經(jīng)常禁不住喊出來。在作者筆下，情和欲實現(xiàn)了真正意義上的脫離，性愛是出乎本能的極致快樂。

注釋：

[1]王小波：《從?黃金時代?談小說藝術》，見艾曉明 李銀河編《浪漫騎士——記憶王小波》，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1997，第5頁

[2]王小波：《王小波全集》第六卷，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7，第301頁，

[3]王小波：《三十而立》，上海，上海文藝出版集團發(fā)行有限公司，2008.10，96頁

[4]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 191頁

[5]王小波：《王小波全集》第六卷，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6.7，314頁

[6]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22頁

[7]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22頁

[8]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23頁

[9]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28頁

[10]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22頁

[11]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112頁

[12]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112頁

[13]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114頁

[14]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10頁

[15]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26頁

[16]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76頁

[17]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98頁

[18]王小波：《黃金時代》，西安，山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7，100頁